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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辰一进前厅,就看见正中央的座位上盘腿坐着一个身穿深紫色短褐的男人,他手里把玩着一个青瓷小花瓶,穆辰看了一眼摆在旁边的博古架,眼中眸色渐深。    那人见穆辰走过来,不紧不慢地把花瓶揣进怀里,然后拍着椅子的扶手站起来,面色得意。    “你就是穆家的当家的吧,你儿子现在就在我们得胜赌坊,你赶紧拿上一千两银子去赎他,否则.....呵,小心他见不到明早的太阳。”    “得、胜、赌、坊”,穆辰反复咀嚼了一遍这四个字,“常德,你拿上银子待会跟我一起去。”    那人见话传到了,钱也有了,乐呵呵地迈着八字步就开始往门外走。    “常和”    常和听声赶紧从门外走了进来,“公子”    “搜身,我穆府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拿的。”    那人脸色一变,“哎,你什么意思?”    话音刚落,穆辰已经径直向门外走去,主子一走,常和三两下挽起了袖子,紧接着嗤笑一声,“就凭你还想听懂我们公子的话,呵,你们两个过来给我把他按住,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收拾收拾这个不长眼的东西。”    “公子,得胜赌坊到了。”    吆喝声、骰子声、输了钱的哭闹、赢了钱的欢呼,各种嘈杂的声音仿佛沸腾的热水一般溢出了眼前砖红色的大门,看着头顶上‘得胜赌坊’四个黑色的大字,穆辰撩起衣摆下了马车。    常德进门拦住一个端茶的小二,“小哥,你们赌坊的东家在哪?”    小二摇摇头,“哎,又是一个来送钱的,上二楼。”    见小二撂下一句话就走了,常德转过身看向穆辰,穆辰略一思索,直接迈步向楼梯走去。上了楼,楼梯口的守卫见怪不怪地把穆辰带到一扇房门前,“进去吧。”    穆辰推门而入,有一瞬间险些被屋子里堆满的金玉器皿晃花了眼,他拧了拧眉往里走,到了里间只见桌案后一个满身绫罗的中年男子正举着一幅字画细细观赏。    葛连抬头瞥了穆辰一眼,复又低下头去,“你知道这幅画吗?吴道子的真迹,是一个秀才输给赌坊的,他家祖传的宝贝,不过这也只够他还一半的债务,另一半就用他的一只胳膊还了,这还算是便宜他了,一只胳膊就抵得上一幅名画的价。”    穆辰表情丝毫不为所动,“穆治南在哪?”    葛连小心翼翼地把画收进匣子里,“原来是来找那个小子,他欠了一千两还想跑,我让人把他打了一顿关进后面的柴房了,钱呢,带来了吗?”    “先带我去见人。”    葛连上下打量了穆辰一番,“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没钱的,来人,带他去后面的柴房提人。”    一个同样穿着紫色短褐的年轻男子从门外走进来,对穆辰道,“这边请。”    穆辰不急着动身,目光依旧看着葛连,“这位东家如果无事的话不如一道,我们也好当面了结这件事。”    葛连轻笑一声,“好,一千两也不算个小数目了,那我就走一趟。”    “把门打开。”    看着眼前被植物爬满外墙的小房间,不难想象里面是怎样的阴暗潮湿,穆辰不禁感慨,穆治南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一点苦,这一次得了教训,若是能让他痛改前非,这些银子也算是物有所值了。    那人先打开门走了进去,穆辰刚要跟过去,他却神色慌张地跑了出来,“东家,不好了,人、人......人死了。”    “什么!”    “你说什么?”    葛连惊诧出声的时候,穆辰已经冲了进去,几米见方的小房间里堆满了凌乱的木柴,穆治南侧着身倒在血泊里,一动不动,一根木刺穿过他的腹部,染红了他蓝色的锦袍。    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腥味,穆辰顷刻间头晕目眩,站立不稳地后退了几步,常德慌忙从震惊中恢复过来,扶住穆辰,声音微微颤抖,“公子,小心。”    出了人命,事情顿时变得棘手起来,葛连厉声道,“怎么回事?”    下人战战兢兢地回话,“想必是昨晚太黑,把人丢进来的时候没注意。”    葛连见穆辰脸色阴沉,急忙出声,“穆公子,这事......”    “常德,让人报官,”穆辰稳住心神,眼中晶莹一片似有泪光闪过,他蹲下身用力把穆治南扶起来,触手一片冰冷滑腻,“帮我一起把少爷带回家。”    穆辰背起穆治南脚步沉重地向外走,原本的一身白衣瞬间变成了暗红色,葛连在身后叫了两声,他仿若未闻。穿过正堂时,赌坊里的人看到这一幕,纷纷惊叫着闪避到一旁,穆辰目不斜视地径直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柳氏前几日身子有了些好转,一时兴起去到园子里赏菊,结果回来后却惹上了风寒,这几天又开始卧床不起。    