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了。分科了。换了新宿舍了。新一轮的人际关系大战,看似也要开始了。 对于我这种不喜更不善于主动结识新朋友的人来说,分不分班、换不换宿舍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我的校园生活和高一一样,照旧是上课、图书馆、吃饭、宿舍、睡觉,身边陪着的照旧只有李一晨。还算幸运,我和李一晨高二有缘继续同班,虽然这种缘分是成绩上不了重点班的李一晨借父亲在教育厅的关系人为创造的。这些都和分班前大同小异,唯一让我感到有些异样的,是宿舍。 真是一个带了些许神奇色彩的宿舍安排。好坏掺半。 好的,是我和李一晨终于得以在同一天花板下上下铺共枕一室;坏的,是叶晗双和我又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搬宿舍那天她面无表情地瞥了我一眼,估计也不想再和我同居一室两年。 但这只是前菜。 更坏的是,在高一时因为人骄纵跋扈而广为人知的富二代大小姐沈悠,也住进了这里。踏进这间宿舍的第一天,她就想命令所有人都帮她搞卫生,后一看名单她发现六个人里李一晨、叶晗双和她一样是在“惹不得”排行榜前列的人物,而我是李一晨经常带在身边的好朋友,另一在级里没听说过的女生白欣美又还没出现,她只好指使高一和她同班、外表斯文乖巧的女生陈思思为她搬行李、挂蚊帐骂床板,自己则翘着双手站在一边吃零食指挥。我和叶晗双忙着各自的事,都没有多管闲事。早早收拾完毕跑出去玩的李一晨不在宿舍里。否则依她江湖侠女的性子,多半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没关系,有的是机会。要知道,我们这六个人,是要一起住上两年的。 开学前一星期,刘思欣突然发了一条信息给我,告诉我学校安排她当班主任带高二文科班,她希望还能教到像我这样又乖又讨喜的三好学生。我没想明白我的讨喜表现在哪里,这个词怎么看都不适合用在我身上,但是在高二这年,她真的成为了我的新班主任。在对班里同学高一的成绩及个人情况做了分析之后,她决定让我继续当她的语文科代表,班长则有十六名男生中各方面条件稍胜一筹的赵汉华担任。听李一晨说,赵汉华是明司佑的初中同学。 对了,明司佑选了理科,课室就在我们班同一位置的下一层楼。 开学后某一天课间,我抱着同学们上交的第一次语文作业下了两层楼到高二年级班主任办公室去找刘思欣。她让我把作业搁在桌上,照惯例甜甜一笑给了我一块不容拒绝的巧克力后,问:“陶霓,几天相处下来,你觉得我们班的女生怎么样?” 这个范围很广、思路很开阔的问题让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我想了一会儿,道,“挺好的,大家都很认真学习。” “我指的不是这个,”刘思欣看了看我,“我打算在班里再设一个班长的职位,主要负责女生那边的工作,你愿意当吗?” “我不行的。”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拒绝道,“老师,我没有能力当好班长,你还是考虑其他同学吧。” 刘思欣似乎料到了我会这么说,神情里没有失望的痕迹,只是语重心长地对我说:“陶霓,你一定要更自信一点,我不希望你因为对自己没信心而一再错过和放弃能够锻炼和证明你自己的机会。我不会看错人的。” 我点点头,说:“我记住了,谢谢老师关心。” “算了,这事我会找别的同学的了。你把这些信带回去发给同学,去上课吧。”刘思欣指了指桌上的一叠信件,看着电脑屏幕修改课件。 我说了声“我先回课室了”,拿着那叠信退出了办公室,心里倍感愧疚。我知道她一直都想好好培养我,而我却再三拒绝她提供给我的机会,像我这样的学生,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或许陶霓,本来就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吧。 在上楼经过明司佑他们班时,我忍不住往那间课室里望了望,但没有看到他。不敢多作停留,我赶忙加快脚步上楼梯回到我们班。 趁着预备铃还没有打响,我把信按照每一封上的收信人姓名发给了它们的主人,心里不禁在猜想着杨安诚还会不会给我来信。虽然从五一那次见面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信。发到最后一封时,收信人一栏写的是李一晨,看着信封上那有些熟悉的笔迹,我愣了好一会儿。 没错,即使没有写明寄信人,我几乎也敢肯定这字迹是属于杨安诚的。他怎么会给一晨写信?他们两个,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应该只见过一面吧? 音响里定时作响的铃声拉回了我的思绪,我忙回到座位上,装作什么都没有察觉地把信递给同桌的李一晨,“一晨,有你的信。” 李一晨接过信随意扫了一眼丢进了抽屉里。 我没有把我的疑问和猜测说出口,抽出历史课本翻到上课要讲的那一页。 却不知为何,心里难以自制地,有些小疙瘩。 历史课后的下一节是体育课。我坐在位上心不在焉地做选择题,等着利用十分钟的课间休息看信的李一晨一起下去上课。她看信的速度很快,两页纸不出五分钟就看完了。我用眼角余光偷偷留意着她的表情,发觉她的嘴角在这一过程中一直以迷人的弧度上扬着。 “霓小妞,可以走了。”李一晨边把信随手夹进书里边起身伸懒腰,漾着笑意的脸正诉说着此刻她的心情可能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一些。 但是我的心情竟感到如梅雨时节的阴绵惆怅。其实我不过是以为李一晨既然当着我的面把信看了,必然也会跟我说点什么,因为每次她收到信都会不忘和我分享信里的笑点和当作笑点的泪点。 李一晨看出了我的异样,关心地问道:“怎么愁眉苦脸的?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这才猛然意识到恍神间竟把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忙扯出一个笑摇头道:“没有。有你在谁敢欺负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我爸爸和妹妹。” “不是我要说你,霓小妞,真的是时候该放下你的固执了。现在和顾叔叔的这个家不是很幸福吗?顾叔叔对你就像亲女儿似的,连我这个外人看了都觉得好羡慕,你怎么就还不肯去接受呢?难道顾叔叔这么多年对你的好,还比不上那个在你五岁那年就消失在你的生命中的爸爸吗?”李一晨有些激动,噼里啪啦说了一大串。她自从两年前在我家见过顾叔叔是怎么对我以后,就一直不满我过于沉湎在过去而拒绝身边人真心关爱的态度。她是为我好,我当然知道。 我没有看她,轻声说了句:“爸爸,是永远无可替代的。”那融在身体里支撑生命延续的血液,一脉相承,怎么可能被替代。 李一晨动了动唇还像说些什么,但见我面色不对便不再多说,拉着我出了课室下楼。 经过三楼楼梯口时,李一晨突然止住了脚步,看向明司佑所在班级的方向。我告诉自己这与我无关,却还是忍不住顺着一晨的视线看了过去:靠在走廊护栏上背对着我们的明司佑,正和两位站在他面前的女生聊得正欢,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我这个角度看,只有不到半拳头之距。 “司佑!”李一晨高声呼喊着自己的蓝颜知己。 在明司佑转头看向我们这边之前我已经移开了目光,垂头盯着光洁的地板陷入自己莫名的忧郁中自怜。 明司佑朝李一晨招招手,没有说话。 打完招呼的李一晨这才挽着我的手继续下楼。 “刚才干嘛不理司佑?”李一晨问道。 我答不上来,只好应付道:“有吗?你多心了。” 李一晨当然不买账:“是我多心还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说,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我要听大实话。” “没,什么都没有。”我顿了顿,“我和他,普通同学而已。” “普通同学?”李一晨完全不能理解。她摆摆手,语含无奈,“罢,我看你也不想说的了,普通同学就普通同学吧,也没什么不好的。霓小妞,我只希望你开心。” 一天之中我终于感受到了温暖的存在,“谢谢你,一晨。” “谢什么谢,傻呀。”她冲我挤挤眉,哼起了最近新学的歌。 多好,至少还有这么一段真挚的友谊一路随行。 晚修后回到宿舍,我早早爬上床赶在熄灯前记日记。把白天的愁思都倾吐给这个秘密垃圾桶后,心情也舒缓了许多。我把日记本收回枕头底下,正想躺下时发现与我睡在同一侧且同为上铺的白欣美正隔着蚊帐向我招手示意。我挪到床与床相接的中间,只见她摊开了她的手心,上面躺着一颗紫黑色的小水晶球。 “好看吗?”这个无论对谁都保持着一抹甜丽笑容的美丽女孩,散着一头平日里总爱扎成高马尾的如瀑布长发友好地看着我,“送给你的。” “送给我?”我吃了一惊,思考着当中缘由。这是开学第三天,这三天里我和她没讲上几句话。 白欣美点点头,浓密又纤长的睫毛衬得她就像一个可爱的大洋娃娃:“是啊,霓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很喜欢你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恬静优雅,就像荷花。我想和你交朋友,不止是泛泛之交。” 第一次被别人这样赞美,我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犹豫了半会儿,从她眼里传递出来的真诚和期待讯息让我难以拒绝,我只得也掀开蚊帐,接过了这颗象征友谊开始的水晶球道了声谢。 白欣美开心地把嘴角笑得更弯了。 熄灯铃响,我们各自躺回床上准备入睡。宿舍安静的很,这一点也不奇怪。要想在一个几乎人人都看不顺眼的宿舍里整一出夜谈会,难度系数远远高于爆发一场舌灿莲花的吵架。 翻了几个侧身也没能睡着,一闭上眼睛里浮现的,一帧一帧都是今日在三楼所见的那一幕。只不过一眼,我竟会如此在意。可是,我却搞不懂自己到底为什么在意。思前想后,我像中了邪的把关了机的手机又开了,编辑了一条“祝你快乐”的信息发给了明司佑。 十分钟过去,没有新信息提醒。半个小时过去,手机依旧很安静。我不再等待,再次关机强迫自己好好入睡。 这一晚我不知道自己是几点才真正进入睡眠状态的,只知道第二天起床时脑袋像一夜之间增加了一倍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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