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恂王妃顾不得许多,直接问雍亲王:“四哥,依您看这事儿还有没有回旋的余地?” “怕是不容易。”雍亲王踌躇道,“你们想想,早四五月提起这门亲事,她为何非要说年后再来计较?现在看来是已经料到有今日,怕你们为着荣府失势反悔结亲,金明心有愤懑,连继室女都嫌弃,何况是庶出女?” 忠恂王妃叹息不已:“是他没福罢了,还叫母妃与兄嫂费心!” 吴太妃不大甘心:“明哥儿是孩子心性,贾家能为了这点儿芥豆之事计较?” 雍王妃叹口气:“您也知道鲁国公主的性情,一贯的傲上怜下,还是明哥儿把事儿办错了,若在九月前,他把不愿意结亲的话说出来贾家许能夸一句郑昭公气节,现而今露出不屑来——再想撮合就难了。” 忠恂王撩了衣襟就想踹儿子一脚,雍亲王赶忙拦下:“你这是做什么?” “四哥,四嫂说的不差,贾家若是还有熏天的权势,她不乐意结亲就罢了,现在算是怎么回事儿?鲁国公主还不笑掉了大牙?她这会子肯定想‘早看出你金禌是拿权势看人的主儿,现在来看如何?亏我是防你一手的’!”忠恂王越想越气,“您别拦着,我打死这个不省心的孽障!” 吴太妃赶忙护孙子:“你出息了,在我跟前耍拳弄脚,他才多大,有不明白的慢慢教他就是了。” 贾家的女儿实在不愁嫁,颜氏回绝忠恂王府的话刚传出去,懿郡王府的齐王妃立刻行动,在灯节夜宴时透漏了想为独子金是求娶的意向。 齐王妃的老爹齐翰为探花出身,太宗年间便已官拜武英殿大学士,而今有“阁老”、“相爷”之名,他教育出来的闺女自然不差。 早年太宗皇帝拣择儿媳,玩笑说要跟齐翰做个儿女亲家,齐翰知道闺女有主意,回府后问她:“七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十二皇子都没正妃,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齐王妃笑了笑:“婚姻之事,岂由儿女妄言?” 齐翰便说:“七皇子虽说大了些,但有胞兄五皇子照应,生母淑妃娘娘也有内宠——” 齐王妃答道:“难为幼妇!” 齐翰接着说:“十一皇子极得圣人喜爱,但凡出行,均令其侍奉左右,不过府里好像有许多下官孝敬的侧室。” 齐王妃答道:“难为大妇。” 齐翰又说:“十二皇子是多年的皇幼子,也有同胞哥哥在,吴德妃有贤名,可谓集有二兄之长。” 齐王妃答道:“难为贤妇。” “十皇子?”齐翰瞪大眼,“万嫔娘娘无宠,十皇子也并不很受万岁爷器重,你嫁了他,岂不委屈?” 齐王妃睁开眼:“易为拙妇。” 齐大学士了解了女儿的心思,果真朝着十皇子身上下工夫,太宗只当齐大学士本份避嫌,极为爽快地准了这门亲事,早已取中齐翰做亲家的郭吴二妃顿足不已。 事实证明,齐王妃并非拙妇,她在大婚后只生了一个儿子,懿郡王却没有再踏入侧室的院子半步,直到如今,懿郡王府就俩小字辈,一个是大婚前庶出的长女,另一个便是新册懿郡王世子金是。 论起来颜氏与金是还有些缘分,大约在金是四岁时,不小心糟了后院手段感染疟疾,太医束手无策,内廷供奉的洋教士荐用“奎宁”,可惜因为早先东南□□海禁未开,洋教堂也无存货,颜氏走西洋的生意,偶尔得了两瓶,闻知懿郡王遍城寻访后慌忙派人送了过去,不意此物极有神效,险些夭折的金是竟然在服药后恢复了元气,以此来论,颜氏对他算有再,生之恩的,虽说女真犯阙之际懿郡王与齐家出力还了不少人情,终究是善意犹在。去年敦亲王没拉着懿郡王联署弹劾颜氏就是因为知悉这点儿瓜葛。 颜氏知道金是是懿王府的独苗,闻说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摇头:“凭着舅妈的家教,找个胜过我家小姑的还不容易?实在不成,齐家也必有合龄的闺秀值当亲上加亲。” 别的不说,现任北静王妃就是齐王妃的本家侄女,加上懿郡王妃本人,齐家女儿绝对有配得上王妃之位的教养。 “你且听我讲完。”懿郡王妃絮絮叨叨地推销全家,“我和你舅舅虽说只有你兄弟一棵独苗,平日并不曾宠坏了他,到如今他跟前也没放伺候的丫鬟,但要将来小夫妻过的和顺,不但我和你舅舅不愿多事儿讨嫌,连母妃都不会插手他们院里的内务。” 颜氏张张嘴,实在不知道该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懿郡王妃说些什么是好。 懿郡王妃结词:“早先我听说忠恂王府有意给金明说亲,想来是谣言,再没有后话传出来,你若没嫌弃金是平庸,不妨请荣侯夫人考虑一二。” 