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皇帝想瞒着,有心人也会用些手段让颜氏知道。 张夫人且把次子的事儿往脑后搁,先来儿媳屋里为长子打包票,颜氏淡淡地说:“多大点儿事儿,也劳动您去费神!” “你说的是,定是那起子歪心的小人诽谤瑚儿。”张夫人差点儿没反应过来:儿媳的表现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别是另有谋划吧? 颜氏面无表情:“我如今身子不好,往后也难生养,葵儿父亲正当青春盛年,他既有心,纳几房侍妾并非不可。” 张夫人反倒没了说辞。 想看颜氏笑话的人都失望了:敢情以前的那股子在意劲儿都是演给旁人看的! 做婆婆的都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旁人就更不用说了。 金昊还叫御医们待命,万一齐鲁公主气出好歹,他们得第一时间应急,如今媚眼抛给瞎子看,白白浪费了一片心意。 后面陆续又有消息传回来:贾瑚收了清倌做侍妾,一路带着各处巡查,颇有乐不思蜀的意思。 进宫请安时皇帝遇着她试探了一句,颜氏点着额头说:“不就是一个侍妾吗?值当大惊小怪,赶明儿我高兴,置上十来个面首养在公主府,谁又好意思说谁去?” 皇帝一口茶喷出来:“你是玩笑话吧?” 颜氏安居泰然:“您觉得我会拿这种事儿开玩笑?” “胡闹!”也不知道这话是说颜氏呢还是骂贾瑚。 石皇后朝丈夫翻了个白眼:有女儿有侄女的人,哪里真的会做这样的荒唐事? 等颜氏跪安,听到妻子论断的皇帝沉默十秒:“她能这样算了?” 石皇后反问:“您觉得呢?” 对付男人从来要刚柔并济,石皇后故意道:“您可得做好准备,赶明儿如果下头来报,说天策上将掉水、落马、忽发急症,可千万别太当回事!” 皇帝瞧着妻子的笑脸儿,只觉后背凉飕飕的。 和皇帝有同感的是贾赦夫妇。 已经不大过问家事的瑚大奶奶专门把四大总管“请”到东大院喝茶,主题有一:她老人家心血来潮,忽然想研究一下荣国府的葬仪问题。 贾代善和贾珠的丧事旧例都放在案桌上,颜氏不耻下问的虚心求教,林之孝四人惜字如金的谨慎作答。熬了将近一个时辰,颜氏终于大慈大悲放过他们:“我乏了,你们退下吧!” 四大总管如蒙大赦,躲瘟疫般抱头鼠窜。 在这中间,赖大硬着头皮规谏了一句:“自打公主大奶奶进了荣府,府里富贵荣华、上下安康,喜事经常有、白事从来无,您瞧这个确实多余了。” 没管赖大是不是睁着大眼说瞎话,颜氏漫不经心吐了七个字:“马上就不多余了。” 贾代善的爵位加上贾珠的辈份,不用联想也够管家们惊惧一阵儿,出了东大院的门口谁都不敢多半句嘴。 别家的妒妇,再发狠也脱不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俗套,自家儿媳例外:那是见惯血腥的主儿!杀他个把人跟砍瓜切菜差不许多,否则也没本事坐到今天的位子上。张夫人左思右想没主意,只得搬了越城郡主来当说客。 摊上颜氏这样的女儿,顺义伯夫妻幸且不幸,往日里荣光不少,有操不完的心更是真的,接着亲家的帖子跟妻子抱怨:“都怨你,生了这样左性的闺女!” “我一个人可生不来!”越城郡主也头疼,“你又不是不知道,打小儿父王惯她,后来加上两个伯父养成如今的性格——” “你还是得劝她。”顺义伯的理由苍白无力,“有五个孩子呢!” “我养的起。”颜氏看一眼两个小儿子,“您放心,不为自个儿想,我还不为萱儿想?哪里就能犯糊涂。” 越城郡主半信半疑:“真的?” “假不了!”颜氏笑道,“娘,我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哪敢任性胡来?别说他是一等国公——哪怕是普通良民,好端端的谁敢把他如何?” 越城郡主试探着问:“你也许久没有归宁了,要不我跟你们太太回一声,带着孩子回家住几天?” “笑话!”颜氏扬声道,“我是奉着太宗皇帝圣旨,八抬大轿抬进荣国府来的,他就是找了玉皇大帝的女儿也得给我守住大青朝的规矩,还有原配给侧室腾地方的道理不成?” “你这是什么话!”越城郡主嘴上责备,心里倒放心一些:看来闺女对姑爷纳妾的事儿也并非不能接受。 