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左筱光面面相觑,一时都想不出该怎么回话。 妇人见我们都沉默了,正想再说些什么,被她捏在手里的老式按键型手机响了。她看了看手机,叹息着道,“我得赶去买菜了。姑娘们,不能仗着长得年轻好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会遭报应的!”她最后幽幽地看了我们一眼,一路叹着气走开。 “我们也走吧。”左筱光说。 我点点头,跟着她手挽手离开,两人谁也没有再开过口。 晚上,我们一起把卓敬找了出来,三个人一起坐在楼下小公园的台阶上扮演夜风中的沉思者。 “受不了了,”缄默之曲进行了约半小时,左筱光耐不住性子了,“你们想到什么办法没有?” 我摇摇头,看着今晚自出来后一言未发的卓敬,问道,“卓敬,你怎么看?” 卓敬抬头看了看我们,又低头沉默了片刻,幽声道,“其实,我一个月前就知道,婉颜回来了。” “一个月前?”左筱光走到卓敬跟前,生气地质问,“卓敬!你怎么可以又瞒着我们!” “筱光,别怪卓敬,”我想我懂卓敬的苦衷,“一定又是婉颜不让你说的,对吧?” 卓敬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望着地板。 左筱光也没有再抓着这个点不放,她坐到卓敬身边,握住了卓敬的手,放柔了声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但是你知道的,我和小慈跟你一样,都很担心、很在乎婉颜。” “我知道。”卓敬无精打采地应了句。 “卓敬,这么说你和婉颜,最近都有在联系吗?”问这话时,我已心生了一个主意。 “嗯。一个月前她给我打过电话,告诉我她回来北城了。不过,她希望我不要打给她,打扰她的生活。”卓敬抓抓头发,“我也不敢找她,怕给她添乱,那个男人疑心病很重的。所以这一个月来,我们没有再通过电话,短信也一条都没有发过。” “有号码就好办了。”我满意地点点头。 左筱光不解地看向我,“小慈,你又想做什么?” 我看着他们两个,说出了我的想法:“就让我们一起用我们的友谊,来找回我们那个最熟悉、最亲爱的萧公主吧。我们一起把她找出来。” “很好!我同意!”左筱光立刻拍手叫好。 但卓敬的脸上却露出了犹豫之色,“这样不好吧。” 左筱光不满了,“这样怎么不好了?卓敬,如果你没有更好的办法,就不要摆出这副不情不愿又什么都想不出来的表情给我们看。” 卓敬看了左筱光一眼,没有理会。 我对卓敬说:“你现在打个电话给婉颜,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找出来。” “我不能保证她会出来。” “试一试啊,不试怎么知道她不会出来?”左筱光催促道,“当我求你了行不行?爽快一点可以吗?快打吧,你再想下去我们不如直接回家睡觉算了。” “可是……”卓敬欲言又止,面露难色。他懊恼地来回走动,最后终因抵挡不住我和左筱光的两相夹击,拿出手机打了这通电话。 “喂,婉颜,是我。”“我今天出了点事,心情很烂,可以出来陪我聊聊吗?我不会占用你太久的。”“好,我等你。” 卓敬挂了电话,背对着我们,语气闷得压抑,“走吧,去镜湖。她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我和左筱光交换了一个眼神,跟着卓敬出发去镜湖。 到了镜湖,卓敬站在湖畔的护栏边等着萧婉颜出现,我和左筱光则躲在一边的树丛里,以防萧婉颜在远处一看到我们就直接掉头走人。而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们,极有可能会在这吹上一晚冰凉刺骨的寒风被冻成三条冰棍。 十分钟不到,穿着白天我所看到的那身黑色针织连衣裙的萧婉颜出现在我们的视线里了。按照事先说好的,我们一看见卓敬悄悄用背在身后的手朝我们这个方向勾了勾手指头,便跳出了树丛,空降在萧婉颜面前。 萧婉颜本就白皙的脸蛋在见到我和左筱光后顷刻白得不见血色。她愤怒地看向卓敬,冷声道,“我再也不会相信你了。”说罢她迅速转身要逃走。 我和左筱光见势追了上去,分别拉住了萧婉颜的左手和右手,无论她怎么挣扎都不肯放开。 “婉颜,我们都很想你,”我先开口了,“终于再见到你了。” 左筱光连声附和道:“对,这么多年不见,我都快想死你了。” 萧婉颜意识到凭她一个人的力量斗不过我们两个,放弃了甩开我们的手。