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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光久——”长长的呐喊从遥远的深处慢慢延伸到耳边。    “李——光——久——”    “你可牛逼了!!!!!——”    伴随着这句长长的呐喊,他像风筝一般从高楼之上直坠而下。    “不就是生意失败了吗?东山再起,重头再来。”兄弟拍在他的肩膀上所说的嘱咐犹在耳畔。    他是谁?    他是李光久,十年间一手创办了一个价值数亿的企业,然后在短短一个月内倾塌的李光久。    其实……不过是时代转轮下被碾成淤泥的弃子。    “我要是再早生几十年,必将成为一代首富。”    在沙发上,看着自己每况愈下的财政报告,他忽然有感而发。    时过境迁,他已被时代所淘汰了。    “李光久——”呐喊声越来越响,已经震耳欲聋。    对了,他不是……死了吗?    “你这个臭小子!!!”    那是一个非常难听的粗嘎声音:“老子放在灶台上的鸡蛋呢!!”    “你说啊……”    头阵阵发疼,伴随着炫目的症状,他从一片黑暗当中苏醒了过来。    面前的人出乎意料的瘦弱,有着枯黄的面容,脸上显见的怒容,正瞪大那双在这枯黄干巴巴的脸皮上显得异常凸起的双眼。    大概是半天没有得到李光久的回应,他从那层破破烂烂的衣服里面伸出一双青筋凸起的胳膊拽住了他的衣领,那张没有血色的嘴唇凑到李光久的面前喷吐着唾沫:“说啊——你是不是偷着吃了——”    头一阵阵的发胀,眼前冒出了点点金星,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人的脸,变得越来越模糊。    “我打死你……”    那声音由近到远,最终消弭。    啊……我这是怎么了?    内心冒出这样一句疑问,李光久眼前附上一片灰色的斑斑点点,他晕了过去。    这次的黑暗并不长,不过一瞬,他的意识再次苏醒。    “我说李家老大也不至于……娃儿不就是吃了个鸡蛋……”    尖锐又带着苍老的声音悄然飘进李光久的耳朵里面,好像玻璃次刮的声音让他从安静的黑暗中萌生出一丝丝烦恼。    “老大啊……是想给娃找个……”    回答的声音很是轻柔,像是女人的低/吟,只是声音太小,后面几个字模糊不清。    对了……我不是死了吗?    一瞬间,所有的记忆涌上了李光久的脑海,那些来自业内同僚的叹息,兄弟拍在他肩膀上的声声低语,员工集体写着的辞职报告。    还有他一腔抱负终落空的所有失落与绝望。    李光久,你是李光久。    你是那个公司倒闭,数亿资金全部冻结,变卖一空的李光久。    你从已经清空的公司大厦,从七十九层的高空一跃而下。    你恨自己时运不济,恨自己机关算尽,终落一场空。    但你仍旧憧憬,憧憬在那个时代走向巅峰的人。    如今……    李光久睁开了眼,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手上的清晰的脉络。    如今……    他侧过头,看着那青石瓦片,黄土地面和挂在墙上的主席画像还有刷着红漆的旧箱子。    如今……    他从床上爬起来,外面的声音越发清晰。    “主席说要稳步前进,脚踏实地,不能急躁冒进,老大他太心急了。”接着那声音顿了一下:“不说这些了,我今天的活儿还没干完。”    如今……    “吱嘎——”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一个穿着小碎花麻布的女人背着篮子迈过门槛,她抬起头,露出温婉的眉眼,看着他愣了一会儿方笑道:“光久?”    “你咋个醒了?”    如今……    我到底到了什么地方?    李光久猛地后退一步,跌坐在床上,他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从嘴里吐出来的声音带着少年还没有完全变音的嘶哑:“你……是谁?”    女人快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背白暂细腻,只有触摸到脸上才发现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光滑,手心布满了老茧,那双本应漂亮的手抚摸着他的额头,顺着他的太阳穴转圈:“光久,你不是饿昏了头,娘你都不认了。”    娘……    眼前这个打扮乡村的女子,在一间破破烂烂的屋子内,抱着如今体型缩小的李光久,自称是他娘。    我娘……    他记忆出现片刻混乱,一时之间记不起自己母亲的样子,那种让人晕眩的感觉随之而来,眼前再次浮出白点,他身型一晃,站立不稳就要倒下,却被这只手给抱了起来。    “光久……”女人轻柔的声音慢慢在耳边摇曳。    他在这温柔的声音当中慢慢的缓和了过来。    “娘……”嘶哑难听的声音再次从他嘴里吐了出来:“娘……我……好饿。”    李光久……    现今已经八岁了,做农活仍旧一塌糊涂,到了这个年龄还是个药罐子,大病虽无但小病不绝,就算如此,他依旧淘皮捣蛋,皮得让人想要抽他两棍子。    曾有算命的说他命格极贵,只是魂魄未全,所以弱不禁风,但也能平平安安的度过年幼,到了八岁魂魄归位,就不会再犯病了。    到了八岁这年,他终于记起。    那壮志未酬的一腔抱负。    “如果早生几十年,我必将成为一代人物。”    那一直在心底懊悔的事实如今猛地砸在了李光久的身上,让他无所适从的同时突然升起了满腔豪情。    如今……    正是1952年,上世纪五十年代,中华人民刚刚结束长达八年的抗战,全国百废待兴,所有人都殷殷期盼着那位伟大的领导能够带领新中国走向富饶。    他用力的抱住自己的娘,内心一片即将成为这时势下的英雄的激荡。    女人轻柔的声音缓缓响起:“饿了就吃点东西吧。”    她轻轻的拍了李光久的肩膀:“娃儿,你别怪你爹。”    那短暂八年的记忆里,女人一直少言寡语,总是在他和父亲争吵之后,轻言细语的过来抱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他的额际,然后说着,不要怪他的话语。    那个时候,他总是满腔的不服与怨恨,如今在这面对这些,他已浑然不在意了。    “嗯。”他轻轻的点头,蜷在女人的怀里,他是如此的瘦弱,弱到就算做出这样的动作也不会有哪里不妥。    这是他的娘,是他这辈子的起点,也是他最温柔的港湾,他沉迷于此刻的温暖,又有着些许担忧。    因为历史下的车轮并不会因为你是个女子而有片刻迟缓,接下来的日子里,并不是一片安稳的岁月。    而如今他只有八岁,不提六十年代的三年□□,就□□,抗美援朝,土改,反右……    这十年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    而他……不过八岁。    在这样大波浪击打的年代,他这个家又会发生怎样的变故?    事到如今,他知时不待人,却又自觉渺小,如果他有一个显赫的身世,如果他年纪稍稍再大点,如果……    但世事难料,也没有那么多如果,他重活一世,并不是为了来此地怨天尤人。    虽不知是何地的神明让他有了再一次的机会,也许不能用科学来判断,但是此刻,他仍旧从心底发出一声。    我李光久虽微不足道,但也要在这个时代——做一个顺风而起的人物。    也许,若干年后,这个名字会家喻户晓。    人生短短八十年,乘风踏浪八十年。    现如今,面对眼前,该如何活下去才是最主要的。    女人姓周,原本没有名字。    新中国成立之后才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做周香。    她篮子里面是正热的窝窝头,闷在布堆里面,散发着丝丝寥寥的热气,她从篮子里拿出一个掰成两半,递到他的嘴边,那香甜的滋味让他不由得分泌起了唾沫。    “娘……”他又低低唤了一声,接过窝窝头咽了下去。    “唉。”女人笑着应了一声,摸了摸他的头,动作轻柔无比,带着为人母的关怀:“光久慢点吃。”    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明明在未来,他吃过不知多少珍馐美味,但是这一刻,来自少年身体对于食物的饥渴让他抛弃了脸面,丝毫不顾忌的狂咽了下去。    篮子里面四个碗大的窝窝头,他足足吃了三个。    周香担忧的给他拿茶缸接了点水递到他的手上,那是现在很少看到碗大的铁茶缸,涂的白漆,上面印着劳动人民的画像。    他急忙的猛咽了一口凉水。    才让自己干涸的嗓子眼稍稍好过那么一些,凉水慢慢的滋润心田,他才方有那种真的重活一世的感觉。    那八年的岁月渐渐从脑海里面散去,变得模糊不清如若雾里看花。    “娘……”他从周香的怀抱里爬了出来:“爹他为什么那么看重鸡蛋啊。”    “光久啊……”周香抱着他的身体,抚摸着他的背脊:“你爹他啊,是想让你去上学。”    “上学?”    “嗯,李家村一里外有个石家镇,镇上刚成立了所小学,小学里的那位先生很会教人,你爹他想把你送进去。”    脑海里面再次浮现那个瘦小男人的样子,枯黄的皮肤瞪得跟铜铃一般大的双眼。    那双眼里不仅仅只有愤怒,还有深藏在愤怒下的父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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