每一个不能做到内外兼顾的男人背后必定有一个韧性十足的女人,譬如永泰皇帝、譬如贾瑚、再比如——懿郡王。 齐王妃真是不出手则已,出手就掐颜氏的死穴。忠恂王府早先议亲,觉得推出一个嫡长子来便是诚意十足,他们就没想到,荣府是嫁女儿,不是招上门女婿,将来还是在忠恂王府的地头上过大半辈子!颜氏岂能容忍这种“施舍”?而今齐王妃反其道而行,颜氏反倒没了分寸。 左右掂量一番,颜氏一咬牙应了下来:“成,舅妈既然把话说到这儿了,我也不能拿大,回去就跟我们太太讲。” “我就知道你是爽快人。”端庄的齐王妃不端庄的拍了下手,“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 趁着贾赦爷儿们都在,颜氏将齐王妃的意思表白清楚,贾赦听了儿媳叙述后“嘿”的一声:“真是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玫丫头的行情见涨啊!” 张夫人嗔怪道:“有你这么说自己女儿的吗?” 贾琏有些担心:“之前跟忠恂王府没议成还罢了,这要再不中意,会不会误了大妹妹的终身呢?” 贾瑚点点头:“你顾虑的不差,而今正是咱们该低着头做人的时候,太漏形迹的挑拣皇孙总不合适——” “该挑就得挑。”颜氏心道:要不是姐姐挑剔,能有你贾瑚什么事儿? 贾瑚瞥了妻子一眼:“我的公主,你当年是有太宗皇帝撑腰的。” 颜氏淡淡地说:“大姑娘有我撑腰。” 旁的事儿能凑合,未来夫婿却关系到贾玫的大半辈子幸福,颜氏理所当然要强势一些。 而这桩亲事议定的效率堪称神速。 男女七岁不同席,倘若在大街上与太宗一脉的皇孙擦肩而过,能认识三分之一就不错了,金是明显属于另外的三分之二。 但颜氏第一眼看到金是就完全认定了这门亲事。 早先也打听了一些金是的轶事,譬如年前往外公家玩儿,在大街上遇到“卖身葬父”的弱女随手丢了锭银子给她,但当对方提出以身相许时,金是极为果决地离开:“小爷是行善积德,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白费那痴情女追了许久,头也没回的去了齐家。 颜氏在金是行礼时已经站了起来,齐王妃有些疑惑:哪怕是平辈,郡王世子可没法与封国公主比较。 金是起身后笑道:“好像许久没见姐姐了。” 大典宫宴上偶尔还是能遇到的,只是不便随意交流而已。 “来——”颜氏招招手,“近前我瞧瞧。” 金是大大方方走到了了母亲和表姐中间。 颜氏宛如看着女婿的“丈母娘”:“舅妈,我兄弟这样的人物,你不怕委屈了他?” “你这话说哪里去了。”齐王妃笑道,“就冲你对小姑花的心思,我便信得过府上对她的教养!” 眼缘很重要,颜氏吸取金明的教训,原是没有准备表礼的,而今见着金是只觉亲切无比,寻看周身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索性把腕上一串十八子解下来:“这是太宗皇帝的心爱之物,教我要了来,如今给你,太宗皇帝必会欣慰强梁知错、还宝子孙。” 齐王妃赶忙谦辞:“这如何当得起?” 金是已经接到手里:“姐姐赠的,儿子不能不收。” 颜氏朗声大笑:“说的好,我就看不上男子汉扭捏作态,正该响快一点儿。” 齐王妃张张嘴:“大公主,你要是显显年纪,带着金是出了门,凭着这份投契劲儿外人也指定把你们当成亲母子。” “这辈子不是,上辈子未必不是。”颜氏问道,“可有酒量?” 金是回答:“平时不喝,姐姐要有兴致,弟弟自当奉陪!” 膳后告辞,颜氏临上车前说起正事儿:“二月二那天我下帖,请舅妈往荣府小聚。” 齐王妃晚上跟丈夫闲聊:“缘分二字真是说不明白,早先我看大公主还有犹豫的意思,今天一见是儿,竟恨不得立时抢回家做自己儿子似的——” “大公主虽然比是儿年长许多,却是正经的姑舅表亲,怎么就变成母子了?”懿郡王笑道,“听你的话音有为是儿吃醋的意思。” “你都没见着大公主瞧是儿的眼神——”齐王妃啧啧称奇,“早先怕也没有认真结亲的打算,是儿刚露脸,她出手就把先皇赏赐的十八子拿了出来,说来就怪,是儿拿着她也亲切,整个像一对打小失散的母子。” “语儿!”懿郡王咳一声,“越说越不着调了。” “打个比方、打个比方而已!”齐王妃讪笑一声,“我看这事儿十有八九能成,咱们且等着娶儿媳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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