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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哗啦啦下了一场大雨,含着雨丝的微风吹进窗子给潮湿闷热的屋子带来丝丝清凉,崔绣斜倚在窗边聚精会神地绣着手中的帕子,彩色的绣线在她纤细修长的指尖灵动地跳跃着,感受到脖颈处突如其来的一阵凉意,她忍不住笑着缩了缩脖子。    为了给苏氏一个惊喜,崔绣这几天一直躲在屋子里,用家里仅存的绣线日夜赶工,终于绣出了一方蝶恋花绣帕,一只栩栩如生的彩蝶飞舞在芬芳馥郁的牡丹花丛中,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崔绣满意地举起帕子端详了许久,这才出门去找娘亲。    崔绣兴致勃勃地去了东屋,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却没发现苏氏的人影,有些失望地往回走,经过书房时听见里面传来弟弟崔勤清澈的读书声,“子曰,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崔绣不自觉地停下脚步。    ‘吱哑’一声,崔绣没想到爹爹崔牧会在此时突然推门而出,有些心慌地将手中的绣帕藏在身后。    崔牧刚将崔勤最近习得的学问考究了一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就想着出来打点水喝,不料一推门却看见女儿崔绣怔忪地站在门口,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    “绣儿,你在这做什么?”    崔绣攥紧手心的帕子,心里有念头在不停地挣扎,因为原本她的计划着是背着崔牧先偷偷拿绣品去外面的绣庄上卖,等赚了钱再来爹爹的面前换取他惊喜的神情,可如今这样碰上了,她又忍不住想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他,忍不住想知道爹爹会不会因为这个而高看她一分,会不会想起家中还有个渴望他疼爱的女儿。    崔牧见崔绣不说话,有些意外地发现向来乖巧的女儿脸上显露出一副纠结的神色,他敏锐地察觉到崔绣好像在身后藏着些什么,疑惑地发问,“你手里拿着什么?”    见崔绣脸色不对,他下意识地想,莫不是偷拿了家里的银钱,崔牧的脸顿时阴沉了起来,不等崔绣开口,直接拉过她的身子,从她的手中强硬地扯出了帕子。    崔绣被爹爹粗鲁的动作弄得手腕生疼,她压抑着心中的哀怨,抬头看向爹爹,崔牧个子不算太高,长得却还算不错,这些年不用下地干活风吹日晒的日子,让他的皮肤白皙了许多,再配上他素来喜欢的细布长衫,看起来确有几分风流倜傥的意味。    见崔牧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绣帕,脸上却丝毫没有她想象中的惊喜神色,反而带着一种令人害怕的冷意,崔绣有些瑟缩地抖了抖身子,刚想开口解释,崔牧却先出了声。    “说,你这是从哪偷来的?”    崔牧虽然对女红并不熟悉,但是还是能看出这绣帕上的图案异常精美,不是他们这种人家能够负担得起的,所以他认定这是崔绣从大户人家偷来的。    想到这崔牧顿时心生恼意,好歹自己也是个秀才,生出的女儿竟然会干出如此偷鸡摸狗的事情,要是传扬了出去让他颜面何存。    这厢崔牧正费力地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但是听到质问的崔绣怨气却再也难以抑制下去,她对父爱仅存的一点幻想此刻已经全部破灭了,崔绣眨眨眼睛,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滑落,面色坦荡地对崔牧说:“这是我自己绣的。”    崔牧当然不信,苏氏都没有这等手艺,崔绣才刚刚十三,怎能绣出如此精巧的花色,他只认为崔绣是犯了错拒不承认,心里的怒气顿时又涨了几分,他高举起手臂,对着崔绣吼道,“你还不老老实实地认错?”    眼泪终于溢了出来,崔绣扬起下巴,直视着崔牧的眼睛,“你打啊,你打了以后我就再也不是你的女儿。”    ‘啪’,崔牧的巴掌落了下来,崔绣的心也跟着碎了。    “爹,你为什么要打姐姐”,崔勤本来正在书房练字,突然听到外面有声音,有些奇怪地跑了出来,结果就看到崔牧抬手给了崔绣一个耳光,惊得他赶紧跑过去挡在姐姐面前,但是他个子太小勉勉强强也才能达到崔绣的腰部。    崔绣蹲下身抱住眼前如玉团一般的弟弟痛哭出声,崔牧不想在儿子面前动怒,低声道:“勤儿,你先给我回房去。”    看到自己亲爱的姐姐这么伤心,崔勤怎么能忍心离开,他坚定地摇摇头,反身抱住姐姐安慰道:“姐姐莫哭,勤儿给姐姐吹吹就不痛了。”    苏氏买完菜一回到家,就看见家中大大小小的三人全都站在书房外,自己的宝贝女儿还抱着儿子流泪不止,顿时慌得将手里的菜篮摔在了地上。    “相公,这是怎么回事?”看见崔牧一脸不耐地站着旁边,苏氏赶忙过去询问。    崔牧正被眼前的姐弟二人弄得心烦意乱,此时苏氏还来问他,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都是你教的好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偷东西了,还如此不知悔改,以后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丢人的事情来?”    