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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有一天,陵洛在第三厢弹古琴,突见水帘内伸出来一只尖细的耳朵,他以为是甚么妖邪,启动灵力破开水帘,就看到红衣娃娃猝不及防向后一躲,水汪汪的大眼泡着他,二人无言以对,或许是陵洛的表情过于冰冷了,妖童随之低下了头,扁了扁嘴,灰溜溜跑走开了。  陵洛一只手搭在额头上,郁郁地低头。胳臂肘一不小心压在了琴弦上。  又有一次,山下有人在夸张氿山妖物的种种罪行,此时,陵洛黑色中衣,一袭白衫,正在骑马射靶。山上咻地跌下来的红团子将弓箭一捞,两只小手攥着粗粗的弓臂,跨坐在陵洛身前,瞄准,抽出淩洛手中的白翎箭,一把将箭射了出去。陵洛瞪大眼睛看着他,又去看那只箭的目的地——正式刚才那闲言碎语的发源。白翎箭弹到孔中,不知为何却,突然倒射了回来,二人各跳起身来离开马儿躲过。妖童嘟起血色樱唇,在草地间慢慢地来回走着,他走到一方石洞前,伸出小手,攥着拳头,慢慢地伸进去就像是一拳擦上了刺猬的毛,妖童触电似的抽回手臂。身旁一只大手飞快地扯住他的手臂,正反看了看,淩洛俯下身去,单眼看着洞内。他探出二指伸进去试了试,触碰到的却只有空气。  “应该是金刚荼毒所造就的结界。”淩洛回过身,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说,语气有些干涩。  妖童侧着脑袋躲过他温润的手掌,侧走了几步,突然飞身而起,借助洞顶的藤蔓之力倒挂石壁上。  “射这里!”他面对淩洛,指着自己倒竖的黑发,旋即抱臂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  陵洛眯眸,对准他最长的那一缕发尖,握弓、拉弦、出剑,顷刻之间,只听得山外传来“啊呀!”一声痛呼。陵洛微微张开嘴,而妖童则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歪呀歪呀走远了,在远远的地方吹起了轻佻的口哨。  自己怎么不知道这个石洞外正对着人?凌落看向妖童的背影,淡定,淡定,忍!这已经不知是第几次对自己说了。    布谷在树间咕咕地叫着,树林间刮过一阵红风,那无数只鸟,竟在瞬间息了声。山既有灵气,那鸟儿也沾有些道行,知冷热,明是非了。看到自己的冤家对头,自然会躲。那红风刮过,见没声音,停伫一会儿,自然又飘走了。  那红风便是那妖娃,他在此已经十年零一个月了,身板并无多大变化,可细看,又与初生时有所不同。有诗为证:  眉如远川,参差似雨后之黛;  鼻比玄月,流光盛天地空灵;  小巧如斯,身披血丝魔衣;  眼耳越星,内藏乾坤图画,  好一山地狱魔道鬼,  生一副玲珑俊秀身!  前几年,他凭着顽劣根性,将十三山扒搽地通透,天空过的,水里游的,树上长的……除了那十三洞,万卷书。  妖童不喜洞窟,在他看来,那与他产出之地没什么两样,还无红。  轻微水响,在其他生物看来,无事发生,他耳朵动了动,感应到几个特殊的声音,立刻几个攀缘,到了第三厢。  “叮咚,叮咚?”他问。  帘内无声,不一会儿,就传出了缓缓乐声,妖童缓缓阖眼,痴痴地听,不知不觉,将耳朵探进了水帘,后来,连脸也转进来了。此时,他脸在水内,身在水外,不管从洞内还是从洞外看都分外诡异。陵洛却像没发觉似的,依旧垂着细长眉毛轻指勾弦。  他的音乐,比水也轻,比月也宁,三年内,妖童从未错过每一场好听的音乐。妖童目不转睛地盯着陵洛的指尖看,挑抹拢捻,渐渐目阖,有些分不清水声和乐声了,他跌了,踩了滑苔石,任凭自己一个跟头跌下瀑布去,顺水流了。  陵洛听他跌落的声音,轻轻勾了勾唇。  有道是日头不理乌云晴,云头偏爱从头绕。几年前陵洛弹琴时总会看到帘内有只耳朵,那只耳朵知晓他不理不睬的做派便愈加放松下来,时常在外面以幼稚的口角模仿琴声,“叮咚、叮咚”地。  在妖娃看来,陵洛的一切都像是“叮咚、叮咚”的,淩洛弹琴也是,淩洛颂诗也是,清冽有灵,整个人,就像是水仙,水做的物什。  一日也忒大胆,蹑手蹑脚步到陵洛身后端详他书中的字边跟他念了句古诗。  陵洛未回头,只是冷言出声:“擅闯他人住所,亦不通报,乃无礼之为。”  妖童步伫了一秒,倏尔扑了出去。  “罢了,他是不懂。”陵洛倏尔叹了口气。  没想到,即刻传来“叮咚,叮咚”两声,随后他感到一个身影飘到了身后,红衣妖童在他头上,睁着黑黑的眼仁向下望,书上黑压压的字体混着淩洛周身清凉的体香,使他心醉神迷。  口中发出了几声婴儿的呜咽,妖童缓慢下移,尖尖的下巴搁在淩洛的右肩上,顺着他的眼光看着书中的文字。  淩洛身体稍僵,侧过脸去扫一扫他,刹那间睫毛与睫毛,几乎要触在一起。扫过妖童认真的眼神,淩洛微微一笑,将手中的书本向右移了移。  所以说,即使看起来像孩童,他却不是凡人。天生骨头轻,任水也不会沉底,悟性高于常,这些,都不足以让陵洛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孩子。  可是,不论是氿山邪灵,或是那千百恶灵,不就是缺个人将他们引向渡途吗?自己修仙成道,重在渡人,这样想着,他真把妖娃当孩童一般看了。  而妖娃,当他几年内捻遍了永世为春的十三山的花草虫鱼之后,终于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十三幕水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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