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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训,基本上是每一个高一新生的必修课,相应的,也是大部分新生们避恐不及的噩梦。  国庆长假一结束,齐一中学的高一孩子们即刻启程转战军训基地,至今已经过了三天。  早起、集队、训练;午休、集队、训练;晚饭后,不变的还是训练。跑步、站军姿、俯卧撑等热身活动样样齐全,火辣辣的骄阳自是不会缺席,于是四天下来,手脚颇有不是自己的错觉。  五分钟内洗完澡,我揉着酸疼的手臂倒入硬邦邦的木床上酝酿着睡眠状态。军训基地有严格规定,一旦熄了灯便严禁再发出任何声响。但,没有疑问的,规定是死的,而人是活的。  “那些教官可真没人性,都晕了三个人了还不让我们休息,”睡在我下床的林佳柔压着声首先开腔了。尽管她已经尽力把音量压得好似在用气息发声了,但在这样安静得几乎入窗的缕缕微风都能入耳的夜里,已具备了让宿舍里的四位女生都能清晰收听的能力,“再怎么说也要顾念一下我们这些女生吧。”  “就是说啊,完全不把我们当人看。连吃个饭都要发号施令,还限时五分钟,就不怕我们被啃死闹出点什么事来吗?”林佳柔对面床的韩晓附和着抱怨,“说到吃饭,我今晚压根就没吃饱,军个训吃得跟兔子似的,还每天比兔子还蹦跶。我说陶霓,你餐餐吃得比我们大家都要少,身子能吃得消吗?这年头喂饱自己最重要,还要什么矜持啊。”  这当然不是来自舍友的温馨关怀。  我只当做听不到,扯了被子翻个身面对着墙合上眼。  韩晓瞥了我一眼,继续和林佳柔讨论,“都不知道军训的目的是什么,听说有人在军训前找医院开了份什么病假证明交给学校就可以不参加军训了,要是早想到这招我也……”  “不想来现在就滚回家去,吵什么,你不睡我还要睡。”  冷冰冰的一语瞬间让整个宿舍静得如楼后面的深山野林。  敢说这话的人,除了叶晗双,不会有第二个。  不是她有多威严,而是这样的人,韩晓和林佳柔都深知惹不起。即使有多看不顺眼。  所以,舍长这一帽子,本该非叶晗双莫属。可是班主任却偏偏交给了我。  这不是一件好事。  隔日的艳阳不改本色地炫耀着夏末阳光正好的美态。结束了一个早上的练操及五分钟不言不语的午餐后,按照流程应是进入到半个小时午休时段的我们被召回到了训练场听宿舍检查报告。  主教官大步走上训练场的高台,目光凛冽地从我们这群穿着迷彩服、戴军帽的学生脸上扫过一圈,而后才看了看手中的登记表,清咳了两声,“这几天同学们表现还不错,宿舍清洁也还过得去。不过,”他忽转了话锋,如寒铁一般的眼神定在了我们班所站的方位上,“高一(6)班A302宿舍,训练了一天晚上还有精力开夜谈会,这个女生宿舍比男生强,佩服。”  A302。  我突然有种背脊发凉的感觉。  “敢违反规定,就是挑战权威的勇士,值得好好鼓励鼓励。”主教官板起面孔语调讽刺,厉声道,“请A302的勇者社长留下,其他同学回去午休,二十分钟后集队!”  勇者社长。这顶高帽实在骇人。很不幸,正巧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站在原地,没有随着迅速作鸟兽状散去的人群离开。  林佳柔在经过我之时放慢了脚步,支吾着道,“陶霓,我……”  “走啦,小心被教官盯上。”韩晓不给林佳柔把话说完,眼神复杂地瞥了我一眼后拉着林佳柔匆匆走开。  没关系的吧,只要把头低得看不到任何人的脸,就不会发现此刻有多少人在看着自己的笑话、有多少意味深长的目光欲图灼伤皮肤地落在自己身上的吧。不需要去在意的,都是些不相关的人罢了。  可是,为什么这生理反应竟如此难以控制,那不住往脸部汇集的滚烫血液红了我的双颊、我的耳根,把我出卖得如此难看。  “这是陷害,不公平,我不服!”  只顾着努力说服自己无视沦为众人笑柄的现实,我丝毫没有留意到李一晨不仅没有随大队回宿舍区,而且还跳上了训练场的高台,站在高她不足半个头的主教官面前满脸不快地“申诉”。  主教官一愣,板着的脸又拉下了一些,“陷害?这位同学,你倒是给我说说看什么是陷害。”  李一晨完全不怕主教官的黑脸,出口的音量更是不比主教官小,“我敢保证,昨晚A302的舍长绝对没有参与到你口中所谓的夜谈会中,凭什么她没有犯错却要她来承担别人的错误?这不是摆明玩针对、玩陷害吗?”  “你用什么来保证?”  “我以……”  “教官,是我的错,我愿意受罚。”我也跑上了高台,制止了李一晨和主教官继续这场结局拉她下水一起挨罚的理论。  “陶霓!”被我抢了话,李一晨又是不解又有些小生气。