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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姝领着一位伙计,端着沏好的茶以及点心进来。想是在伙计那儿听说了事情始末,明明多出一位大活人,也未见她讶异——就好像那位名叫萧妩的少女从一开始就坐在那儿一般——低眉顺目地给谢微及萧妩二人上茶。    “真是个灵巧招人疼的丫头。”萧妩赞了一句,她素来是爱屋及乌的性子,谢微身边的丫头看在她眼里,自然也是个个都好的。    旁的不说,外祖家伺候她的侍女,尽心自然是尽心的,但稍嫌呆板了些。    外面的议论声渐歇,想是将及酉时,书生们约好来日再聚后,各自归家去了。    萧妩的神态愈发轻松,品尝了一块茶点后称赞了几句,又道:    “茶点虽不错,酒却不算珍品,若论京城中的酒楼,当属西市的明月楼最佳。相请不如偶遇,今日就由我做东,请妹子尝尝京中名厨的手艺如何?”    听到明月楼的字号,谢微想起那日里从西市路过,远远地就望见明月楼的招牌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端的是宾客盈门,络绎不绝,一下子让人想起在现代排队等号的时光。犹是心有余悸,故绕道而行。    萧妩特意提起,倒像是在明月楼出入自如,一副熟门熟路的样子,那或许权贵阶层有特殊的插队方式也未可知。既是热情相邀,应下也无不可,左右改天她必是要回请的。    一行人推门出了雅间,见二楼那群书生们果然已经散去,唯独一人留了下来,正襟危坐,目光平视前方,正好就朝着萧妩这边看了过来。    那人二十五六的年纪,峨冠博带,面容肃穆,一看就有二十年后的大家长的风范。    在他严肃的目光注视下,萧妩忽然之间似变了个人,一下子缩手缩脚起来,半躲在丫头们的身后,赔笑道:    “大表兄,好巧,你怎么在此?若是舅母知晓你不读书来酒楼闲逛……”    很遗憾,她的这招先发制人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那青年男子肃容道:“表妹怎会独自一人在此?母亲给你的丫鬟一个都不见带在身边?将及入暮时分,家中长辈必然悬念……”    萧妩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对这位大表兄怵上三分,心知若由得他念叨,必然如同魔音穿耳无处而逃,于是鼓足勇气打断道:    “我不过是出门会客,表兄不必忧心,这位是李夫人……”    那名男子方才留意到谢微一行人,却不敢正眼打量,连忙见礼致意,行了一礼后就退了出去。    萧妩苦着脸,拉着谢微的手连连道歉,道是明月楼今日是去不成了,只能改日再约。    “今儿见了大表兄的面,我是躲不过的。他必然在酒楼外整顿车马,严阵以待,不把我押回陈府是誓不罢休的。”    陈府二字落入耳中,程蕙眉梢轻动,却依然低眉顺目未发一言。直到萧妩上了马车离去后,方才向谢微回禀她所猜测之事。    见过萧妩的那位陈姓表兄,她对萧妩身份来历的揣测愈发添了几分把握。    永定候的结发妻子出自程氏,约莫是三年前亡故了。程蕙跟着谢夫人去拜访一位远房姑奶奶时,听她说起曾往吊唁之事,提起陈氏也是止不住的惋惜,说她命本是不错,除了没生出个儿子,家世品貌、富贵荣华什么都有了。可惜年纪轻轻就去了,以后这侯府还不是便宜了后头的女人。    这陈氏是名门望族,这倒也罢了。若要论起对家族子弟的教养,那些读了几本,中儿郎考了个举人秀才,就在陈氏子弟面前充书香门第的,只怕羞也羞煞了。    只瞧萧妩那位大表兄的人品,大约可知陈氏家风如何了。    程蕙向姑娘提了永定侯府及陈家后,谢微没有太过惊讶,毕竟萧妩通身的气派藏不了,必然不是小门小户养得出的。    只不过,不知这个架空的时代,是不是公爵遍地走,侯府不如狗了。    算来萧妩过去三年应是为母亲守孝,最近几月方才出了孝期。只是不知她一个侯府千金,为何长居外祖家。    若说幼年失恃,亦没有祖母教养,养在外祖母膝下也是有的。但萧妩已经成年,侯爷尚在京中,且为母亲守孝,更是错过了婚期,如今就更没有在外祖家长住的道理了。可见,侯门内院水深得很,这永定侯府只怕也不是个好的。    说起来,总体而言早婚早育的古代,谢微的身边却渐渐聚集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女子。程蕙不思嫁也就罢了,前日来了个柳采薇,原是官宦之家的小姐,十八岁仍待字闺中。萧妩则是为母守孝的缘故,十七岁了仍未议亲,此事原无可非议之处,然而从细枝末节的事上隐约可见,永定侯府对这位大小姐,未必十分上心。    萧妩的脾性是她喜好的,人长得又美,即使家里麻烦些,有些许拖累,也就不算什么了。    反正她也不想到这劳什子的侯府做客拜访。    谁知,萧大姑娘的帖子这么快就送来了。    谢微进屋后,仍觉困意未消,于是在倚在窗前的榻上,稍作浅眠,养了养精神。    睁开眼时,不知何时已不在窗下,而是睡在了屋内卧榻之上,看着窗外的日影,也从午未之交,到了申时将尽了。    好眠过后,但觉心神舒畅,醒来时闻到的香味亦觉不同往日,脱口而出问道:    “屋内所燃何香?”    谢微素来不喜焚香,然而,心知香料与人也是要看缘法的。如她少女时也不爱香水,友人相赠的香水也只爱香水瓶造型可爱的。直到有天试过一款沙龙香,名曰咖啡玫瑰,从此爱不释手。    静姝子衿以前会在屋中燃香,她虽无不喜,到底觉得多余。惟有这天傍晚小睡醒来,若有若无的香味融入神识之中,只觉安宁无比。    子衿反应最快,当即答道:“是姑爷带回来的奇楠香。”    谢微恍然,奇楠香,又名伽蓝香,皆为音译。书中有言,伽蓝香乃沉香中最上品者,不似其余沉香点燃时才有香气散出,而是天然自带香味,因其罕见,而极其珍贵。    见姑娘醒来,丫鬟们拥上前围着伺候。    不知为何,谢微总觉得她们眼中藏着笑意,神情颇显暧昧,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鬼主意。    待得起身洗漱后,无意之间瞥见百宝格上多了一排糖人,个个憨态可掬,且总觉有几分眼熟。不知放在屋内多久了,也不知是怎么制作的,竟也不见糖会化。    她不知不觉地走近,几乎要伸手想取下那个最大的糖人,心知大约是只能看不能吃的,却忍不住想是否能一直甜到心间。    终究未付诸行动,双手负在背后,矜持地走开了,吩咐道:    “萧姑娘的帖子呢,取来给我瞧瞧。”    先前拿在手中,未及细看,没能抵挡得住困意,不觉竟睡了过去。醒来时不见,想是丫鬟们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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