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亲王在太庙的一躬,险些让鲁国公主满血复活。 看着各府以“二公子生日”为名补送的节礼,颜氏颇为无语:“收着吧。” 今年中宫的赏赐添了贾瑾一份,贾玫也得了宁寿宫的压岁红包,张夫人见忠恂王府诚意不改,不得不与儿媳计较:“早先许着过年的,再不给回音,咱们可真是摆不起架子了。” 颜氏说道:“抽着空我相一相金明,觉得合适再由太太出面议定。” 张夫人点点头:“很周到。” 婆媳聊着天,乱入的贾萱领着妹妹来告状:“太太,老爷偏心!” 张夫人便问:“噢?你说说,他怎么个偏心法?我给你做主。” 贾萱皱皱眉:“老爷方才挨个儿把哥哥和弟弟赏了,又说‘有你们四个乖孙孙,爷爷我多活四十年!’您听听——这摆明是嫌弃我和妹妹么!” 张夫人朗声而笑,颜氏也撑不住乐了:“敢情你吃兄弟的醋呢!” 贾萱摇摇头:“我都多大了,还能跟两个小娃娃计较?可妹妹小呢,一样的孙子孙女,妹妹也不是从外头捡来的,等她大些知道教祖父嫌弃了得多难过?” 张夫人严肃起来:“萱姐儿说的很是,你们兄弟姐妹个个都是爷爷奶奶的心头肉,轻着谁都不行!”当即吩咐丫鬟:“把那副九连环拿了来给萱姐儿,前儿舅太太送的那盒‘瓷娃娃’给苓姐儿。” 颜氏向婆婆笑道:“又来拐您的东西呢。” 张夫人摇摇头:“我的东西不留给他们还能给谁?咱们萱姐儿这样的孩子,将来一定是大家主母的风范。” 论起来贾萱的身份比贾瑾更高一层,贾瑾能给嫡皇子做正妻,她自然配得上相差无几的丈夫,皇孙一辈,同龄的是新封理郡王金阳的嫡长子金现,颜氏却压根没想过让女儿嫁进皇室,万一遇着个着三不倒俩的,岂不是误害了心肝儿的终身? 联想到当下的贾玫,颜氏指派春兰:“你把赖大家的叫了来。” 问清楚忠恂王府请吃年酒的日子,颜氏吩咐:“趁着眼下,叫你们当家撒了人手绕京城打听忠恂王府二皇孙的人品行事,找着一条错处我和太太就赏他十两银子压岁钱。” 张夫人有些踌躇:“毕竟是皇孙,这样行事未必然合适吧?” “不碍事。”颜氏笑笑说,“又不故意惊动他们,就算让忠恂王与王妃知道,也该体谅我们结亲的诚意。” 赖大媳妇答应着去了。 公道来论,贾家四大总管都不是善茬,赖大的优点是圆滑,只要自己乐意,上到公侯将相下到贩夫走卒,他都有本事在不引起对方反感的前提下说上话。 整个忠恂王府都处于夹紧尾巴做人的阶段,身为隐形继承人的金明如何会蠢到花天酒地惹人非议的程度?哪怕他想,也没那个闲钱。 雍王妃早先倒跟丈夫商议小叔一家没有产业进项,是不是该尽力帮扶一把。雍亲王有心给媳妇卖好,也在吴太妃跟前说了,吴太妃欣慰之余却拦了下来:“你们做兄嫂的能有这份心就是难得了,老十二走到今天这一步,未尝不是太顺遂的缘故,横竖还饿不着他,吃些苦头未必不是好事儿。” 婆婆表了态,雍王妃不好自作主张,只把忠恂王府的节礼加厚了三分,金明手头宽裕才是见鬼。 论起来太宗皇帝和老康王哥儿俩都在长相上沾了高皇后的光,两三代下来传到到颜氏这一辈,几乎个个入得了画,颜氏看到金明时向忠恂王妃笑道:“表弟是越来越俊秀了。” 金明早得庭训,规规矩矩站着任人相看。 颜氏虽不算火眼金睛,和三只眼的二郎神还有一较高下的资格,加上有心算无心,夸一回金明即说:“以明兄弟的人品,盼着嫁来的闺秀自要挤破王府的门口了,到时我要瞧瞧哪家小姐有这样的福气。” 忠恂王妃心中一个咯噔,不知道儿子怎么就没中鲁国公主的意。 金明疑惑地看了颜氏一眼,对这个表姐的话多少有些失措。 作陪的雍王妃赶忙说:“明哥儿是极懂规矩的,早先在房里伺候的丫鬟都打发了出去——” 对于这一点儿,颜氏管得了儿子管得了未来女婿,小姑子的夫婿且轮不到她去插手,听了雍王妃的话笑道:“我看人是再不错的,将来的弟妹有福气呢。” 春兰明白主子的意思,按早已定好的章程收了贾玫的针线将一幅黄庭坚的帖子取了出来,颜氏依旧是笑:“今日没有准备,表弟拿了去顽吧。” 不独忠恂王妃,连雍王妃都是大失所望。 