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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泰九年的正旦朝贺,销声良久的鲁国公主终于出现在大众面前。  从事发到判决,忠廉王逆案前后不过二十日便告具结,脑袋活泛的亲历者渐渐有了揣测,其中玄机怕不像流言中描绘的那般肤浅。  而身陷谋逆案风波的鲁国公主好似在一夜之间淡出了众人视线,内廷的常客再不曾出现在宁寿宫与坤宁宫的地头上。  不管计划的如何周密、不管在忠廉王逆案中扮演了何样角色,颜氏有一项原罪是无从开脱的,那便是将帝后皇子置于了险地。  因为这一条,公主府门前“车马稀疏”是必然的结果。  颜氏自己没有太大波动,她原本担心几个孩子接受不了落差,在听到贾葵感叹一句“清净保平安”时极为讶然:“我们家富贵了他们才会上门,你在外面也能更有体面的!”  贾葵解释:“以往咱家虽是公侯府邸,凑来的门客比及王府也有过之,而今威势稍泄,正是该有的本分。”  颜氏从新打量儿子一眼:“娘在之前是有半朝銮驾的,难道不该有胜于王府的排场?”  贾葵摇摇头:“您是皇上的晚辈、东宫的表姐,现下看受着尊崇并无大碍,但皇太子是继承大统的储君、皇太子妃是将来节制内外的坤宫女主,他们该如何安置您这个昔日平起平坐的封国公主呢?”  颜氏大为畅快,把贾葵拉到身边狠亲了一口:“我的儿子长大了,以后为娘的只管安居高乐、母以子贵便是,再不用跟他们爷儿们较量心机不讨好处。”  贾茂朝哥哥扮个鬼脸:“羞!羞!”  贾葵红脸嗔怪:“娘——”  颜氏并未撒手:“葵儿,你是大人了,为娘不妨说的通透一些,贾家从你高祖算起到如今已经是第五代,两代国公拿性命挣下荣宠家业,这才成就了荣国府的光耀,你的祖父是有大智慧的人,他若还像父祖一般奋力军中,早就招了引来杀身之祸的忌讳,也为这个,你祖父宁愿弃下满腔抱负敛一敛贾家的锋芒,等着你父亲这一代再图文路。倘非形势所迫,你父亲就能从科举举业,一步步将贾家打造成书香世家。可你刚出生的那会子,朝廷内忧外患,不得已复了先祖的戎马之路。你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往后就得从你这儿开头弃武从文、诗书传家了。”  贾葵郑重地点点头:“儿子明白。”  颜氏看着贾茂说:“哪怕你和你弟弟们将来都有爵位,是立在勋贵一堆的,那也得教他们知道,没了荫身爵位,你们照样有资本,这个资本就是进士的功名!”  贾葵表态:“您放心,儿子一定用功读书,争取早日金榜题名。”  不满六周岁的贾茂对母亲和兄长的话是半知半解的,但他在进宫时也低调了许多,除了上学,并不会多说一句话,任凭同窗们背后指点。  儿子都已长进,为娘的再没有放不开的道理,两三个月中,除了在家带儿子,顶多走几家紧要亲戚。家务事还由贾瑾、贾玫、凤姐协管,因受冷子兴之累,二房识趣的消停下来,荣国府倒是风平浪静的没有兴起波澜。  此番册封皇太孙,比及上回更加隆重,金昊可不似他的苦逼老爹那般有十几个凶悍的异母“手足”夹击,在内帷的事儿上,石皇后比独孤皇后更加干练,册封前直接把金昊以外的其他儿子召到跟前敲打:“听说朱允炆在受册皇太孙时朱棣拍着他的后背说‘没想到你小子还有今天这样的福分’,你们也都是琮哥儿的亲伯叔,他受了册封,甭管年纪辈分,在家是叔侄,居国为君臣。哪个敢恃着尊行对琮哥儿不礼貌,你们父皇慈善,我是断断不能饶过的!”  诸皇子唯唯:“儿臣不敢!”  石皇后又道:“琮哥儿虽小,品行是你们看着的,但要做叔叔的礼貌,当侄儿的哪有不尊重的道理?”  金阳打头表态:“母后放心,国法体统,不容儿臣玷污。”  金曈弟兄各自附和。  皇子们尚且如此,远一层的宗亲更不敢怠慢,大典布置的尤为周到,诸王的表现都算可圈可点。  不但要册立孙子,皇帝还给弟弟儿子们批发爵位,康亲王世子赐亲王俸,忠顺王、忠诚王、忠雍王、忠恒王、忠敦王、忠懿王、忠敬王进爵一等,忠恂王授“郡王品级”,未受封太宗皇子皆加双字郡王;皇次子到皇六子均封一字郡王,各王府长于皇太孙的嫡长子封世子。