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医在给颜氏诊平安脉时犹豫着问:“殿下,您是精通医理的,可曾觉察有双胎之相?” 颜氏自然是有数的:“与葵儿那时的脉息不大像啊?” 御医提醒她:“殿下,据臣所知,虽是双胎,同为男婴或同为女婴跟龙凤胎的脉象也不相同。” 颜氏点点头:“我也虑着了,依你看可有险症?” 御医沉吟片刻回道:“殿下素来强壮,又不是头生子,想来是不会如何的,但双生子多数早产,还是预做准备为妙。” “嗯。”颜氏叮嘱,“不要惊动宫里。” 御医应着:“臣明白。” 鲁国公主的情景并不是秘密,甭管盼她死活,除了内廷,伯爵府、康王府、忠顺王府、忠诚王府并几家相与世交都送了许多上品的药材过来,万年灵芝、千年人参、北海珍珠、天山雪莲——各类奇贵药材应有尽有。 “主子,以奴婢来看,这忠温王爷是最大方的。”春兰捧着盒子拿给颜氏看,“早先送了生产用的人参,现在又给了产后调理的当归,还怕您用错药,特地写了留意的条子。” “七舅啊。”颜氏点了下额头,“从小到大,除了康王舅,也只七舅对我最好。” “他可不愿意把你当外甥。”贾瑚一步迈进来,“今儿个怎么样,宝宝乖不乖?” “生完这一胎,你是乐意找谁生找谁生去。”颜氏扶着肚子站起来,“没下回了。” “不生就不生,四个孩子刚好!”贾瑚拿起盒子看一眼,“忠廉王最近又不老实,你别跟他们走太近。” “他就是老实我也走不近。”颜氏也有耳目,自然知道忠廉王借着领管理藩院的机会跟蒙古有些交际,她另有主意,自然不会多加过问。 太宗皇帝的冥诞刚过,颜氏当真提前发动,帝后奉皇太后祭祖未归,监国的金昊把太医院的妇科圣手全部打包送进了荣国府。 足足疼了一夜,东大院终于听到婴啼声,先有一个稳婆抱着孩子出来道喜:“公主生了个健康的哥儿。” 张夫人喜不自胜:“好,快——把哥儿抱来我瞧瞧。” 陪张夫人婆媳等候的鸳鸯暗暗叹息,道喜后方说:“老太太还等着信儿呢,奴婢这就回去,好让老太太安心。” 张夫人含笑点头:“去吧!” 贾母听说添了曾孙后喜忧掺半,好在元春有了身孕,御医又讲颜氏今后不利生产,只要劝服贾赦父子以大局为重将多出的荣府世职传到贾政身上,元春母子的身价必然大大增涨,凭借贾家威势,将来如何尚未可知。一旦元春正位,贾政便是获封承恩公的国丈之尊,将来荣国府的世职传给贾兰,公爵传给宝玉,再随意赏个爵位补偿贾琏,端得是一举数得。 现实与理想总有莫大差距,贾母刚让鸳鸯找出早先要送给曾孙的金锁准备过东大院去,又有丫鬟报喜:“恭喜老太太、贺喜老太太,公主大奶奶生了一对健康的哥儿。” 贾母身子一晃:“一对儿?” “是。”小丫鬟没有眼色,“鸳鸯姐姐走的急,没等着四少爷降生,太太这才打发奴婢过来。” “好!好!好!”贾母勉强撑起笑容,“鸳鸯,把给哥儿洗三添盆的那双镯子取了来。” 荣府上下都有一样的心声:“贾家的爵位都有正主了。” 贾赦一叠声吩咐:“两府上下——不对,再加上公主府与郑国府,都加三个月的银米!不用走公中的账,全从我的体己里出。” 赖大凑趣:“老爷,可要放鞭鸣炮?” “糊涂行子!”贾赦笑骂,“吓着老爷的乖孙孙怎么是好?” “是!是”赖大赔笑,“奴才考虑不周!” 贾茂见两个弟弟被哥哥姐姐抱在怀里,一蹦一跳的也要抢着看,贾赦把他抱起来转了个圈儿:“咱们茂哥儿有两个弟弟了,以后是大孩子了。” “老爷,茂儿做哥哥了,不能总让您抱着。”贾茂挣扎着要蹭下来。 众人都笑了,贾赦大乐:“知道自己是大人,不错,长进了!” 张夫人送贾母和越城郡主回来,见着祖孙几个的样子大为畅快:“虽说今天暖和,也得提防着孩子受凉,你们快把哥儿送回去,有那闲暇起好名字是正经。” 贾赦脸色一正:“确是当务之急。” 贾萱忽然插话:“小妹妹也还没名字呢!” 张夫人笑道:“你妹妹生在七巧的毒日子,周岁后才能起名儿呢。” 贾萱似懂不懂。 张夫人倒被大孙女勾起愁思来:大儿子都四子一女了,二儿子那儿还只一闺女,实在是天道有亏难得圆满。 