刚到正院的张夫人噎了一下,调整着表情来邀越城郡主往上房用膳。 尽着心意发泄一通,颜氏倒松快了许多,贾茂新听先生讲了段《晋书》,搬着前人的典故向亲妈献计:“娘,等爹回来您就绝食,我们姊妹五个也跟着,看他怎么办!” 颜氏脸都黑了:“你觉得老娘我是张春华那等没出息的弃妇么?” 贾葵看着弄巧成拙的弟弟相当无语:熊孩子不知道变通,你怎么不说咱们合伙将父亲关起来饿三天呢? 颜氏想的差不多:“你弟弟还在上房,替我接了他来去。” 贾二公子颇有做乌鸦嘴的潜质,当儿子的自然没有关老子禁闭的道理——那是老子对儿子的权力。 贾赦气得脸都紫了,扬手就把手上的紫砂壶摔了个粉身碎骨:“荒唐!”又骂读信的贾琏:“你离那么远做什么?我能吃了你?” 贾琏心道:不是跳开一步,这会子您的茶壶就落我身上了。 张夫人接过家书细看一回:“这是你哥哥的笔迹吧?” 贾琏“嗯”一声,别的再不敢说一个字。 “你给他回书!”贾赦喘吁吁地说,“他要敢弄个狐狸精回来搅乱家宅,就不准踏进荣国府半步。” 张夫人刚要说话,忽听外头丫鬟说道:“茂哥儿怎么不进去呢?” 贾琏吓了一跳,走到门口看时侄子早就跑得没影了。 “快,快去东院!”贾赦顿足,“也不知道他刚才听了多少,万一学给公主听,这不是添乱么!” 张夫人迈出一步又撤回来:“我现在去叫欲盖弥彰,等茂哥儿把话说完了才能去圆场,也免得公主多疑。” 贾赦骂道:“混账东西,越发活回去了!” 有赖于父母的优良基因,贾茂颇具过耳不忘的能力,将父亲的家书一字一句背了出来,颜氏很稳得住:“春兰,往正院把大爷的家书取了来。” 张夫人亲自将贾瑚修给颜氏的书信送来,准备随时充当灭火队的角色。 “再读一遍。”颜氏吩咐贾葵,“最后七句。” 贾葵刚开始读,又听当娘的训他,“嘴里含着什么?清楚的念!” 张夫人当她拿儿子出气,并不好说什么。 “春兰。”颜氏站起身,“收拾东西,打今儿起咱们回公主府住。” 任凭张夫人怎么劝说,颜氏依旧八风不动,贾茂紧急站队:“娘,我以后是不是就跟你姓了!” “乖。”颜氏看向长子长女,“你们俩呢?” 父母如果都在这儿,做儿女的活活稀泥就算了,可惜现在娘在爹不在,贾葵姊妹很识趣地站在了母亲一边。 颜氏很喜感地说:“那就带上颜茗颜英走吧。” 张夫人叫苦不迭,把个多事的贾瑚骂一半死,追出来赶紧吩咐丫鬟往荣禧堂报信:“告诉老爷,晚半步孙子就跟公主姓了。” 挺有喜意的几句话愣是没人敢笑,张夫人纯属慌不择路,贾赦是公爹份上,哪里敢拦儿媳妇的道儿,母子一行顺顺当当出了荣国府。 不用到第二天,齐鲁公主被贾瑚气得分居出府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颜家三兄弟持枪执棒,专候贾瑚回来打他闷棍。 原本嫉妒颜氏顺意的贵妇们都高兴了,单等着来看荣国府的笑话。 尤氏与凤姐跑过来说和,劝一些不要动怒的话,颜氏笑道:“我不生气,贾瑚在太宗皇帝跟前承诺终身不纳二美,如今爽约就是欺君,自有皇上收拾他。” “公主。”尤氏慌了手脚,“可不值为这样的事儿惊动圣人!” “说晚了。”颜氏“哼”一声,“当晚我就把他那封十分情意的家书呈去了大内。” 尤、凤二人面面相觑。 皇子们与颜氏感情很好,这种时候都要帮亲不帮理的,金昍跟太子哥抱怨:“您和兴武最好,都不劝劝他,哪怕真是天仙,藏起来养着便好—— ” 金曈瞪了弟弟一眼:“还要乱说!” 金晏忍不住道:“兴武别是出门一趟中邪了吧?怕委屈红颜知己必要开了荣府侧门往里抬?亏他敢想。” “不是敢想,而是已经安排着贾家的人做了!”金阳懒懒地说,“我可听说,荣府的管家要打制银红色的轿子,早早去码头等着呢!” “嘿!”金昍瞪大眼,“他还想怎么着?积多了欺压一股脑的要发作?” “别乱猜了!”金昊丢了扇子,“兴武还有八九日抵京,等他回来自有计较。” 金曈还骂:“他自己风流快话的不回京,让咱们几个为他担惊受怕。” 众皇子谴责贾瑚一回,这才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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