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不好了,老爷刚刚亲自给少爷上了家法”,绿镯刚从前院得到消息,便一路小跑着回了梅苑。 柳氏刚用完早膳原本正悠闲地品着香茗,听到这话,惊得一下子将手中茶杯磕在了桌上,“这是为何,老爷此时不是应该刚刚下朝?” “奴婢经过前院的时候,正巧遇到老爷身边的常德从外面请了大夫回来,一番打听,才知道老爷一怒之下惩罚了少爷,如今少爷已经被送回南院去了。” “不知南儿伤得重不重,不行,我要过去看看”,柳氏从椅子上站起来,焦急地往南院走去。 此时日头已经高高挂起,柳氏顾不得让丫鬟折返回去拿遮阳的用具,脚步不停地径直走进了南院,还没进门就远远地听见穆治南的惨叫声。 “哎呦,哎呦,疼死本少爷了,让这个庸医赶紧给我滚”,穆治南本来就觉得背上火辣辣地疼,结果上了药,竟然觉得又疼了许多,气得开始哭爹喊娘起来,只恨自己不能亲自下床把这个开药的大夫给踹出去。 柳氏转过屏风,一眼就看见穆治南正裸着上身趴在床榻上,原本白皙的脊背此时遍布着青青紫紫的瘀痕,看起来确有几分触目惊心的意味,柳氏瞬间就心疼起来,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柳氏轻轻走近床前,看着那伤,一副想碰又不敢碰的模样,“南儿,疼不疼?” 穆治南心里堵得慌,此刻正愁没人诉苦,看到向来疼爱自己的柳氏,立刻为自己叫起屈来,“娘,娘您终于来了,南儿快要被打死了。” 柳氏赶紧看向远远站在一旁的大夫,“大夫,南儿的伤势如何,严不严重?” 老大夫刚被穆治南骂成庸医,心里正愤愤得不是滋味,此刻听到柳氏的问话,只管实话实说,毫不在意穆治南频频投来的眼神,“回夫人,贵公子只是受了些皮肉伤,并不碍事,只要每日按时擦药,不出五日就可痊愈。” 柳氏终于把心放了下来,用手帕轻轻擦去脸上的泪迹,转过身吩咐道,“红袖,你赶紧跟着大夫去拿药,把需要注意的地方全部记下。” “是,夫人”,红袖领着大夫走出了房门。 柳氏在床沿坐下,恢复了冷静后,她终于想起来要问清缘由,“南儿,你爹素来疼爱你,为何今日却如此狠心,你是不是瞒着娘犯了什么大错?” 穆治南见苦肉计无法施展,只能闷声道,“哪有什么大错,不过是打了赵侍郎那个没用的儿子。” “南儿”,见穆治南如此轻描淡写,完全没有知错的意思,柳氏也不禁沉下脸来,“你怎能如此说话,你爹好不容易坐上了吏部尚书的位子,如今正是需要处处小心的时候,你却在外面到处惹事,得罪你爹的同僚,你让你爹如何自处?如果遇到了小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一不留神咱们穆家很可能就会落得一个贬官抄家的下场。” 穆治南果然被柳氏的一番言论给吓了一跳,他本就是借着穆辰的官位才敢在外面横行无忌,若是官没了,他还怎么在那群狐朋狗友面前吹嘘。 想到这,穆治南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娘,南儿知错了,以后一定乖乖地,不给爹惹麻烦。” 柳氏这才满意地笑了,“南儿知道错了就好,我和你爹只有你一个孩子,以后穆府的一切自然都是你的,南儿就算为了自己想想,也应该谨言慎行,好好地守住穆府的荣华富贵才是。” 穆治南笑着点点头,眼中一瞬间闪过贪婪的光。 柳氏劝住了宝贝儿子,心中得意,从南院出来就想着去书房宽慰宽慰自家相公,红袖被派去抓药,此刻柳氏的身边只有绿镯跟着,她取下头上的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递给绿镯,头上只留下一只略显素净的梅花琉璃钗,“你看我现在的模样如何,是不是显得憔悴了许多?” 原本经过了日晒,柳氏脸上的细粉已经丢了四五分,再加上刚才心疼地哭了一阵,眼下这样乍一看上去,确实苍白了许多,比不得以往精神。 绿镯心里有数,却迟迟不敢说出口,毕竟那个女子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颜色不好,更何况发问的还是自己的主子,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话,少不得要受磋磨。 柳氏见绿镯不答话,就已经清楚了,她也不在意,因为她就是需要顶着这副模样去见穆辰,从她嫁进穆府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柔弱是每个女人获得夫君怜惜的制胜法宝。 柳氏攥着帕子站在书房门外,因为穆辰向来不喜人打扰他处理公务,所以她只能让宋晌先进去通传一声。 穆辰听宋晌说柳氏来了,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他知道柳氏这会来定是要替穆治南说情,他和柳氏成亲到现在已经六载有余,因为柳氏这些年一直无所出,所以他才将南儿过继到自己名下,而柳氏也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刚开始穆辰的确乐见其成,可现在,他只觉得南儿会变成这样,与柳氏的溺爱脱不了干系。 “进来”,穆辰虽然心里对柳氏有些埋怨,但是顾念夫妻情分,还是不忍将她拒之门外。 柳氏微微一笑,拎起身上的宝蓝缎子梅花刺绣马面裙,步履婀娜地走到桌前,穆辰仿若无觉地低着头,继续提笔书写着眼前的折子。 柳氏对此却习以为常,她满眼深情地注视着自己的夫君,每次只要一看见他英俊的相貌和深邃的眼睛,柳氏都感觉自己像是回到了还未出阁的豆蔻年华,回到了第一次躲在假山后偷偷看他的时候,只那一面,她就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这些年不知道多少夫人明里暗地里羡慕自己,就算无子,相公却始终未曾纳妾,对她依旧像从前一般,这让她如何不爱不敬。但是她心里还是会忍不住地自惭形愧,因为她无法生下一个属于夫君的孩子,所以她又情不自禁地怕他躲着他,好像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一点点她内心的不安。 “夫君”,柳氏浅笑着轻唤一声。 穆辰手中的笔顿了一下,接着缓缓放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结发妻子,也许是岁月太过无情,也许是孩子的事太让她忧心,不过二十出头的柳氏,看上去却已经不再年轻了,原本那双笑起来如桃花般的杏眼此时只剩下浓浓得化不开的沉寂。 穆辰掩下自己复杂的情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夫人。” “夫君,妾身刚命人备下了银耳莲子羹,润肺清热,夫君待会一定要尝尝。” “有劳夫人了”,语气虽然生硬,可原本抿住的嘴角却渐渐舒展开了。 见相公的脸色似有好转,柳氏这才带着小心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南儿年纪小还不懂事,经过妾身刚才的一番教诲,如今南儿已经知道错了,夫君可切勿因此气坏了身子。” 穆辰听柳氏又要帮忙开脱,心恼妻子不知自己的良苦用心,“他就要年满十四了,哪里还算得上小,本应刻苦读书、勤勉不辍的年纪却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惹是生非,你说他知错,我看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柳氏哪知穆辰是在怪她纵容儿子,只以为相公还在气头上,“夫君莫动气,南儿如今受了这么重的惩罚,那伤势为娘的看了都心疼,他以后定是不敢再犯了。” 穆辰打人手上自有分寸,他哪会不知那伤只是看着吓人罢了,“他的伤势重不重我岂会不知,今日只是小惩大诫,明日他必须跟我一起去赵侍郎府上,亲自向赵公子赔罪。” “明日?夫君,大夫说了,南儿的伤势需要好好静养,能不能等他的伤好全了再动身?赵侍郎毕竟官位不及你,晚个几日应该也不会有何大碍。” 柳氏本想劝得相公原谅穆治南,如今却反而帮了倒忙,惹恼了穆辰。穆辰气得重重拍了下桌子,“你这是什么话,做错了事就应该及时认错,哪怕对方是个乞丐,也不该受到轻视。你回去也该好好反省,南儿犯错你和我都免不了责任。” 这莫不是要让自己禁足的意思,柳氏吓得脸都白了,却仍不知自己错在何处,“夫君,我......” 穆辰此时只觉身心俱疲,不愿再多说,他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书信,“你回去吧,我还有公务要处理。” 苏州 自从崔绣和苏氏说了赚钱的事,她就每日躲在屋里冥思苦想,总算让她想出了一个法子。上一世崔绣成婚后,由于穆府人口简单,她每日除了管理中馈和外出应酬,还余出了许多空闲时间,每当这个时候,她就喜欢坐在院子里看看杂记、练练字、绣绣花。 还记得那是在她去了京城后的第三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之间突然流行起了一种绣法繁复的双面绣,她去应酬时总不乏一些官员的夫人小姐故意拿出她们精美的帕子和团扇,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她又是从小就喜好刺绣之人,所以后来她特意从府外请了一位擅长这种双面绣的绣娘,进府教她刺绣。经过双面绣绣出来的物品虽然好看,但是绣起来却极耗费功夫,那位绣娘曾说有不少夫人小姐曾像她求教过双面绣的绣法,但是能够真正熟练的掌握并且有耐心绣出成品的,她是为数不多的那一位。 崔绣想起那个绣了半月却一直未曾送出去的荷包,心里一阵刺痛,不知远在京城的穆辰如今过得好不好,这一世就从这小小的刺绣开始,或许她可以一点一点改变自己的人生,直到再次遇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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