洗三是大办的,贾琏看着两个侄子眼馋的不行,一手抱着一个恨不能抢回东小院去。 “这俩小子,还真会长。”颜氏次兄颜振越看俩外甥越乐,“一个左眉角长胭脂记,一个右眼边点朱砂痕,长得一样也甭担心认混了。 颜氏长兄颜扩笑道:“听娘说长大些就会褪掉,变成黑痣的。” 颜氏胞弟颜折挨个儿摸了一下:“姐姐真厉害,三回生了五个,满大青朝也该找不到第二个了吧?” 贾瑚咳一声:“是姐夫厉害。” 颜折呛他:“你厉害怎么不自己去生?” 康王世子金椿一口茶喷了出来,颜扩训斥弟弟:“又说这些不着调的话。” 颜折的“厉害姐姐”看着两个名字有些无语:“贾茗还罢了,贾英——听着像女孩儿的名字。” 贾瑚不以为然:“明taizu年间有位黔宁王沐英,人家还是东征西讨的大将军呢?” “能一样吗?”颜氏恼羞成怒,“人家姓沐,沐英——沐浴英华,英同瑛,似玉的美石,秀丽且又坚硬,自然是无可厚非的,你姓什么?‘假!’,再好的字放在这后面都瞎了。” 贾瑚挠头:“媳妇儿,姓是祖宗给的,人家叫我一声‘贾公爷’,我总不该当成骂人的话。” “贾公爷不是,‘假驸马’是!”颜氏打个哈欠,“贾英就贾英吧,他老子是不能拂逆父意的孝子,他也得做听话的孝顺儿子。” 双生子出生后,颜氏元气大损,歇到端午才勉强起身。 月余没有正经梳洗,颜氏看着镜子里的面容许久没有动作,照看孩子的春兰觉察到异样,小心翼翼地上前询问:“主子——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颜氏倏地回神:“这是我吗?” “主子,您刚生产——”话音未落,颜氏拿起镜子便摔在了地上,把桌上的胭脂、水粉、发钗、簪配扫荡的一干二净。 春兰吓坏了:“主子,您是怎么了?” 两个孩子原在大睡,听到动静都哭了起来,春兰左右为难,不知道应该先顾哪头。 外面候着的保姆乳母都往屋里走,还没到悠床前就听到嘶吼:“哭!哭什么哭!” 注意到声音来源,四个人都跪了下来。 夏莲、秋菊、冬梅并几个二三等丫鬟也闻声进来,看见屋内情景都愣于当场:“主子——” 春兰俯身收拾东西,颜氏上来左性,举起一个素瓷的花瓶便要往地上砸。 夏莲几个唬的不轻,一拥而上把花瓶抢下来:“您小心崩了瓷。” “这是怎么了?”可卿到荣庆堂请安,顺便来看颜氏,正巧遇到乱景,赶紧发号施令,“没听到哥儿哭了?还不去伺候。” 颜氏心神稍定,散着头发没有了后续动作。 “婶子,好好的谁惹您生气了?”可卿还是头回见颜氏这般失态,“您跟媳妇讲,媳妇去教训他们。” 颜氏往孩子那儿瞪了一眼。 可卿是玲珑心思,看着地上摔碎的镜子了然于胸:“婶子,两个弟弟都小呢,可是吵着您睡觉了?另外收拾房子挪过去便是,” 颜氏仍不说话。 可卿使个眼色,示意春兰等人先退出去,亲自上手给颜氏整理头发:“婶子,您生过两回,也该知道刚出月子就是这般的,何况还连着添了一对兄弟。” 颜氏终究意气难平:“两个讨债的冤家!” 可卿笑道:“婶子,早先我生松儿时也花了脸,后来机缘巧合得了一副调理方子,三五日就见功效,十天后印子全消了。” 颜氏忙问:“方子在哪儿?我叫人随你去取。” “我记得呢,给您抄下来就是。”可卿左右寻视,别说写字的地方,连落脚也不容易。 颜氏终于恢复正常:“你讲,我听。” “说起来是极容易的。”可卿边想边说,“取珍珠粉两钱、羊乳一盅,将番茄榨成汁和了,每日饭前用眉笔点在脸上,早晚消减下去。” 颜氏细细记了,可卿又道:“再拿白醋泡了蛋清,加一味三七,洗了脸肤色更白,每天以当归泡水,可以内调外养。” 张夫人闻报赶来时尘埃早已落定,她不认为儿媳会突然无理取闹的为了容貌嫌弃孙子,打定主意要敲打敲打儿子。 贾瑚晚上回家,刚到府门口就有正院的小厮来拦人:“大爷,太太吩咐,让您回来后立刻过去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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