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我的亲生爸爸将会带着我和妈妈还有与我一半血缘关系的弟弟顾子皓,离开这间被悲伤攻占每一个角落的房子,离开这座在我们眼中不见彩色只余灰暗的城市,到凉京重新开始新日子。 我无法判断这个决定是对是错,亦无从得知它以后会把我们未来的方向引向何方,但对于这个充满未知数的新篇章,我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安和忧虑。 可能,那个在我心中呐喊了许多年希望和爸爸、陶慈团聚的渴望之声,其实还没有因为顾汉涛的辞世而消失殆尽。 一点星光,一点火花,谁知道,最后改变的,会是多少人的结局。 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让柔柔的月光铺洒在我已打包完毕的行李上,思绪如漫游太空般四处飘散,突然完全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么,又该做些什么。 明天就要说再见了。再见后的再见,谁能预料是何时。 我轻叹,对南城的不舍忽而一股脑地涌上心头,不如就趁现在时间还算不晚,出去走走吧。 给熟睡中的顾子皓盖好被子,我带上手机和钥匙,随着念头出了家门。 这么脑袋放空地上了一辆公车,随心在某一站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心里确实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或者,用“能去哪里”来定义,可能会更准确一些。 直到脚下好像自带意识地在一小区一栋二十五层楼高的欧式洋房前停下时,我抬头一看,这才惊愕地发现此刻所站的地方,正是明司佑家的楼下。 陶霓,你这是怎么了? 我低声质问自己,却得不出答案。 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明司佑的手机号码,我犹豫了足足有五分钟之久。如果就这么不告而别了,那么他需要多久才会知道陶霓已经不在齐中,不在这座城市里存在了?他会不会有想起我的时候,就算,只是偶尔?更虚幻些的,他会不会有一天,出现在凉京,去看我。 这些设问个个流露出诱惑的危险气息,可相伴随来的,就是落空之后的失落和自怜。 终究还是没有拨下这通电话。可能,在心底我更倾向于选择继续盲目,逃避某些不能自控,措手不及的感情。 但,据说字典里有一个词,叫做“恰巧”。 所以,恰巧,明司佑在我打算无声无息地离开之际,拨通了我的手机。 这通电话,也是自我们被齐中学生炒得几乎全市高中皆知的“拥吻事件”以来的第一次联系。 我突感一阵没由来的紧张。深呼吸压下这莫名其妙的紧张感按下接听,我没有先说话。 电话那头,竟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就像在等着看谁会先在这场奇怪的无言较量中先败下阵来,通过手机话筒传入彼此耳里的,只有微浅可闻的呼吸声。 最后,结果显示,我赢了。 明司佑这个打电话的人,终是先开了口,“陶霓,你在听吗?” “在听。” “出来一下,找你有点事。” “什么事?” “出来就知道了。” 我不禁脱口道,“我现在就在你家楼下。”话一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根本解释不了这个时候为什么会出现在他家楼下。这怎么看,多少带了些引人遐想的色彩。 明司佑久久没有再说一个字,通话也没有被挂断。 我有些慌了,情急之下随口扯了一个谎,“你别误会,我们班有同学和也住在这个小区,我是来找她拿资料的,正好路过而已。” “知道了。”他淡声说,“等我一下,我正在下楼。” “嗯。”我结束通话,心脏不由自主地加快跳动的速度和力道,在这寂静可捕捉风声的夜里,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 为什么一碰上明司佑,就会莫名其妙地感觉什么都不对。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 半分钟不到,明司佑推门出来了。我迅速撇开眼假装在看不远处掩在树丛中的凉亭,以掩饰自己手脚都不知如何放置的局促。 “怎么穿得这么少?”明司佑不悦地皱眉。 被他这么一问我才感到有些冷,不自觉地用双手摩擦了一下双肩,嘴上却说;“我不冷。” 他看着我摇头叹道,“什么时候你才能放弃和自己过不去?”说着他脱下外套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穿上。” “不用了。”正要把衣服拿下来,却被他稍用力地按住了手。我顿觉些许恼了,瞪着他问,“干什么?” 明司佑目含警告意味地接收我含怒的视线,声线染上些微邪魅:“你敢不穿,我会很乐意帮这个忙的。” 我气恼地再瞪他,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不情愿地穿上他这件几乎与我身上的毛织裙子等长的外套。 他满意地轻勾嘴角,迈开步子先行往前走,道,“走一走吧。” 我没找到拒绝的缝隙,只好跟在他身侧,以相隔约莫半米的距离跟着。 良久,我们都没有出声惊扰这片夜的静谧。 缄默不语,一直都是我们独处时占据主旋律的状态。而不多的语言,却总是拥有在我们之间衍生猜疑的能力。我们,总在推测着彼此的心思,即使被看破说破,也倔强地不会承认。 试问,当倔强遇上倔强,过程要有多艰难,才能在结果绽放出一朵美艳的花。 绕着这个面积偏大的住宅小区走了快一圈,我终于默默地在心里做出了一个决定。微抬起下巴仰望着天边那颗孤独闪烁在夜空中的星,我说,“明天,我要搬家了。学校那边,也已经办好了转学手续。” 明司佑的步伐骤然慢了下来。半晌,他沉着声问道:“为什么这么突然?” 我淡淡答道,“不突然。我爸爸在几个月前提过了。” “还会回来南城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吧。”毕竟以后的事,没有人能说的准。 “哦。”明司佑仅是低应了一声。 气氛,再度被无声掌控权势。我多希望他能说些什么,虽然我还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些什么,但他冷淡的态度,只让我觉得刚才我们不过是在随口谈论了一下“吃饭了吗”这类无关痛痒的问题,废话。 一阵接一阵的失落如冬日的寒潮袭入心底,让我顿感指尖发凉。我低下头目光涣散地盯着脚下的路,凭着直觉往前走。 突然明司佑停了下来。 我跟着止步,把疑惑的目光转移到他在月光下淡漠之气不减的俊庞上。 他侧身和我面对面,向前一步靠近我,把手伸进穿在我身上的他这件外套的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样还未待我看清是何物就已被他完全包裹在了掌心之中的东西,命令我道:“伸出手来。” “做什么?”我口上问着,动作上却不自主地乖乖伸出了手。 明司佑没有回答,摊开掌心变出一个银手镯,快速地套在了我的左手腕上。 我呆住了,愣愣地望着手腕上这个雕刻着精细百合花纹的银手镯失了神。 “这是一份道歉的礼物。”明司佑自动解答了我的疑问。 我却更不解:“道歉?” 他点头,神色清淡依旧:“嗯。上次连累你被学校处分,我还欠你一句对不起。”他一顿,撇开眼不看我,“陶霓,对不起。” 我听了只觉得绵重的失落把心压得更难受。直视着他平静如镜面的眼眸,声音里竟不觉染上了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忧伤:“就这样吗?”难道你还不知道,对不起,并不是我想要的吗? 后面这句,我只敢在心里问。 却没想到,一分钟不到后再问出的那一句,程度远远超越了这句。 明司佑这次没有躲开我的眼睛,语调淡淡道,“就这样。” “明司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说完像自带回音似的在耳边回响,我才恍然醒悟自己上一秒都问了些什么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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