今日柳氏喝药的时候,听到红袖说前面有人传来了穆治南的消息,害怕穆辰会责罚他,柳氏强撑着身子在丫鬟的搀扶下去了前厅,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们回来。    红袖在门口远远地看见了穆辰,赶紧回来给柳氏报信,“公子回来了,好像还背着个人。”    “咳咳,难道是南儿受伤了,快扶我起来。”    柳氏走到门口向外望,见穆辰两眼泛红,脸色凝重,而常德如丧考妣,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南儿怎么了?”    柳氏顾不上搀扶,脚步凌乱地迎上去,瞬间被满目的红色刺痛了眼睛,“南儿,南儿,我是娘亲啊,南儿......”    “南儿,你别吓娘,这是怎么了?啊,常德,这是怎么回事?”    穆辰闭了闭眼睛,张开嘴好半天才发出声音,却嘶哑地犹如腊月的寒风让人心里一疼,“馨儿,你先回去,这事我慢慢和你解释,红袖,把夫人扶回去。”    “不,相公,你告诉我,南儿是不是受伤了,他怎么不出声呢?你们怎么不给他请大夫啊,他流了这么多血......”    柳氏因为情绪激动急切的喘息着,穆辰走进旁边的房间,把穆治南端端正正地摆在床上,“南儿他,他......”    公子和夫人这种痛苦的对话,常德实在是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夫人,少爷他......他走了,夫人你节哀啊。”    穆辰猛地抬起头,“常德,你......”    “你说什么,这不可能,我......”    难道上天一定要这么惩罚她?柳氏又急又悲,瞬间晕了过去,穆辰一把扶住柳氏,这一刻他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    崔绣正在店里盘点最近的进项,上次听了赵思呈的建议后,崔绣和其他绣娘经过一段日子的商讨,终于设计出了一种适合男子的绣样,那些千金们见了之后很喜欢,纷纷表示要买来送给自家的父辈和兄弟,也给绣坊增加了不少收入。    赵雪凝一下马车就看见崔绣低着头坐在柜台后头,“阿绣,我来啦。”    崔绣听见声音,微笑着抬起头,“雪凝,来找我游湖的吗?”    赵雪凝绕到里侧,结结实实地挽住崔绣的手臂,一副要生拉硬拽的模样,“是啊,今天天气多好啊,我已经让人订了一艘船,我们这就可以过去了。”    崔绣无奈地盖上账册,“好,你先松手,我把店里的事交待一下就走。”    今天确实是个好天气,暖暖的阳光照耀下即便是秋日的寒风也不复从前的冷意,崔绣和赵雪凝结伴下了马车,崔绣还没来得及欣赏波光粼粼的湖面,就看见赵思呈从不远处朝这边走过来。    崔绣疑惑地看向赵雪凝,“赵公子怎么来了?”    赵雪凝心里偷笑了一下,哥哥的心思她这个做妹妹的就算再迟钝,经过这几次三番的明示暗示后也该懂了,一个是自己至亲至爱的哥哥,一个是自己的好闺蜜,现在这么大好的机会她怎能不出把力啊。    “我哥对这里很熟的,所以我就让他来租船了,顺便保护一下我们的安全啊,来啊,我们过去吧。”    赵雪凝一路把崔绣拉到了赵思呈面前,赵思呈扬起笑意,眼中带着关切,“崔姑娘,好久不见了,听凝儿说前几日你身体抱恙,不知现在如何了?”    崔绣这几日逢人就要被问上一番,这会懒劲也上来了,索性眨眨眼睛,“你看,我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了么?”    赵思呈先是一愣,随即轻笑着摇摇头,“天冷,你们快随我上船吧,船上我都已经布置好了。”    三个人有说有笑地往湖边走,这时一个浅粉色的身影映入眼帘,崔绣先是看见了自家绣庄织造的暗花细丝褶缎裙,再细看,才发现原来是葛知府的千金葛沁儿。    赵雪凝嘟囔出声,“怎么碰到她了啊,不过她穿这么少,还真是不怕冷。”    这时葛沁儿已经笑着迎了上来,“赵公子,雪凝,这么巧你们也来游湖啊,哦,原来还有锦绣坊的崔姑娘。”    崔绣微微一笑,“葛小姐。”    赵雪凝轻哼一声,见状,赵思呈上前一步,“葛小姐也来游湖?”    葛沁儿面带娇羞地点点头,“是啊,父亲说让我不要每日都在房里看书习字,所以我就想着来湖边透透气。”    “葛小姐果真德才谦备,与葛大人也是父女情深,令人艳羡。”    “哪里,赵公子谬赞了。”    一阵凉风吹来,赵雪凝不耐烦地接过雁书递来的手炉,“哥哥,外面好冷啊,我们快走吧,葛沁儿你也赶紧去你自己的船上吧。”    “请等一下,我来之前已经让人租好了船,结果到了这船家却不见踪影,虽然我已经让人去处理此事了,只是想必还需费不少时日,所以沁儿不知有没有这个幸运能同雪凝结伴一起游湖?”    话虽是对赵雪凝说的,眼神却楚楚可怜地却望向赵思呈,赵思呈下意识看了一眼崔绣,心中虽不愿,但葛知府的面子不能不给,眼见赵雪凝就要出声,赵思呈率先接过话,“无妨,葛小姐就与我们同行吧。”    “哥哥,你......”    崔绣侧过身对着赵雪凝轻轻摇了摇头,赵雪凝这才不甘不愿地咽下了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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