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水驿站（一）

等赵天凌和赵天佑赶到沁水驿站时，刚到午时，赵天逸站在驿馆的门前，似乎是早已等候在了那里，见两人步行只牵了一匹马前来不免有些奇怪，尤其是注意到赵天凌身上的衣服时，面上的神色陡然一僵，眼神不易察觉的冷了下来。　　　　待两人走近，赵天逸的脸色又突然缓和了下来，只是神色还是有些怪异，上前看着两人有些奇怪地开了口，“出了什么事？七弟你的马呢？还有这身衣服是怎么回事？”　　　　也不怪赵天逸会如此，赵天凌丢了马匹，脏破的衣服虽然已经换下，但后来穿着的却是赵天佑找来的一件异族的服饰，肥腰、长袖、大襟且色彩十分艳丽，就衣服本身而言确实不如凤天的服饰好看，夸张别扭，但穿在赵天凌的身上却别有风采，只是顶着凤天人的发型穿着异族的服装，再怎么好看也还是显得有些怪异的。　　　　只是这事也怪不得赵天佑，那个时候能在那种地方碰见行人本就不易，好不容易遇见了也还不是凤天的人，但那时只要有件干净的衣物就行，哪还能在乎衣服的本身问题？　　　　赵天凌的脸色似乎有些僵硬，语气却明显的故作轻松，“林中遇了畜生，衣服弄脏了，辛亏四哥为天凌找来这身衣裳，虽然不怎么入眼，却总比没得穿好，四皇兄，你说是吧？”　　　　赵天佑被问得一愣，脑中不禁浮现出赵天凌衣衫凌乱狼狈可怜的模样，咳了声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太子呢？”　　　　赵天逸在两人脸上来回看了两遍才开口道：“太子命人在收拾东西，估计也该差不多了，待一会用过午膳就可以与我们一同回去了。”　　　　“我先去换一身衣服。”赵天逸刚说完赵天凌就开了口，紧接着丢下这句话抬脚便走，完全不顾及两人的目光。　　　　只是还没等她走远，迎面忽然走过来一个人，长相成熟眉眼温和，一身青色华服衬托出一股不凡的贵气，只见他带着一脸温润的笑意将赵天凌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最后笑道：“七弟这个样子若是让有些人看到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赵天凌微愣，继而唇角微扬，了然之情益于脸上，眉眼俱笑，“太子说笑了，不过这身衣服确实不怎么好看，恐怕还是得劳烦太子着人为天凌寻一件适合的衣物来了。”　　　　赵天麒笑着招了招手，对着一名侍从打扮的中年人道：“卫叔，去为七弟找一件侍从的衣物来。”继而又对赵天凌道：“你的身量穿不了我的衣服，侍从的衣服中能找到与你适合的，七弟就先将就一下，待回宫中大哥再给你寻一件好的。”　　　　“天凌谢过太子。”赵天凌微一颔首，然后跟在了那位被称作卫叔的人身后，走了两步又回了头，“大哥刚才说的有些人是指谁？”　　　　赵天麒却卖了个关子，“迟些你就会知道了。”　　　　赵天凌不可置否，似笑非笑，“待回凤天，大哥与我们一同去德莱楼吧！四哥做东！”　　　　赵天麒闻言看了看面色有些僵硬的赵天佑，笑着说：“这倒是好，叫上二弟三弟六弟，我们七兄弟难得能聚齐，定要好好畅饮风雅一番。”　　　　赵天凌莞尔一笑，皎洁如月，也不再多说其他，跟着卫叔走了。　　　　赵天麒看了几步远处的两人，“四弟、五弟，进去吧！”　　　　清风徐徐吹过，暖阳日头正盛；　　　　接过卫叔递过来的衣服，赵天凌道了声谢便关上了房门，将身上艳丽的衣裳脱下丢到一边，换上了那身侍卫的衣服，不得不说，那卫叔的眼光很是毒辣，找来的这套衣服竟意外的合身，颜色是由墨绿色与浅褐色拼接而成，上墨下褐，肩膀处微微向外延伸，宽大的腰带紧束腰身，衣服轻巧便捷，整齐严肃。　　　　赵天凌拍了拍衣襟，穿戴整齐，正要俯身去拿地上换下来的衣服，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眉头微皱，思虑片刻便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正对着一个院子，不大不小，一处藤廊一方石桌就占了一半的地方，再加上那个身着淡粉色衣裙面含怒意的少女与那几名跪在地上侍婢打扮的小姑娘，小小的庭院便显得有些拥挤了。　　　　赵天凌站在门外看了一眼，虽不明情况却也不想多管闲事，抬脚便要离开，只是还没等她迈出第一步，一个带着怒意的娃娃女音便传了过来。　　　　