苏氏一脸的不敢置信,“偷东西,什么东西?绣儿决不会做这种事。”    “你还不信,你看这个。”    崔牧把手里的绣帕塞给苏氏,苏氏拿着前前后后仔细看了看,然后长舒了一口气。    “相公,你肯定是误会绣儿了,虽然这帕子上的图案很精致,但是这帕子的材质却很粗糙,你看这两方帕子的料子是不是一模一样?”    崔牧接过苏氏的帕子,将两方帕子拿起来仔细比对,终于发现崔绣手中的和苏氏平日里用的材质的确相同,都是用白色的粗布做成,之前他只顾着图案,却忽视了这一点,现在看来这绝不可能是有钱人家的东西,这么说是自己错怪了女儿,还一时气盛动了手,崔牧的脸热了起来。    “绣儿,是爹不对,你原谅爹爹吧。”    崔牧眼带愧疚地伸出手,想摸摸崔绣红肿的脸颊,却被她偏头躲过,崔绣此时已经慢慢止住了眼泪,她抬起头冷眼看着崔牧,心里的怨恨像潮水一般仿佛要将她吞没。    “帕子还我”,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    崔牧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一凉,下意识地把手中的绣帕放在她手上,刚想说些什么,崔绣却已经飞快地转身而去,只在众人眼中留下她关上房门时孤寂的背影。    苏氏叹息地咬咬唇,“相公,绣儿之前就和我说,她想要靠自己赚些钱好补贴家用,这几日她整日闷在房里准是在绣这方帕子,本是件好事,没想到现在却弄成了这副模样。”    见崔牧眼中的愧疚更甚,她不忍再说下去,“绣儿这时在气头上,等过几日必定就好了,父女之间哪有隔夜仇。”    崔牧无奈地摇摇头,女儿虽好但是儿子才是最重要的,他领着不断朝崔绣房间张望的崔勤再次进了书房。    崔绣扑在床上,将脸埋在单薄的被褥间,温热的泪水不停地从她的眼眶滑落,打湿了她灰白的床单,她的心此刻就像泡在彻骨的冰寒里,多么渴望哪怕一点点的温暖,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上一世穆辰曾经那么温柔地对她说,“这就是你的家。”    穆辰,你在哪,我真得好想你。    穆府    一阵凉意袭来,穆辰渐渐从睡梦中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趴在书房的桌子上睡着了。他动了动压得有些酸痛的手臂,不自觉地想起刚才做的那个奇怪的梦,那个梦给他的感觉太过真实,仿佛确确实实发生过一般。    梦里一直有个身穿翠绿烟纱散花裙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他的面前,但是无论他怎么靠近都无法看到她的真面目,就在他精疲力尽地转身想要离开的时候,他听到那个女子悲怆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可惜不待他回头,梦却已经戛然而止。    穆辰摇摇头,强迫自己把那些虚幻忘个干净,然后重新拿起桌上那张精致的请帖,那是锐王府上的管家几个时辰前亲自送来的,说是锐王妃将于三日后在王府设宴,希望邀请府上家眷前去王府赏荷,虽然看起来只是普普通通的赏荷宴,但其中的深意穆辰却已心知肚明。    当今圣上已年近半百,却迟迟不立太子,各位皇子表面上兄友弟恭,实则暗地里相互较劲,朝堂之中如今可谓处处暗流涌动。    圣上共有五位皇子,大皇子端王身为长子有着先天的优势,又是肖贤妃所出,背后靠着肖丞相的势力,可惜性格内敛木讷,不堪大用。    二皇子锐王是皇后嫡子,拥有国公府的全力支持,但是锐王的人却如他的封号一般,刚愎自用、好大喜功,这些年明里暗里已经多次受到皇上的斥责。    三皇子的生母祺贵人,原本不过是个浣衣宫女,偶然被皇上临幸,结果一晚就怀上了龙种,于是被封为祺贵人,但却一直不被皇上所喜,所以三皇子如今还是个没有封号的王爷,平日里只知道跟在锐王身后,做他的挡箭牌。    四皇子敬王为人谦逊低调,这些年一直韬光养晦,既无功也无过,其母梅妃是内阁大臣梅远亭的嫡女,穆辰曾经有幸拜读过敬王的文章,其胸怀和才气让他心生佩服。    五皇子与二皇子一样同为皇后所出,也许是因为皇上老来得子,所以颇为受宠,只不过年仅八岁,还难以看出品性。    穆辰自知他不过是个户部尚书,仅凭这正二品的官位还入不了二皇子的眼,想来锐王看上的是自己岳丈兼恩师柳昭堂的帝师身份,虽然老师如今年事已高,赋闲在家,却仍然深得皇上的敬重,更是经常被召入宫与皇上闲谈,所以他们想拉拢自己,为皇位之争增加一些筹码,也不足为怪,只可惜穆辰并不想趟这滩浑水。    穆辰从小就立志做一个为百姓谋福祉的好官,卷入朝廷的是是非非不是他想要的,更何况这条路上处处都是陷井,假若自己一不小心行差踏错,丢失的可能就是穆府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所以假如真到了非要做抉择的那一天,他宁愿远离官场,做个潇洒自在的读书人。    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想来这宴,他是避无可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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