她目视前方,声音冰寒得比周围空气的温度还低,“你们认错人了。” “认错什么人啊?你以为五年不见我就不认得你长什么样了吗?”左筱光大声驳回,“卓敬,你来告诉我们,我们到底有没有认错人!” 卓敬目含歉意地看着冷凝着脸的萧婉颜,苦涩道,“对不起,婉颜,我们都想帮你。” 萧婉颜沉默不语,片刻后发出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哼,仰头望着夜空放声冷笑,“谁是萧婉颜?我都不认识她了,你们居然认识。” “不要这样,婉颜,”我不由地抓紧了萧婉颜的手,心底漫出恐惧,“你是我们最好的朋友,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会陪着你一起去面对、去解决的。” “可是,”萧婉颜凄冷一笑,“你们认识的萧婉颜,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我的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良久,我们四人谁都没有再说一个字。晚风不停歇地放肆吹在我们都在微微发抖的身子上,也把我们杂乱的心绪吹得疯长漫无边际的杂草。 “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天/要奔向各自的世界,”忽而一串悠扬的歌声从左筱光的嘴里发出,惊破了夜静得让人沉痛的死寂,随风温柔地灌进了我们仨的耳朵里,“没人能取代记忆中的你/和那段青春岁月……” 我抬眼看向站在正对面的左筱光,才惊觉不知何时,她也已是满脸泪痕。情不自禁地,我跟着她唱起了这首对我们四个来说意义非凡、却又久得几乎快记不得旋律的歌,“一路我们曾携手并肩/用汗和泪写下永远/拿换了荣耀换一句誓言/夜夜在梦里相约……” 卓敬也加入到我们的歌声之中:“放心去飞/勇敢地去追/追一切我们未完成的梦/放心去飞/勇敢地挥别/说好了这一次不掉眼泪……” 被我们围在中间、一直低着头让谁也不得看清她的脸的萧婉颜,双眸全湿。她用力地把我和左筱光推开,蹲下身把脸埋在膝盖上,瘦削的肩膀不住在抖动。 我和左筱光也蹲下,抱着萧婉颜痛哭。 卓敬在一边看着我们哭成一团的仨娘们,背过身不住地用手背抹脸。 我想,我们的萧公主终于要回来了。 可是很快,萧婉颜又把我们给推开了。她后退两步,抬起下巴用指尖拭去脸上残留的泪迹,吸吮着鼻子,悲凉着声对我们说:“没用的,萧婉颜已经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得来了,我们根本不可能回得到以前,你们还不明白吗?看看你们,一个个都是高尚纯洁的大学生,再看看我,脏,特别脏,一个被人人唾弃辱骂的小三、情妇,怎么可能和你们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不是……” “不是什么?不要跟我说你们不是这样认为的,”萧婉颜截了左筱光的话,自讽的话腔里晕化着浓得让听者窒息的悲哀,“你们知道我有多恶心我自己吗?每天走在大街上,我都期盼能有一辆车冲出来把我给撞死。” 我被她这绝望的话骇得倒吸凉气,身子不住发抖。 卓敬沉声道,“婉颜,你不能这么说你自己!我们是好朋友,永远都不会放弃你的!” 萧婉颜凄然地摇摇头,从衣袋里摸出一支烟和一个打火机,点燃烟放在深红唇上深吸,吐出一圈散发着尼古丁气味的烟雾,道,“算了吧,我都放弃我自己了。”她一圈又一圈地呼出白雾,踩着脚下的细跟长靴一米米地拉开与我们之间的距离。 我和左筱光对视一眼,正要再追过去之时,却听见卓敬说:“别追了,让她走吧。她的心,很早之前,就已经被凌迟处死了。” 被凌迟处死了。 我们止住了脚步,望着那个在夜色中瘦弱得好似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背影,泪水再度失控。 “婉颜,你永远都是我们的萧公主!”左筱光使出全身力气冲着那抹微小的身影大喊,“唯一的萧公主!” 萧婉颜停了一下步,没有回头,不到一秒又继续挺着腰朝她的前方走去。 留下我们三人在原地,一遍遍唱着《放心去飞》,缅怀着旧时光,目送着萧婉颜,逐渐飞出了我们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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