她正想上前一步继续和主教官争论,却觉手腕被我紧紧抓着。她蹙紧柳眉看向我,我冲她轻摇摇头,转对着主教官先开口,“教官,对不起,确实我是没尽到做舍长的职责,您处罚吧。”  “嗯”,主教官满意地点点头,再清了清嗓子端出严厉的范儿,“看在你主动认错的份上,我就不跟这位同学计较了。你,”他指着李一晨,“回去宿舍。”  “快回去。”我扯了扯李一晨的衣袖,低下头轻声道。  李一晨不满的目光从主教官处转移到了我身上,“行,我回去。”她轻甩开了我的手,跳下平台,头也不回地朝宿舍区的方向走去。  是的,陶霓又让人失望了。  我们都坚持着各自的好意,最后妥协的一方,心里却一点都不畅快。  “虽然你是女生,但是该承担的还是不能推卸。”主教官眯着眼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再出声时语气已缓和了些,“去操场跑五圈吧。允许你慢慢跑,不限你时间,跑不动的话就走,不过一圈都不能少。这次看你的态度还算过得去,就不重罚了,再有下次,女生也照罚男生的量。”  “谢谢教官。”我领了“任务”,自觉地到跑道上执行。纵然心里有万分的不服和委屈,我也不能表现出一分一毫。更何况,这些自认为的委屈,落在别人的眼里,没有委屈,只有矫情。  正午的阳光真热情,源源不断的紫外线传输到大地为温度呐威助喊,都说像我这种基本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宅女,这是个光合作用、促进钙铁锌硒吸收的好时机。慢步跑在空无一人的跑道上,紫外线热切地亲吻着我没有衣料遮掩的裸露皮肤,刺痛刺痛的,竟倒成了我刺激神经保持意识的天然方法。一圈、两圈、三圈……明显感觉到的,脚下早就没有节奏而言的步子越来越慢,到第四圈时,一双已被强盛的阳光闪了的眼睛渐亦模糊,我忽而有种不好的预感。  “集合!”  就在我的意识接近涣散时,一声浑厚有力的吼叫勉强让我清醒了一些。半个小时这么快就过去了,午休后的学生们都回到训练场上集中准备进入到下午的集训,值得一提的是,操场正不偏不倚地面向着训练场,换言之,此刻正在站军姿的所有同学,都能把跑道上的我扫入眼里,也就是说,如若晕倒,我将成为齐中军训期间的一大话题。  我是陶霓。骨子里要强得让人看不懂的陶霓。所以,怎么可以倒在跑道上沦为众人的谈资?嘴巴和鼻子共用一起深深吸气调整好呼吸,我撑着疲软的身体硬是把最后一圈跑了下来,拖着虚浮却又犹如上了千斤顶般沉重的脚步回到了我们班的方阵里。  正在巡查是否有同学站着军姿也偷懒的主教官扫到了班级队伍后面的我,似铁板的神情松了松,走到我跟前用适中的音量说:“你不用站军姿了,去树下休息一下。”  “不用了,谢谢教官。”受了罚就能免去站军姿,这种待遇是会招人非议的吧?还是再撑一撑,应该可以做到的。  主教官见状也不多什么,点了一下头继续检查。  可惜,事实证明,我严重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几分钟不到,我已半黑屏久时的眼前正式启动了全黑屏状态,无论我再怎么想靠意念撑开如被陨石压着的眼皮,也使不出半丝的气力。  终于。  醒来时,鼻间没有充斥着一股独属于医院的药水味。我揉了揉昏涨的太阳穴,打量起四周的摆设。三面白墙、一面大帘布,这是军训基地的医疗室。除了我之外空无一人,估计医护人员都正在训练场照料着其他不舒服的学生吧。呆坐着发了一会儿愣,身体感觉已经没什么不适了,也该回去集训了。趁机偷懒的想法不是没有,只是这样一个人独处的寂寞,会让我产生被全世界遗忘的错觉。  虽然,一直以来,也没什么存在感。  刚走出医疗室,视野里突闯入了一个穿着军服的高瘦男生,健康的麦色肤色,那在帽子被阳光投射出的阴影稍稍遮掩下的五官,更显淡漠和深邃。  是他,班里颇受女生欢迎的明司佑。我至今未有过半个字交集的同班同学。  “醒了。”明司佑走到我面前,把手里那瓶还在往外冒着水雾的水递给我,神情和语气一般冷淡,“拿着。”  “不用了,谢谢。”陶霓一向都不善于接受他人的好意。特别是基本可以归于过路人类别的人的好意。  “无所谓。”明司佑瞥了我一眼,俯身把水放在了我的脚边,“你爱要不要,与我无关。”不再理我,他转过身向训练场的方向走去,颀长挺拔的身影跳动着午后太阳的因子,流露出的,却是孤冷的傲。  我愣愣地低眸望着被丢弃在路边这瓶闪烁着水珠光亮的水,竟莫名失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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