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来接见的人是南夏国主身边的护卫统领,姓李名莘,半百的年纪,端的是成熟稳重,与他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人,姓陶,名山群,是凤天宫中专门负责来自宫外宾客安全的带刀侍卫,为人直爽健谈且行事周到细心,是以这次南夏之行才会被派遣与礼部尚书陈维一起带礼先行,他们一队人马约有百余人,戴着绫罗绸缎、玉器金饰先一步到了昶县,就下榻在驿馆中等着赵天浩三人,本以为或许还要再等上个一两天的时间,却没想到三个皇子的动作如此快,几乎是自己这边刚安顿好,那边县城守将孙禄便派人过来告知他们赵天浩现已在琼山玉楼上,是以陈维立刻让他带了一小队人过来迎接,碰巧在半路上遇上了南夏国主派来接应他们的人,对谈之后便一同来了这里。 李莘是聪明人,在转达了南夏国主夏嗪天的意思之后便带人退了出去,把时间和地点都留给了赵天浩他们。 夏嗪天的的意思很明显,临近银城还特地派人前来迎接他们,足以证明这次南夏与凤天联姻的决心。 “知道了。”在听完陶山群这一路上的汇报之后,赵天浩点了点头,表情仍旧淡淡的,“你回去告诉陈尚书,今日就在此处歇息一夜,明日一早我们再动身前往银城。” “是!”陶山群领了命立在一旁,却似乎并不急着离开,而是一直在有意的观望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看着一脸期待欲言又止的陶山群,赵天洛显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陶统领的表情是用错地方了吧?当下不由得奇怪地问道:“陶统领还有事?” 见赵天洛询问,陶山群立刻面上一喜,忙问道:“不知七皇子殿下现下是否在此?” 闻言赵天洛更加奇怪了,与赵天浩对望了一眼,又看向陶山群,“陶统领找我七弟做什么?” 陶山群摸了摸头,嘿嘿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私事、私事而已。”本不打算说出来,但见两人似乎一副等话的模样,只得继续道:“这事说来也就是属下欠的一个人情,七皇子殿下成人礼那日属下正身感风寒倍感不适,便一个人寻了处偏僻的地方呆着妄想能够好些,却没想反而越来越严重,后来浑浑噩噩的就到了七皇子殿下的宫中,那时成人礼刚结束,七皇子殿下也是一脸的疲相,见属下那般也没有加以为难,反而让身边的侍女去给属下熬了汤药,并且允许属下可待身体恢复些再离开,七皇子殿下为人心善,属下欠七皇子殿下一个人情,却一直苦于没办法报答,这次听闻殿下在此便想着能够当面感谢一番。” 赵天浩闻言仍旧面无表情,但说话却言简意赅已有了明显的不悦,“等他日回宫再说!”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陶山群不是愚笨之人,自然听得出这话里面的意思,尴尬之余心里也有了一丝惶恐,想他只是小小的一介侍卫统领,只因受过七皇子的恩惠,本该牢记在心更加尽心恪守当好自己的本职才对,而不是在这里妄想再见上七皇子一面,当下连忙开口道:“属下唐突了,就按二皇子殿下的意思,属下这就回去告知陈大人,属下告退!” 留下十人左右的一小队人保护赵天浩三人的安全,陶山群只带着随行的两人便离开了。 望着人离开的方向,赵天洛还是有些糊涂,“这个陶山群,我怎么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知恩图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赵天浩的脸色似乎更差了。 赵天洛却没注意到,只叫嚷着要去找赵天凌问问是怎么一回事,也不待赵天浩有所反应便往楼上跑去了。 ————————————————————————————————————— 房间里的赵天凌正对着桌上包袱里的女装和面具发愁,这些东西带在身边始终是个祸患,但就这样随意丢弃的话恐怕又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小依一向办事严谨,从未做过什么多此一举之事,这次又怎会如此行事? 就在赵天凌凝眉思虑间,紧闭的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说话声,凝神一听才发现那是两个女子的对话声,奇怪的是其中一个女子的声音似乎有些耳熟,赵天凌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疑惑之余只得仔细分辨着。 …… “小香,你真的确定他在这里吗?”那个赵天凌有些熟悉的声音问道,声线细柔、语调和缓,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嗓音。 “没错的公主。”被称为小香的人回应着,并称呼之前说话的女子为公主,“奴婢都打听清楚了,凤天的皇子就住在这里。” 闻言赵天凌眼神微凛,居然是来找他们的!心中顿时对门外公主身份的女子有了猜想。 被称作是公主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接着道:“如果他真的在这里,那我就这么过来会不会显得我很唐突?” “放心吧公主我们只管悄悄的,不让他发现我们的行踪,只看一、啊~”小香突然大叫一声,似乎是绊倒了什么东西。 