“站住！”那声音似乎是天生的清脆，如珠落玉盘、沁入人心。　　　　赵天凌转身看着那名出声的粉衣少女，月眉杏眼薄粉施黛，轻纱罗裙身姿玲珑，若是略去那精致玉脸上微嗔的表情，倒是一个很着眼缘的娇俏美人。　　　　面对双手叉腰一脸不悦地盯着自己的粉衣少女，赵天凌的眉梢微不可见的跳了跳。　　　　“你！”少女指着赵天凌，“为何看到本小姐教训下人转身就要走？”　　　　赵天凌闻言挑眉，“遇见无关的事自然要走。”　　　　“你不是太子的侍卫吗？太子府的下人做了错事惹了我，你看见了不应该去通报太子殿下吗？”少女似乎有些不依不饶。　　　　赵天凌突然有些好笑，直言道：“你想见太子，也不用刻意如此吧？”　　　　那少女闻言瞬间瞪圆了双眼，“你以为本小姐是因为想见太子殿下所以才故意为难他府中的下人？”面对脸上分明写着难道不是吗的赵天凌，不由得更加气愤，“你、你、太子府中的下人怎么如此狂妄？你知道本小姐是谁吗？”　　　　“不知道！”赵天凌回答的既干脆又直接，似乎完全不给那少女半分的面子。　　　　“你、有胆报上你的名字，看本小姐让太子殿下如何罚你。”少女十分生气，俏丽的脸蛋隐约透着一股愤怒的红晕，煞是好看。　　　　“他姓赵名天凌，是凤天的七皇子。”忽然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抬眼望去，走在前方面含笑意的正是太子赵天麒，只见他微微侧身，指着身后两人对着粉衣女子道：“四皇子、五皇子。”继而又走到赵天凌的身边，握着她的肩膀，“周芷儿，你们嫂子的表妹，沁水县官周远航的独生女，掌上明珠。”　　　　“太子殿下、四殿下、五殿下、七殿下！”一众侍女忙慌跪着叫道。　　　　“起来吧！”赵天麒看似无意地扫了一眼她们，挥了挥手，“小院清静自然、优雅舒心，是个谈天说地的好地方，人多倒显得拥挤了，都下去吧！”　　　　言语间顷刻化解了一场无理取闹，待侍女们退下，赵天麒看向了有些发呆的周芷儿，笑道：“芷儿，姐夫这些府里的人个个直肠不懂得心思巧计，若是哪里惹得你不愉快了就跟姐夫说，姐夫会让人惩戒他们，用不着自己动怒。”　　　　周芷儿缓过神来，眼神在几人身上转了转最后落到赵天凌的身上，神色有些窘迫，面上却强硬着，“他真是七皇子？那他怎么穿着侍卫的衣服？”　　　　“七弟的衣物脏了，这里没有适合他的，只得从侍卫的衣服中挑了件合适的。”赵天麒解释道。　　　　谁知周芷儿却突然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气急败坏的剁着脚，“姐夫，芷儿要被你害死了。”说完快速的跑了，留下了面面相觑的四人。　　　　相对无言，更不晓得这是唱得哪一出，站在藤廊边的赵天佑率先开了口，笑道：“这丫头倒是活泼。”　　　　赵天麒微微摇了摇头，叹道：“让你们笑话了，这丫头向来如此，心娥家中无兄弟姐妹，待这个表妹十分宠爱，因此有些惯坏了，不过都是小孩子心性，倒也无伤大雅；不过七弟的这身衣服穿着倒是真不错。”　　　　赵天逸踱步走到赵天凌面前，细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笑道：“七弟有容有姿，这身衣服虽粗而不华、廉而不艳，但却让七弟穿出了一身的气质，古人都说人靠衣装，依我看今日恐怕要改成衣靠人装了。”　　　　“五哥说笑了，普通的衣裳而已，哪有那么夸张。”赵天凌淡淡地笑着，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几步之外的赵天佑，眼眸漆黑。　　　　“行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赶紧去用午膳吧！争取在今晚星露之际赶回宫中。”赵天麒伸手拍了拍有些心不在焉的赵天佑，眼神里透着询问，“四弟？”　　　　赵天佑蓦然回神，见三人盯着自己，顿时有些抱歉道：“想事情一时走了神，大哥方才说什么？”　　　　“我说先去吃饭，其他的待回宫再说。”赵天麒笑着摆手，永远一副好脾气的笑脸。　　　　三人闻言点了点头，与赵天麒一同离开了小院。　　　　晌午的日光有些晒人，却远不到夏日毒辣的地步，照在人身上也只有暖暖的温意，舒适自然。　　　　