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甜

崔绣遵照大夫的医嘱，已经卧床休息了十日，觉得整个人都快要软作一滩。她揉揉自己酸痛的腰身，迫不及待地想出门走走，虽然这些日子丁掌柜隔三差五地就会来汇报情况，但崔绣还是想亲自去店里看看。　　　　刚下床穿好绣鞋，苏氏就端着刚煎好的药进了门，“绣儿，你怎么起来了呢？快上床去躺好，大夫不是说了要你多休息吗，你这是想去哪儿啊？”　　　　见娘亲就要伸手将自己往床上带，崔绣赶紧拉着苏氏的衣袖撒娇道，“娘，我都已经躺了这么多天了，身子也好得差不多了，你就让我起床活动活动吧，我现在整日里腰酸背痛的，人都快要僵住了。”　　　　苏氏无奈地点点崔绣的额头，“你啊你，都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似得？好吧，不过只能在房里走动，不准去院子，更不能出门，听到了吗？”　　　　“娘~”崔绣的小脸瞬间耷拉下来。　　　　此时，院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苏氏往门外望了一眼，“我去看看，你可别出来啊。”　　　　“崔夫人好，我是崔绣的朋友赵雪凝，听说阿绣病了所以今日特意上门探望。”　　　　崔绣好奇地打开窗往外看，发现来人竟然是赵雪凝，刚刚还皱着的小脸瞬间绽放成了一朵娇艳的玫瑰，“雪凝，快来。”　　　　赵雪凝这厢还在和苏氏说话，突然就听见了崔绣的声音，循声望去，赵雪凝刹那间露出了甜美的笑颜，“阿绣，我来看你了。”　　　　苏氏见两人相熟，忙笑着招呼赵雪凝进了屋，走时还不忘冲着崔绣留下一句“赶紧把药喝了”，惹得崔绣悄悄吐了吐舌头。　　　　赵雪凝进屋后面带好奇地四下打量了片刻，“原来这就是阿绣的房间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见赵雪凝大大方方地坐在床边，对这简陋的环境没有丝毫的介意，崔绣只觉得心里暖暖的，“雪凝今日怎么来了？”　　　　“我去店里找你，结果她们说你病了，我就赶紧过来了，阿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原来这么美好，崔绣牵起赵雪凝的手摇了摇，“谢谢雪凝，我没什么大事，只是大夫说需要静养几日，想必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门了。”　　　　“那就好，”赵雪凝舒了口气，“不过你怎么突然就病了呢，之前不是还好好的？”　　　　“不小心落水了，不过还好有人路过救了我。”　　　　崔绣说这话时情绪难辨，语气虽然淡淡，每次一想到穆辰和穆治南，崔绣内心总会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矛盾的情绪，让她想要逃避，所幸赵雪凝不是一个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才没有发现她言语中异样。　　　　“这么冷的天怎么会落水呢，阿绣你也太不小心了，那怎么办，我们之前还说好要去游湖的，你现在估计再也不想去了吧......”　　　　见赵雪凝白嫩的脸蛋瞬间变得可怜兮兮的，崔绣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心中的小念头，快速地伸手摸了一把，恩，手感果真不错。　　　　竟然被人偷袭，赵雪凝这下不依了，捂着脸嚷道，“阿绣，你占我便宜！”　　　　“好啦，人家都说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阿绣就舍命陪雪凝，过几日还陪你去游湖如何？”　　　　赵雪凝迟疑地抬起头，“不好吧，阿绣会不会害怕？”　　　　崔绣愉悦地笑了，“那雪凝会不会保护我啊？”　　　　“当然啦，我一定不会让阿绣再掉进水里的。”　　　　“那不就是了，等过几天天气好了，你再去店里找我，怎么样？”　　　　赵雪凝乐呵呵地勾住崔绣的小拇指，“恩，就这么定了。”　　　　这日是崔勤的生辰，只是崔勤勤勉，清早依旧像往常一样去了穆府，而崔绣昨日终于在大夫的允许下解了禁，见此时就快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崔绣拿上自己亲手做的饭菜就出了门。　　　　到了穆府，崔绣带着崔勤在园子里找了个小亭子，然后将饭菜从饭盒里一个一个地端出来，摆在石桌上。　　　　“哇，四喜丸子，红烧排骨......都是我爱吃的，阿姐你真好。”　　　　见崔勤兴奋的小摸样，崔绣无奈地点点他的额头，将筷子递到他手上，“那就快吃吧，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要多吃点，省得每次回家的时候总嚷着饿。”　　　　“姐姐你也一起吃，”崔勤嘴上这么说，手上的筷子却已经迫不及待地伸向了一块大排骨。　　　　崔绣刚坐下准备用饭，这时耳边传来崔勤含着排骨的嘟囔声，“那不是夫子吗？”　　　　崔绣转身向后看，只见穆辰正一身白袍站在不远处望着一棵干枯的柳树出神，白袍似雪，枯柳戚戚，他许久不曾挪动一步，神情似乎有些凝重。　　　　“这几日，夫子的心情好像不太好，授课的时候也严肃了许多。阿姐，不如我们请夫子过来和我们一起吃吧，陪他聊聊天，说不定夫子的心情会好一些。”　　　　崔绣摸摸崔勤的头，神色有些复杂，“勤儿似乎很喜欢穆先生？”　　　　