砰得一声,赵天凌的房门随之被大力的撞开。 “小香……” 赵天凌挑了挑眉,不动声色地的看着以极不雅的姿势摔趴在地上的人,漆黑的眸子闪过一丝不悦。 “小香!”后面跟进来的女子慌忙拉起趴在地上的人,却在抬头看向赵天凌的一瞬间惊得忘记了手里的动作,神情一下子变得激动,更有些难以置信。 “是你?” “是你?”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的口,不同的是赵天凌是意料之中的小小意外,而那名女子却是惊喜之外的大大惊喜。 赵天凌看着那两人,眼中露出疑惑,果然如她所猜想的那样,这位被称为公主的女子就是不久前与她见过一面的圣安客栈女主人,也就是南夏被贬的公主,升绮公主夏晴雪,听闻在不久前刚被召回南夏恢复了公主的身份,但是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现下时值四国关系正处于微妙之中,又逢凤天南夏两国连亲结盟,本就是被父废黜又因兄再立的公主,非常时期,自身行为极容易引起两国臣子间的不满,南夏国主虽个性软弱不计他人之短,但也是过于计较利害得失,行事谨慎小心不会如此不知轻重,断怎会放任亲妹如此胡闹?除非,公主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的。 思及至此赵天凌不禁眉头微皱,看着两人有些慌乱的站起身,心中疑惑更甚,“公主为什么会在这里?” 夏晴雪闻言睁大了双眼,欣喜万分,她原以为赵天凌会忘了自己,却没想到对方不仅记得她,更知晓她公主的身份,当下不由得有些激动道:“你、你住在这里?那你是、是凤天的……” “皇子殿下赎罪,奴婢不是有意冒犯殿下的。”一旁的小香突然惶恐的跪了下来。 赵天凌看了她一眼,“不知者不罪,起来吧!” “谢殿下!”小香连忙起身站定,再不敢抬头看赵天凌一眼,心中此时只剩下了一个想法,眼前的皇子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如果真要不通赞美之词的自己找出一个形容词的话,那恐怕就只有不食人间烟火最适合了。 赵天凌的视线再次转向夏晴雪,继续问道:“公主万金之躯,何以寻常百姓的打扮出现在这里?” 夏晴雪刚要开口回话,门外忽然走进来一个人。 “七弟!”面对赵天凌房间里的两个陌生女子,两三步便跨进来的赵天洛起初还有些奇怪,待看清楚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晴雪公主?你怎么会在这里?” 而以夏晴雪的教养来说她是应该与赵天洛打招呼的,毕竟两人也是十分相熟的人,可是此刻她的思维却全部都被赵天洛的那一声七弟给击得七零八落,眼中难掩受伤的神色,视线从赵天洛的脸上慢慢转向赵天凌,“七弟?你是凤天的七皇子?” 赵天凌闻言眉梢微挑,不置可否,“公主要找的人似乎并不是我。” “公主!”丫头小香一把搀扶住身形摇晃的夏晴雪,白净的小脸上满是心疼焦虑的神色。 夏晴雪却置若罔闻,仍旧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天凌,“怎么会这样?不是你、竟然不是你……” 赵天凌被夏晴雪的行为话语弄的有些不悦,眉头紧皱,一旁的赵天洛却是不明所以。 直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夏晴雪才慢慢平复了自己的心情,可是双眼却没了一开始的神采,“是晴雪唐突了,冒昧来访还希望七皇子不要介意,晴雪告辞。”说完就要离开。 “等等……”赵天凌开口正要阻止,门外突然传来赵天浩的声音。 “公主还是明日与我们一起吧!”那语气,俨然是已经站在那里多时并将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听了去。 夏晴雪举目望去,赵天浩站在那里既不上前也不转身离开,神色淡然似是毫无情绪一般,当下欠了欠身道:“那就有劳几位殿下了。” 赵天浩点了点头,视线转向赵天凌,后者也看着他,两人目光相碰却并无话语,一旁的赵天洛一把拉过赵天凌的手道:“那我们去让人再准备两间厢房。” 赵天凌任由赵天洛拉着与他擦肩而过,回头看时,赵天浩已领着夏晴雪先去了他自己的厢房。 ————————————————————————————————————— 深夜虫鸣不绝于耳,月光明亮,一只灰色的信鸽停留在半开的窗户边上,咕咕地叫了几声便梳理起了自己的羽毛。 床上的赵天凌睁开了双眼,漆黑的眸子里透出一丝迷朦,而后渐渐清明,坐起身看向窗边的鸽子,抬起了右手轻唤道:“秽。”就见那只灰鸽直直地飞了过来停在了她的手臂上。 赵天凌勾起嘴角,抬起左手轻抚了秽的羽毛,而后将它脚边绑着的信笺拿了下来,手一扬,秽便又飞了出去。 纸条上只有寥寥几字,笔迹是赵天凌再熟悉不过的。 子时三刻西边神庙,无殇。 收好字条,赵天凌翻手将之丢入茶杯中,直到里面的字迹变得模糊不清,这才起身准备穿上衣服前去赴约,可就在手即将碰到外衣的时候却突然停了下来,转而看向床里的包裹,眼神意外的明亮。 …… 夜晚的昶县十分地安静,空旷的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甚至连打更多更夫都没有遇见,就这样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无殇信上的神庙。 