吃饭的地方是驿馆西边的院子，干净整洁宽敞，看样子似乎是专门用来接待贵宾的，有之前小院的两个大，除了落地的几处盆花之外再无他物，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还没等四人走进去，里面就传出了一个女音，赵天凌听出是之前的那个周芷儿的声音，一时有些举步不前，连带着身边的三人也跟着停下了脚步，不明所以。　　　　“我怎么知道他就是七皇子，他是长得好看，也很惹眼，可、若是能凭容貌就能知道一个人我也不用这么懊恼了，这下子他对我的印象一定糟透了。”语气里满是气愤与懊恼。　　　　赵天凌的脸色霎时就冷了下来，幸而一旁的赵天麒眼尖，看出她的不悦，右手成拳在嘴边咳了一声，里面瞬间没了声音。　　　　待四人走进去，入目的是一大桌的精致美食，琳琅满目眼花缭乱，香气四溢中透着股勾人食欲的味道。　　　　屋里站了三四个侍婢，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满脸窘意眼神乱转的正是周芷儿，而另外两个，一个穿着华贵打扮精致的女人则是赵天麒的发妻，她身边的那个从几人进来就一直用一双乌黑圆溜的大眼睛看着赵天凌的小娃娃则是赵天麒的儿子，名唤赵玉瑾，刚满三岁的嫩娃一个，聪明滑溜、长相可爱，眉目间七分像赵天麒两分像太子妃上官心娥。　　　　见几人进来，上官心娥连忙站了起来，朝着赵天麒身后的三人笑着点了点头才看向赵天麒道：“殿下，你回来了。”声音柔和似水、表情自然亲切，端的是落落大方。　　　　见此赵天凌三人也忙问礼，“嫂子。”　　　　上官心娥微笑着点了点头，柔声道：“都饿了吧？快些入座吧！都该凉了。”　　　　“嫂子费心了。”　　　　四人依次落座，赵天麒坐在了赵玉瑾的左侧，接着是赵天佑、赵天逸、赵天凌，没有刻意安排，只是待全部落座后才发现赵天凌正好坐在了周芷儿的旁边，赵天凌还好说，端坐着身子满脸的淡漠，似乎根本就没把一旁如坐针毡的周芷儿放在眼里般，自顾自的吃着面前的餐食，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自在，反观周芷儿则不尽然，扭扭捏捏表情窘迫，几乎没怎么进食不说，还大有下一刻便夺门而出的势头。　　　　古人言：食不言，寝不语；对于此情此景几人或多或少看在眼里，却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安静的埋首用膳，彼此间也不再言语。　　　　“小皇叔长得真好看！”待用膳完毕，一旁的侍女将饭桌撤了干净，忽然一个清脆的童音响起。　　赵天凌微愣，其他几人却都笑了。　　　　“瑾儿倒挺慧眼识人，只是你怎么就肯定他是你的小皇叔？”赵天逸将侍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之后就放了下来，看着赵玉瑾笑着问道。　　　　赵玉瑾瞪大了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童音响亮，“小姨方才说了，小皇叔长得最好看了，你们都没有他好看，所以他一定是小皇叔。”　　　　一段话说的在场的人顿时哑口无言，尤其是周芷儿，隐晦的话让一个小孩子大大方方的说了出来，面上更觉窘迫难堪。　　　　“那瑾儿倒是再认认，我们谁是四皇叔谁是五皇叔。”赵天佑声音柔和，一下子便将赵玉瑾的注意力转移了。　　　　赵玉瑾闻言眼前一亮，表情严肃认真的托着腮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一刻的功夫便高兴起来，指着赵天佑，“你是四皇叔。”肉肉的手指又转向了赵天逸，“你是五皇叔。”　　　　“瑾儿是怎么认出来了的？”上官心娥搂着赵玉瑾，柔声问道。　　　　赵玉瑾很是得意，语速快到有些口齿不清，“爹爹和瑾儿说过，四皇叔为人温和和他最像，而且笑起来的时候特别迷人，好多漂亮姑娘都心系四皇叔呢！”　　　　赵天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惊得一旁的周芷儿似乎一瞬间被定住了，竟呆呆的将目光留在了赵天凌的脸上，而前者却根本就没有察觉，因为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玉人般的小人儿吸引了过去，所以自然的也就忽略了那道隐藏颇深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