雍王妃跟颜氏不顺路,也指了借口与她同乘一车,受着弟媳托付悄悄问道:“明哥有不妥当的地方?” 颜氏微微摇头。 “那——”雍王妃的意思很明显:如何没进你的眼呢? “舅妈,我家小姑是配不上忠恂王世子的。”颜氏淡淡地说,“这话只跟您讲,金明并非不好,骨子里的丈夫意气却半点儿不缺,他现今怎么别扭我清楚,无非觉得虎落平阳遭犬欺,堂堂皇子嫡孙,竟让外姓的荣国府拿一庶女羞辱、还似他上赶着一般。婚姻之事为结两姓盟好,金明不是娶不到妻子,我家小姑并非找不到姑爷,何必闹得他不自在?” “这话是从何说起。”雍王妃极力游说,“方才他脸色不好,必是在年节劳累——” “舅妈”颜氏打断道,“不是查的明了,我也不会这般武断,忠恂王爷要怪罪,你只说正月初六我曾在鼓楼那儿为表弟排了一出戏便是。” 雍王妃便知其中定有缘故,只得将劝说的话咽回去。 煮熟的鸭子眼瞅着飞了出去,吴太妃听完长媳的汇报就恼了:“正月初六?不就是大前天么?他在鼓楼做了什么不规矩的事儿让人瞧见了?把他们爷儿几个都叫了来!” 金明初觉茫然,被父亲和伯父催促了两次才意识到什么:“我是去过鼓楼的——” 正如此前所说,金明六七年不在京中,他的为人品性很难由外人探听定论,颜氏心眼活泛,特地叫赖大花钱唱了出双簧。 初六吃了康亲王府的年酒,金明并未即时回家,途经地安门大街时上了茶楼小坐,不一时听到隔座有两个人交谈,渐渐引起了他的兴致。 穿蓝衣的公子先露恼意:“真是落架凤凰不如鸡,想我全八爷好歹算是贵胄子弟,他贝老西不过是仗着我太爷起来的暴发人家,如今觉得自个儿比主子金贵,竟要将填房养的丫头强聘给小爷做正室——真是老天不佑!” 绿衣公子劝道:“你这话并不称对,贝家是你家的门生不错,也是一代代科举考出来的,两下结亲讲究你情我愿,虽说贝家小姐是继室女,贝家几个爷儿们都是孝悌友爱的,未来弟妹将来必定嫁奁丰厚,伯母不也跟你讲未来弟妹端庄秀丽么?还有什么不足!” “叶兄,你不懂——”蓝衣公子摆摆手,“要是现在贝家落魄些,娶了也便娶了,可如今是下克上的局面,昔日门生比师长更风光,我跟他家做亲。反倒像上官巴结下属一般,心里怎么着都别不过这股子劲儿来——” 绿衣公子笑道:“照你的话,莫不是盼着未来岳家吃不上饭才何意?” 蓝衣公子摇摇头:“你还不知道,我跟前原有打小伺候的丫鬟,家里长辈为着娶亲非逼着打发了出去,这不是刻意讨好她的意思么?你且想想,原配的嫡女攀高枝儿嫁了我那有爵位承袭的七堂哥,填房丫头施舍给爷当姑奶奶——娶一个搭着送一个么?” 绿衣公子又说:“哪里至于如此,兄弟做连襟,亲上做亲也是美谈了。” “我也不是跟堂兄攀比,可毕竟是一个祖父的血脉,总该有一些傲气的吧?”蓝衣公子举例,“兄弟俩一见面,他媳妇是原配的,我媳妇是填房的——将来再有个孩子还得多低一等——但凡我能做得了主,一定不会轻易就范。” “你这话叫我接不住。”绿衣公子一眼瞧见坐在身旁静听他们谈话的金明,起身邀他帮腔,“这位兄弟,你来说说,他可想的没道理。” 金明站起身叫道:“小二。” 跑堂赶紧上来:“小的伺候爷!” 金明拿出一锭银子看着蓝衣公子示意:“他的茶爷请了。” 当时只觉得与蓝衣公子同病相怜,这会儿已经觉出异样来,忠恂王转头看着雍亲王:“四哥,这是摆明说给他听的吧?” 雍亲王瞥了弟弟一眼:“金字拆开是全八,贝老西合起来是贾字,颜字的右边是‘页’,娶了原配嫡女的行七:全八是金明,贝老西是贾赦,说和的是鲁国公主,行七的是七皇子。听你嫂子说鲁国公主极为护短,必会给小姑考虑周到,金明多年不在京城,一时不能查他人品底细如何,这才设下巧局稍行试探,金明若是拿银子请着姓‘页’的喝茶,今儿鲁国公主必要定下亲事的。” 众人恍然大悟,忠恂郡王瞪着儿子:“你个不争气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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