另谕刑部:除犯大逆、□□、伤人之罪的,一律大赦。  连义直郡王的嫡长子都赏了一处皇庄,却终究没有鲁国公主什么事儿,站班时颜氏已从外命妇第一落居封国公主最后一位,不少公主王妃都觉称意:“老爷子在时你个外姓的挡我们前面,这才三四年光景便要落回原型,俨然是物极必反的道理。”  虽是如此,鲁国公主的威名不全由太宗皇帝而来,命妇还知道分寸,并不敢语出讽刺。  册封大典结束时,众人要从太庙回乾清宫领宴,恒亲王忽然吩咐道:“且住一住,咱们走在鲁国公主的后面。”  管事赔笑:“爷,您如今已经是一字亲王了,又是长辈——”  “不必啰嗦。”恒王直接下了轿子。  后头的敦亲王疑惑不解,打开轿帘问:“五哥,你怎么不走啊?”  恒王摆摆手,示意让他先行。  鲁国公主的位置在一字亲王等级的最后一位,恒亲王待其近前时忽然抱拳,对着颜氏的轿子深深一揖。  颜氏听到传报先是一怔,隔着帘子望向揖身未起的恒亲王无声叹息:“走罢!”  紧跟在后面的是懿郡王与敬郡王,敬郡王有所了悟:看来他这位五哥并非不知欠了鲁国公主天大的人情。  恒亲王金褀是已革忠温郡王金禶的胞兄,太宗朝时属于皇子中的酱油派,他出生那会儿恰逢甄贵太妃进宫,郭太妃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地位受到动摇,恶斗之下把位份儿子都丢了,金褀就被如今的皇太后放到了童贵太妃的宫里抚养。  童贵太妃是taizu高皇后的亲侄女、太宗皇帝和康亲王的亲表妹,虽说没有子女,想欺负她必得相当的胆量,甄贵太妃弹压了明、马、郭、吴等同在嫔位的有子情敌,渐渐的又想辖制已经是妃位的童贵太妃,元宵开筵伴着太宗往交泰殿时抢占了妃嫔首位,童贵太妃去的晚一些,直接当着皇帝表哥的面提醒“妹妹”:“这不是你能坐的地方。”  甄贵嫔憋红了脸,我见犹怜的看向“大靠山”。  太宗皇帝果然心疼,刚想说什么的,对上表妹严肃的面孔又将话咽回去,皇后已经开口:“甄嫔进宫不久,还不懂规矩,这却是我的不是。”  甄贵嫔只好委委屈屈地将座位让了出来。  其后六宫晋位,太宗皇帝有意将表妹晋为皇贵妃,童贵太妃辞道:“主子娘娘贤德昭著,臣妾无子无功,岂敢近于凤位?”  太宗皇帝感慨童贵太妃谦让,当即表示:“皇后以下,童贵妃执牛耳。”因为如此,哪怕甄贵太妃后来有了与童贵太妃平起平落的位份,也没敢再以后宫第二人自居。  有鉴于此,复了元气的郭太妃不但没要回儿子,反倒主动向太宗恳请:“童妃姐姐贤德温婉,实胜于妾,五哥儿得其教养,为妾之幸!”  因为如此,金褀一直在童贵太妃宫里长到五岁进学,郭太妃也稳固了地位,连生下一子一女,成为太宗后宫的六大头目之一。  太宗驾崩,恒亲王请旨迎奉养母,童贵太妃没答应,在皇太后面前推辞:“嫡母、生母都在,臣妾虽是体念哥儿的孝心,却并不好为此坏了规矩。”  皇太后倒劝她:“郭妃有两个儿子,老五又是你养大的,我点了头,再没有不妥当的。”  不管心里怎么想,还被绑作肉票不能出宫的郭太妃也说:“生恩岂及养恩重?我不放心老七,将来怕要多盯着他一些,老五那儿还得劳累姐姐辛苦约束。”  两下折中,最后达成共识,以后随着童贵太妃的心愿宫中王府两处住着,一来全了养子心意,二则不怕他以后夹在生母养母之间为难。  这样的人教育出来的孩子有一个特点:我可以老实没存在感,不跟你们争抢什么,但千万别觉得我好欺负,吃素的老虎并不是狸猫,谁敢乱伸爪子我就咬死谁。  概由此因,恒亲王向鲁国公主行大礼的举动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对颜氏不够尊重的亲贵们都在心中打鼓:看来其中是有不为人知的内情的,按理来讲恒亲王的亲妈胞弟都是因为鲁国公主获罪,不说恨毒了她,至少也得老死不相往来吧?都已降了尊秩还能如此受敬,可见其中大有隐情。  走在颜氏前面的一字亲王、封国公主们隐隐后悔:升降起伏是世间常态,他们并不该只看眼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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