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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警官家的慈慈。不,我是陶警官家的霓霓。  安静的车库里突然响起的说话声把我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更重要的,我能准确判断出,声源处就在我身后。  我赶紧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入目的是一位身着黑色制服、中年模样的阿姨。  “怎么一人在这呢?”这位阿姨显然是把我当成陶慈了。她友善地摸摸我的头,“你爸爸去哪里了?”  “呃,呃,”向来就不擅长临场应变,我支吾着转动脑筋编谎,好半天才吐出一句,“那个,我爸爸,呃,我爸爸很快就过来。”  “行。阿姨有事要先出去了,你乖乖在这待着别乱跑,这里是车库,危险。”几句话听起来似乎和爸爸关系不错的阿姨叮嘱了我几句,开着停在爸爸车旁边的奥迪扬长而去。  我这才长松了一口气。还好我和陶慈有一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要不我这一傻站在名贵车前的模样被人看见了,实在有直接被当成一有犯罪倾向的不良少年的嫌疑。只是这样的好心阿姨要来多几个的话,我的胆怯和拙舌绝对会让我暴露身份的。还是寻个无人的角落待着等吧。  扫视了一圈车库,选了一个不易被发现又保证爸爸的车在可见范围内的角落站着,我开始了不知道需要耗上多少钟点的守株待兔。幸运得很,我的蹲点行动还未进入白热化阶段,目标人物就已经震撼登场了。  那正从车库昏暗的电梯间里走出来的男人,一身笔挺的西装配着不苟言笑的表情,浑身散发着威严正气;尾随在他后面的小女孩,留着可爱的齐刘海,一头乌黑柔亮的长发扎成清爽的马尾,一双灵动的眼睛里闪烁着如向阳花般的朝气和活力。  十年光阴这把刻刀,似乎并不舍得在爸爸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除却象征性地在他的额头上添了一两道细纹,我所看到的,尽是属于中年男人的稳重成熟和属于警务人员特有的干练和威慑力。  而我的妹妹陶慈,从目测看来,无论是身高、身形还是脸蛋,均给我一种照镜子的错觉。多么难得可贵,我们这对双胞胎幸福地得以逃脱因长时间分离、所处环境不同而导致相似度下降的悲伤可能。  多令我欣慰。多令我欣喜。多令我想哭泣。  十年后,在生日当天,在曾经住过五年的街心阁里的地下停车场里,我见到了朝思暮念久矣的爸爸和妹妹。  这在午夜梦回演练了无数次的桥段,在这一刻终真实出演了。  唯一有出入的是,我没有如梦中所排演的那般冲上去和他们相认、相拥、相抱,两行清泪洒车库。  我缺乏的不是久别重逢后接受隔阂的勇气,而是短暂重逢后,却又必须再接受痛心离别的勇气。  陶霓,这样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我迅速把眼眶里蓄着的泪水擦干。稍纵即逝的瞬间,怎么可以让这被泪给模糊的视觉模糊化了。  一分钟不到,爸爸和陶慈分别坐了驾驶座和后车座,然后那辆的炫黑宝马车,缓缓地在我的视线里淡出,淡出,再淡出,直至彻底不见。  消失在我的世界里,恍若,本就从未出现。  明明遂了心愿的我,却为何觉得这心里,竟比未遂前添了更多失落。  那辆车上,应该还坐着妈妈和一个我,我们四个是最幸福的一家,爸爸和妈妈会带着今天生日的我和慈慈出去庆祝,按照我们姐妹俩不同的喜好亲自给我们挑选礼物,然后一家人再亲密地相搂着,留下幸福感达到极点的一张全家福。  一切应该是这样发展的才是。可为何,这冷面的现实,却让它完全走了样。  “为什么霓霓是姐姐?我不服。”  某年某月某一天,我家那位不愿叫我姐姐的慈慈,冲着沙发上坐着看电视的爸爸妈妈发问。  “因为啊,”妈妈和爸爸甜甜地相视而笑,把我们姐妹俩一起拉入怀中,声线温柔得如缕缕拂柳微风,“因为霓霓心疼妈妈,所以抢着比慈慈早一分钟出来看这个世界。”  “看,我比你疼妈妈。”小小的我依偎在妈妈散着玉兰清香的怀抱里,语气里满是得意。  “胡说,慈慈也很疼妈妈的!”陶慈急忙申冤,受了委屈的她不满地翘起了小嘴。  “你们都最疼妈妈。”爸爸宠溺地刮刮我们的鼻头,”我们的霓霓和慈慈,都是这世上最乖的好孩子。”  “我们最乖!”得了表扬的姐妹俩天真地欢呼着手舞足蹈。  妈妈握住我们的小手,柔声说道:“记住了,霓霓是姐姐,无论什么事都要多让着慈慈;慈慈是妹妹,一定要多体贴霓霓。”  “好!”我俩认真地点点头。  懂事的慈慈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信誓旦旦的口吻大有小大人的范儿:“以后我都不叫你霓霓了,我只叫你姐姐。姐姐,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  这是我零碎的记忆里所能忆起的,最动听的话。  陶慈和陶霓,瓷和泥,本就是一体。    地下车库里,出入的车辆陆续增多。而蜷缩在墙角拼命想捡回比破碎的玻璃还不完整的幼年记忆的我,早已忘了时间还在行走。直到再无力气拾忆了,我才拖着倦怠的身躯缓缓地走出了车库。  夜幕早至,月宫早亮,星星已点灯。  却照亮不了我回到最初的那个家的路。  家。  这一秒我才猛然意识到我还在北城里。  妈妈叮嘱过我七点前要回到家的,看这天色,怎么也不止七点了吧。还是先给妈妈打一电话,就说有事给耽搁了。可是翻遍了整个书包也没找到手机,这时我才想起出门前手机被我漏在饭桌上了。  家里的妈妈一定很着急了吧。车站里半个小时一班的大巴已经等不起,我当机立断选择打车回去南城。还好出门前为了以防万一,我把存钱罐里的零花钱都带上了。  上了车后,我一直挣扎着要不要开口和司机询问时间。我承认,在陌生人面前安静沉默被动的那个是我;不善和陌生人打交道的那个是我;慢热的那个还是我。  是的,陶霓总是考虑太多,顾虑太多。  在这种特殊情况下,必须得逼自己一回了。观察着司机的面部表情看起来还算和善,我终于勇敢出声了:“请问司机,现在几点了?”  “北京时间八点整。”司机像电台报时一般目不斜视地丢给我一个准确时间。  “谢谢。”我礼貌地道谢,不再发问。纵然明明心里还保留着一个问号—“到达南城还需多久”,但司机那不咸不淡的语调,实在让我再开不了口。  我稍显疲惫地靠在车座上,脑海里倒播着这一天所经历的事。从车站到街心阁到地下车库,我终于得偿所愿见到了爸爸和慈慈。可这匆匆一面,又岂能解积攒了足足十年的相思之愁?又有谁能够保证,我们的下次相见,不会是下一个十年。  人就这么一辈子,有多少个十年经得起等待。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回南城的路程似乎也没来时那么漫长。我顺了顺呼吸,做好在生日这天挨骂的心理准备,调整出以平日强装淡定的模样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陶霓你站住。”  继地下车库之后,又一把突如其来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不同之处在于,这次这把嗓子的主人和我熟络得很。我停下脚步,扯出一抹浅笑回头看着换上便服更加美艳的她。  “喂,失踪人士,你以为你可以对今天的行踪一笑而过?”一开口就大失淑女表象的李一晨在确认我并未从地球上移民后,不客气地发表自己的不满,“陶霓你上哪偷乐去了?我李一晨为了帮你圆那你被大帮同学拉着庆生的破谎,都不知道未老先衰了多少脑细胞。你妈来了三个电话,我得一会儿说你在洗手间一会儿说我在洗手间最后还得说我下楼去给你们添吃的去了,就一个晚上我已经晋升为大话精了。”  “我去找我爸爸和妹妹了。”  “什么?你去找……”李一晨的惊讶度不亚于霍金发现黑洞。