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中机关满布的青衣楼就坐落在珠光宝气阁的后山腰处。那是一座毫不起眼的小楼,它甚至有点破,要不是有确切消息指明这是青衣楼,真是看它一眼都浪费时间。 “这跟我想象中的青衣楼不大一样啊!”陆小凤摸着下巴,纳闷道,“难道不应该.....帅一点?” 西门吹雪抱着剑,斜一眼他,特别不以为然,“隐秘组织,自然毫不起眼。” 陆小凤搔搔眉毛,叹气,“忙活近一个月,我居然为他人做嫁衣,还把七童给连累了,这笔帐要不算清楚,我陆小凤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走。”西门没空听陆小凤发牢骚,抬脚便要进小楼。 “诶诶,有机关的,小心点儿。”陆小凤来不及装相,赶紧跟上。 随着吱呀一声,木板门打开,陆小凤首当其冲走在前头。 小楼之中处处有着提示,向左的向右的,喝酒的摔碗的,自作聪明的人大概看着这些指示就要开始疑神疑鬼,百分百不会乖乖照做,可是陆小凤不一样,他还真的一一照做,半点没犹疑。一旁的西门吹雪也不做它问,提着剑,跟着陆小凤走。 就这般走着走着,两人竟然没有触发任何机关,一路安稳地走到暗室。 暗室之中,霍休坐在一处高台,台上东西不多,只有一把椅子,一方桌子,和一壶极品春茶。 他品着茶,神色不慌不忙,好似就等着陆小凤过来。 “你倒是好兴致,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喝茶。”陆小凤不无讽刺道。 “为何会没有兴致?这一盘棋我尚未起手之际便已筹谋三年,这一落子便容不得丝毫差错,索性今日便是点算赢的筹数,开心还来不及呢。” “哦?你就这么确定你赢定了?”陆小凤问道。 “这该死的都死了,我不赢谁赢?”霍休反问。 “我陆小凤还没死呢,西门吹雪的剑也不是假的。”陆小凤回道。 “所以啊,我才让你们到这儿来。”霍休饮尽最后一口茶,缓缓放下杯子。 叩地一声响,瓷杯和木桌的撞击声启动了小楼中看不见的机关,突然间,霍休的周遭平地竖立起一圈碗粗的玄铁精钢,像个鸟笼一样将霍休困在其中。 “.......”陆小凤和西门吹雪俱是一惊。 霍休哼笑,“你们一定觉得奇怪,为什么我要把自己像鸟一样关起来。” 陆小凤挑了挑眉毛,“反正绝对不是因为你幡然悔悟,所以要自我惩罚。” “我又何错之有?”霍休死不要脸地回答,差点把陆小凤气笑了。 “你为了钱害了多少性命,竟然不是错吗?” “不,那已经不是钱,而是财富,让人花上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霍休纠正道。 “所以说,人就活一世,你却贪恋几辈子的财富,何必呢?”陆小凤费解。 霍休理所当然道,“谁还能嫌钱多啊?!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为了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就敢铤而走险,若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就敢践踏世间法规,而为了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呵呵,死几 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 大概奸商都是这幅嘴脸吧,看得陆小凤直摇头,纳闷道,“我现在特别疑惑,当初怎么会和你这样嗜钱如命的人做朋友?” 霍休笑道,“你陆小凤惹麻烦的本事一流,交朋友的本事也是一流,只是这看人的眼光确实不怎么样。” 陆小凤不以为然,“还好吧,酒肉朋友用来打发时间,多多益善。真心的朋友不用多,几个就够了。” “怕只怕你的真心朋友现在也帮不了你了。”霍休诡秘地笑,“你知道你脚底下踩着什么吗?” 陆小凤皱眉看向脚底,“.....地底下有东西?” “没错,我在这小楼地底埋了上百斤的黑.火.药,只要我启动机关,轰的一声,你陆小凤还有西门吹雪就碎成块儿了,不过你别难过,这座楼虽然其貌不扬,可内里乾坤却是我斥重金打造,作为你们俩葬身的棺材绝对贵重无比。” “可你呢?把自己当鸟似得关在笼子里,你就逃得掉吗?” 霍休仰天大笑,“哈哈哈,我为什么逃不掉?这儿唯一的出口便在我椅子下边,只要我按下扶手,我就能离开这儿了。”说着,他好整以暇地将手虚扶在扶手之上,就等着合适的时机。 陆小凤嗤笑,“那你倒是按啊,我迫不及待地想要感受到被炸死的感觉。” 霍休眯眼,“死到临头还贫嘴,好,我也不啰嗦,今日一别,明年的今日我会记得给你们烧纸钱。” 