说到这个，崔勤坐直了身子，“是啊，夫子总是对书本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且无论我们提出什么样的问题，他都会很耐心的回答，夫子还会在课后给我们讲一些有趣的小故事，然后告诉我们一些有用的道理，所以我们每个人都很喜欢他呢。”　　　　“这样啊，”崔绣微微一笑，“那你就去请穆先生一起来吧，不过还要看先生愿不愿意，不可以强求知道吗？”　　　　“嗯嗯，”崔勤认真地点点头。　　　　崔勤恭恭敬敬地走到穆辰身边，扬声道，“夫子好。”　　　　穆辰正在为穆治南的事而伤神，这么多天过去了，派出去找的人却一直没有他的消息，这让他不得不感到忧虑。这时突然听见身边传来声音，穆辰顿时从思绪中清醒过来。　　　　见是自己聪慧的小弟子，穆辰缓和了脸色，“是你啊，怎么在此处，没有和大家一起去膳堂用饭？”　　　　“今日是弟子的生辰，阿姐特意从家中带了饭食前来，正好就在那边的亭子里，弟子见夫子一个人在此处，故诚意来请夫子，望夫子能与弟子一同用饭。”　　　　穆辰此时本无心庆贺，但看着崔勤殷切的笑脸，话却留在嘴边说不出口，略一迟疑后，穆辰最终还是应了下来，“好。”　　　　刚才隔得有些远了，崔绣听不见两人谈话只能心里暗自着急，这会见崔勤领着穆辰往这边走，崔绣忙慌乱地站起身，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裙摆。　　　　穆辰走进亭子，见崔绣聘聘婷婷地站在石桌边，眼中不自觉漾起了一抹清浅的温和，“崔姑娘，叨扰了。”　　　　深秋的阳光洒进亭子，照在崔绣恬淡的侧脸上，衬得她嘴角的笑意愈发的柔和。　　　　“穆先生不用客气，我今日一时兴起正巧多做了些菜，刚才还在发愁，现在有了穆先生倒是解决了我的难题。”　　　　“崔姑娘请坐，上次一别，不知身体是否无恙了？”　　　　崔绣依言坐在一旁，想到这些日子的境遇不禁捂着嘴轻笑出声，“先生不用挂念，崔绣如今已经大好了，这些日子每日在家中休养，今日出门竟觉得恍如隔世一般，倒是新鲜得很。”　　　　穆辰低笑一声，刚想说些什么，旁边的崔勤摸摸小肚子，忍不住出声道，“夫子，阿姐，赶紧吃饭吧，不然菜可都要凉了。”　　　　看着崔勤期盼的小眼神，崔绣赶忙夹了一筷子菜放进他的碗里，“今天勤儿过生辰，勤儿最大，所以你今天可以先吃，快吃吧。”　　　　见崔勤吃得香甜，崔绣抬眸看了一眼穆辰，低声道，“先生也动筷吧，希望能合先生的胃口才好。”　　　　穆辰看向桌上丰盛的菜肴，莫名地有些感慨，他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和其他人一起用过饭了，每天都是一个人草草地应付一些，甚至连他都有些记不清自己的喜好了，所以面对这一桌的菜，穆辰一时间竟有些无从下手。　　　　崔绣见穆辰只是望着桌上的菜出神，连忙把自己面前的糖醋藕片摆在他的面前，从前他最喜欢吃这种酸酸甜甜的菜品，这事还曾经惹得她暗地里取笑过一阵。　　　　穆辰见此有些惊诧，他看向崔绣，眼神中带着疑惑。　　　　“崔绣只是听人说起过，在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就应该吃些甜的，这样心情才会好起来。我见先生之前似乎有些心事，我也没有什么可做得，只望先生能在用饭时有一瞬间的开怀。”　　　　穆辰夹起一筷子藕片放入口中，细细品尝，眼中仿佛有一丝亮光闪过，然后瞬间陷入了更黑的漩涡。　　　　“很好吃。”　　　　明明嘴里刚含过苦瓜，这一刻，崔绣却仿佛吃到了世上最美味的蜜饯，她低下头，轻声道，“先生喜欢就好。”　　　　一顿饭用完，穆辰第一次体会到原来吃饭也是一件能够让人身心愉悦的事情，他站起身，嘴角含笑。　　　　“今日还要多谢崔姑娘款待。”　　　　“不过是举手之劳，崔绣才应该感谢先生这些日子对勤儿的照顾才是，”崔绣转过身，把崔勤拉近身旁，“勤儿，今年的生辰过得开心吗？”　　　　崔勤笑着点头，“特别开心，有夫子，有阿姐，还有好吃的菜，要是以后每年的生辰都能像今天一样就好了。”　　　　闻言，崔绣脸上微微发热，一抹红晕悄无声息地袭上两颊，抬起头见穆辰正面带笑意地看着自己，崔绣有些心慌地垂下眼帘。　　　　“阿姐，你很热吗，脸怎么这样红？”　　　　崔勤仰着小脑袋，一脸好奇地问，今天的温度不高啊，他穿着厚衣裳还觉得有点冷呢。　　　　最后还是穆辰出声缓解了崔绣的尴尬，“勤儿，你该去学堂准备上午留下的功课了。”　　　　“是，夫子，阿姐，我先走啦。”　　　　崔勤一走，亭子里此时只剩下穆辰和崔绣两个人，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涩，崔绣勉强压抑住凌乱的心跳，低着头把桌上的碗筷往饭盒里装。　　　　穆辰走过来拿起一个盘子，“我来帮你。”　　　　崔绣微微一笑，心中泛起甜意，穆辰还想说些什么，这时，常德慌慌张张地从远处朝这边跑了过来，“公子。”　　　　见常德神色仓皇，穆辰沉声道，“怎么回事？”　　　　“有少爷的消息了，报信的人此刻就在前厅，少爷他......”常德看了一眼崔绣，“公子还是赶快过去吧。”　　　　崔绣了解穆辰的性格，怕因为自己耽误了他的大事，“先生快去吧，崔绣收拾好了自会离开。”　　　　“好，穆某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崔姑娘改日再会，”穆辰深深看了崔绣一眼，然后转身疾步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