但眼尖看出我不对劲的她硬是把好奇虫扼杀在腹中没追问,强压下情绪道,“阿姨还挺相信我的,应该没怀疑。你赶紧回去吧,阿姨和你顾叔叔都在等着。”  “好。”我感激地点点头,“回头给你电话。”  “行。我也回家去了,拜。”她冲我挥挥手,转身先离开。  收拾好心情上楼,打开家门,敞亮的客厅里坐着面露忧色的妈妈和顾汉涛。听到开门声的夫妻俩一致转移视线,在看到是我后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我低着头走到他们跟前:“妈,顾叔叔,我回来了。对不起,让您们担心了。”  “傻孩子,生日玩得晚些回家有什么的。”顾汉涛抢在妈妈之前开腔,并暗中向绷着脸的妈妈使了个眼色,“以后出门别再忘了带手机就好。来,趁现在还不算太晚,家里也给你小小庆祝一下。”语毕,他拉着我直往饭厅走去。  我只好不安地跟着他到饭厅,不时用余光偷瞄还冷着一张脸在沙发上坐着的妈妈。待顾汉涛把蜡烛插好,她才稍微缓了缓脸色向我们走来。  “简单了些,就唱个生日歌许个愿,霓霓不介意吧?”顾汉涛目含歉意地看向我。  “不介意。”已经足够了。我舒心一笑,和着他们压低声音唱完一曲生日歌。  为了避免把熟睡中的小子皓吵醒,许过愿、切过蛋糕、收了顾叔叔的礼物后,这个小庆祝就结束了。顾叔叔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承诺明年一定会给我补一盛大的生日会。  他是真心把我当女儿。我都懂。  回到房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日记本。这是这些年来的一个传统,只要发生些什么值得“祭奠”的事,就算一天下来再累,我会让它化作笔下魂永驻在日记本里。  有些事,无论美好与否,都不该在时间的疾逝中遗失痕迹。  留下了文字,兴许还有机会不朽。  写完日记,该来的,也差不多到时候了。果不其然,刚搁下笔没一会儿,敲门声就响起了。把日记本收回抽屉里上锁,我起身去开门。  如我所料,是妈妈。  “进来问吧,妈。”我低声替她道明了来意。  她轻叹了口气,带上门后在我床边坐下,语气已经和缓了许多:“一晨那孩子为了你,都撒起谎来了。我没拆穿,是看在一晨和你的友情的份上。现在,你自己交代清楚吧。”  “好。”反正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瞒住妈妈,“我去北城了。”  一抹不易察觉的惊异迅速从妈妈的眼眸里掠过,而她稍露倦态的面容上却保持着平日的平静,似乎认为她女儿做出的这件事,不过是一件如吃不吃饭的平常小事:“接着说。”  这世上还有谁能比妈妈更懂自己孩子的心思?我多欣慰,妈妈理解我的做法。我坐到妈妈身边,道:“妈,我回去街心阁了,在地下车库里见到了爸爸和慈慈。他们看起来,很好。”  “过得好就好。”妈妈的语调听起来一如既往的平淡,“了了心愿,以后就别再一个人跑去北城了,一个小女孩跑那么远,不安全。”  “可是妈妈,”对不起,我做不到像妈妈这样若无其事的冷静。我的声音已在不觉间被哭腔晕染了,“我不敢让他们也看见我,我怕,我怕重逢了我就不想回来了。妈妈,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一家人不能在一起生活……”最后,还是哽咽地说不下去了。我扑在妈妈带着淡淡玉兰香味的怀里让眼泪肆意妄为。  在这一瞬间,我是如此真实地感觉到了妈妈的身子也在微微颤动;她那不小心跌落在我手背上的泪水,还温热着。  “慈慈,我的乖女儿,乖女儿…”妈妈终于卸下了伪装,任思念和伤愁横行在她习惯了淡然微笑的脸上,嘴里反复叨念着的,是陶慈的名字。没有爸爸。  月色入户,照亮遍地泪光。  请问,要如何思念,才能不让记忆带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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