话音一落,霍休按下扶手,可是,等了半天竟然没有丝毫动静,这下坏菜了!!! 隔着玄铁栏杆看向笑眯眯的陆小凤和冷冰冰的西门吹雪,豆大的汗珠瞬间冒出额头,霍休刷白了一张脸,不死心地使劲按机关,直到那个按钮都被他抠下来,他这才明白过来,什么叫作茧自缚! 陆小凤嘚瑟了,晃荡晃荡到霍休跟前,嘴里啧啧有声,怪声怪调地说话,恨不能嘴炮直接气死人,“哎呀呀,这是怎的呢?你咋还在这儿呢?别留恋我呀,记得给我烧纸钱就成。” “陆小凤!你对我的机关做了什么?!”霍休气得发抖,心下又发着慌,惨白着一张脸问道。 陆小凤一脸的诧异很是浮夸,“你的机关你问我做什么?我跟鲁班可没一文钱的关系!” “不是你是谁?!”霍休朝着陆小凤扑过去,双手抓着碗粗的玄铁栏杆咆哮。 陆小凤嫌弃地抹了抹脸上的唾沫星子,退后几步后才道,“就像我刚才说的,真心的朋友不用多,几个足矣。我有一个朋友,虽然最近跟我吵架闹绝交,可是但凡我有事,他还是会出手的。 他的名头尚算响亮,你该听说过,正是妙手老板朱停是也。” 霍休震惊了,失口道,“江湖传闻你睡了他老婆,所以你们反目成仇,没想到他竟然连绿帽子都能忍?” 陆小凤一噎,看到西门吹雪都忍不住对他侧目,立马摇手解释,“误会啊,我跟老板娘清清白白,比小葱拌豆腐都清白,虽然我们绝交了,但是绝不是因为这个。” 霍休颓然,“不管是不是,朱停出手帮你便是我的失策,棋差一招满盘皆输......太可惜了。” “你以为你就输了这一步?”陆小凤问。 霍休猛地抬头,眼冒精光,“不,我还没输!花满楼还在我手上,我便没有输。陆小凤,你自诩兄弟义气,难道忍心看花满楼死?” 陆小凤笑了,反问,“七童在你手上,你确定?” “.....什么意思?”霍休迟疑,眼珠子不安的转动个不停,突然,他瞪目结舌道,“不....不会的,她不可能背叛我,她没这个本事!” “或许你该亲口问问她。”陆小凤笑得不怀好意。 “她已经没有价值,我早下令杀了她。”霍休决然道,却在转眼间看到那本该做了鬼的人,失声道,“.....飞燕?!” “霍叔叔,看到我还活着你怕是很失望吧。”上官飞燕从阴影处慢慢走了出来,手边牵着的正是花满楼。 两人一个白衣一个红裙,看上去是那么登对。 “你....你们,怎么可能?”霍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恨不能当这只是一场噩梦,不是说噩梦都是反的吗? 飞燕眯眼道,“我没死,花满楼没有照计划被关在地牢,你很疑惑吧。” “萧秋雨应该杀了你,你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连他都被你勾引,竟然背叛了我?!”霍休瞪着上官飞燕,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上官飞燕嗤笑,“你不是说,没有男人能抵挡我深情的眼睛和甜蜜的笑容吗?那你怎么敢派一个男人到我身边监视我,还命令他来杀我,这不是为难人家吗?” “可他是个天阉,天阉!”霍休狠狠拍着竖立的玄铁栏杆,质问道,“他根本不能动情又怎么会被你诱惑?!” “呵,就算如此,他又不是石头,怎么可能对我无动于衷?”上官飞燕轻蔑的看一眼霍休,嘲讽道,“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练的一身童子功,只能把金银当老婆。” 霍休反唇相讥,“那你呢,不过就是个贪恋珠宝首饰的女人,竟然勾得男人一个个为你卖命。他们眼瞎,看不清楚你就是个卖弄颜色的婊.子!” “请霍先生自重,对一个姑娘还是客气些为好。”花满楼难得冷着一张脸说话。 霍休俨然破罐破摔,冲着花满楼撒气,“他们是眼瞎,你是真瞎,难道到现在都看不出来上官飞燕是什么样的女人?!你以为她是真心喜欢你的吗?你知道在你之前她已经真心喜欢了多少男人?又有多少男人为她要死要活?!过去的不说,霍天青是一个,柳余恨是一个,萧秋雨一个,你也算一个,这青年才俊,毁容怪才,冷酷杀手,还有你这大家公子,她说勾搭就能勾上手!你们爱她如命,却不知道她背地里笑你们傻。这世上她上官飞燕最爱的是她自己,最喜欢的是金银首饰,你们只是她使唤的狗罢了。” 上官飞燕抚掌大笑,“说得好啊霍叔叔,你这是死了也不忘拉个垫背的,故意搞臭我的名声呢,只是这手段未免下作又无力。”看着关在牢笼中的霍休,她只当看着一场困斗兽,故作遗憾道, “也对,你被关在这牢里已经无计可施了,除了耍耍嘴皮子,还能做什么。” “上官飞燕,我好歹看着你长大,你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霍休笑得一脸龌蹉,全然没有当初高人的风范,说的话犹如街边混不吝的地痞,脏得让在场的人立时变脸,“明明是个婊.子还想立贞洁牌坊,花满楼知道你还干净吗?” “住口!”花满楼喝道,手中紧紧地抓着扇炳,指尖泛白。 陆小凤皱着眉,“别说这些没用的,你沾沾自喜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现在落得困身于此的下场,还是上官飞燕的手笔呢,你自以为了解她,却不知道一直以来她都是骗你的吗?” “你说什么?!”霍休抓着栏杆,恨不得探出头来,“我的计划不是叫你识破而是被她毁了?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上官飞燕渡步到霍休近前,冷笑道,“你自以为用几个破簪子便能诱惑我替你卖命,我索性顺水推舟看看你想耍什么把戏。你想要我变成什么样子,我便演给你看。这些年来,你不是很满意吗?” “.......”霍休回想过去,越想越心惊,“是我小瞧了你,以为你年幼好欺,却不想你竟然有如此心计。” 上官飞燕轻笑,“这也多亏了你昔日的悉心栽培和言传身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你教我的最重要的课,如今我便学以致用还给你。曾经的老友你急得下杀手,连见都不见一面多可惜呀,所以我把他们带来了,有什么恩恩怨怨大家便摊开来说道说道吧。” 说完,上官飞燕便静静退开,让霍休可以看到本该死去的独孤一鹤和阎铁珊缓步走来。 “不可能,是假的,全是假的!”霍休挥舞着手臂,拒绝眼前的景象,步伐踉跄地倒退着一屁股摔坐在木椅上。现在你看着他,绝对想不到这会是青衣楼的头子和富甲一方的商贾,因为他是那么苍老,周身泛着腐朽又沉闷的气息。 “上官沐,多年不见你竟然成了这副德行,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阎铁珊看着颓然的霍休,心中的怒气已然消逝,只剩下对昔日老友的惋惜。 曾是大将军的独孤一鹤没有那么多弯弯绕,对霍休的所作所为相当看不上,“有命挣没命花说的就是你,搞这么多把戏最后落得现在的下场那都是报应。” “报应?不,这不是报应,是我棋差一招而已。我的计划本来完美无缺,你们都该死,金鹏王朝的财富是我的!我的!!”霍休抓乱了头发,癫狂道。 “你没救了,贪心不足蛇吞象,你也不怕噎死。”阎铁珊摇头,恶意道,“我本来想杀了你,现在我发现你在这牢笼中活得长长久久才是惩罚,所以我祝你长命百岁。”说完,阎铁珊就不乐意 再看霍休那张老脸,转身便要离开,只是临走之际对上官飞燕道,“姑娘救命之情阎某记下,本想以重酬答谢,不过想来今日一过,姑娘身价便不同了,也看不上阎某的谢礼。索性欠个人情, 他日姑娘有事直接跟阎某支会一声,阎某必定相帮。” “阎老板客气。”飞燕乖巧地回答,侧身目送阎铁珊离开。 独孤一鹤也没兴致打击霍休,总结道,“老阎不杀你,我也没必要多事,你在这儿关着挺好,修身养性好好反省反省,我觉得没什么惩罚比夺你财产更教你生不如死的。”说到这儿,独孤一鹤 看向飞燕,直截了当道,“上官姑娘,要是在继承霍休家产的时候遇上什么困难,尽管来找老夫。” 上官飞燕盈盈一礼,回道,“飞燕谢过独孤掌门。” “不用,我的命也算你救回来的,就当还恩。”独孤一鹤直接道,只是突然想到什么,撇了一眼花满楼,犹豫了半饷才道,“霍天青是少有的俊杰,对你也.....罢了,你们年轻人的事儿我管不了,你们好自为之。” 上官飞燕一愣,立马去看花满楼的脸色,瞧他皱眉,心下顿时大乱,连忙解释道,“霍大哥是天禽派历来最年轻的掌门,自然是无双俊杰,我一直把他当哥哥,他也助益我良多,这次能救下掌门你,也是他的功劳最大,我不过就是出个主意而已。” 瞧上官飞燕这态度,独孤一鹤知道自己很是欣赏的晚辈加恩人注定要失恋了。不过没关系,天涯何处无红颜,峨眉还有四秀单身着呢。只要霍天青喜欢,他这个做师傅的很乐意牵红线。这般想着,独孤一鹤也没多说什么,抬脚便走了。 就这样,轰轰烈烈的王朝遗产之案,随着当事人的相继离去而落幕。 霍休的下场,便是在这一方牢笼中不知日夜的活着,直到孤独终老。 有人问,这般活着还不若自裁?何苦来哉。 可是人要是惜命起来,确实愿意付出一切来换得生机。 霍休想要活着,便只能将万贯家财拱手相让,从上官飞燕那里得来价值千金的食物和水。 这般活着有尊严吗?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对霍休来说,活着比尊严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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