从不远处看去,神庙面积还不算小,修葺的整齐庄重;一般的神庙是无人居住的,且周围五百米之内没有房屋,所以在夜晚会显得有些可怖,赵天凌只身前来并未想那么多,现下却有些胆怯了,不动声色地吸了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正要抬脚向前走去,忽然感觉到后方传来一阵劲风,心惊之际连忙错身闪开,还没等她看清情况,又接二连三的被人用招式给逼得频频向后退去。 那人出手极快,招式古怪让人难以招架,赵天凌也只能凭着速度比那人更快的闪躲着,毫无还手之力不说,还处处被那人限制着,就好像对方生来就了解她一般,将她看得十分透彻;几十招过后赵天凌也渐渐没了耐心,这种被人牵制的感觉一向是她所厌恶的,无论对方是谁。 险险地避开那人挥过来的拳头,赵天凌冒险将后背露出来,旋即一个转身抬起右脚灌入了大半的力气一脚踢了上去,与此同时立刻逼近那人,左手狠狠地扼住了那人的喉咙,眼中眸光凌厉,声音冰冷,“东陵天!” 那人噗嗤一笑,被人扼住要害却没有露出害怕的样子,反而轻松的就着这个姿势与赵天凌眼观鼻、鼻观心的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左右上下的将她看了个遍,最后啧啧了两声,“到底是长大了,也知道漂亮了,大晚上的偷偷换上女装也没人发现,快活吧?” 赵天凌放了手,斜了他一眼,“这就是你跟我见面的方式?”而后似乎不再想理会他,抬脚便往神庙走去。 “诶~诶?你等等我啊!”东陵天见状连忙追了上去。 赵天凌揉了揉额头,余光看见自己身后的人,一身与乞丐般凌乱破落却还算干净的衣服,一顶犹如鸟窝一般戴在头上五颜六色的帽子,再配上一脸神经质的脸……闻名天下的忘峰山仙居人居然会是这样的一个人,说出去谁会信? “殿下。”无殇早已等候在神庙里面,见两人走到门口才迎了上来,却在看清赵天凌一身女装打扮的时候不由得怔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赵天凌的女装,月光下的她身着浅蓝色的轻纱衣裙,周身似是带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光晕,明明无风却总觉得赵天凌整个人似乎正站在微风中,发丝轻扬、裙摆微动,如谪仙一般似真似幻,让人有种想要靠近又怕玷污的错觉,连呼吸都不由得轻了起来。 赵天凌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无殇的变化,却无意间看见他的左手拳头关节处似乎有些伤痕,“卫秧那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无殇闻言眼神有躲闪之意,藏于袖中的右手在握起来的时候还有一丝微痛,这是狠揍别人之后的结果,但是他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恨不得再去狠狠地教训他一顿。 “无殇?” “殿下!”无殇连忙反应过来,“卫秧那里一切无误。” “我说你们两个站在这里聊什么聊?过来过来,小凌儿你也赶紧给我看看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东陵天走了过来嚷嚷着把赵天凌扯了过去在一旁的圆椅上坐下,盯着她看了一阵,满意地点头,“嗯不错!” 站在一旁的无殇有些担心,“师傅,殿下她?” 东陵天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问什么问?说多了你们也不懂,总之就是一句话,暂时无事。” “暂时?”赵天凌皱眉。 东陵天看着她,难得的正经,“你也别想太多,你的时间足够你在这里完成你想要完成的事,雪莲药性极强,它虽然能够冲破你原先的障,但却不是长久之物,时限一到,魂魄最终还是会不受禁锢离开躯体,就是不知道这时限是多久了。”说完似乎有些黯然神伤,眼中也多了一丝怜悯,赵天凌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自六岁时便在自己的身边长大,自己虽从未将她当作是自己的孩子那般看待,但总归是与别人不同的,在这个世界中,有些事只有他知道她、也只有她不敬畏他。 “老头!”被东陵天盯得有些不耐烦的赵天凌突然开口。 东陵天一愣,“干嘛?” 赵天凌身子微微前倾,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的事你知之甚详,晓天文地域,通病理伦常,每次为我诊脉都不曾与我有所接触,甚至连最客观的悬丝诊脉都没有过,你是如何知道我身体的状况的?” 东陵天看着她,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呃~这……” 见他说不出话来,赵天凌又向他靠近了些,语气幽暗,“除非,你不是……” “诶诶诶!”东陵天猛然站直了身子,皱着眉头看着坐直身子低头整理袖口笑得一脸怡然自得的赵天凌,“你这孩子就是想得太多,想太多你知道吗?整天想那些个有的没的,你脑子够用吗?” “够不够用,你不是最清楚的吗?”赵天凌的话很直白,却让东陵天有一丝难以招架的错觉,接着她又道:“你是什么与我无关,我只在乎你是否能帮我。” …… 自神庙出来,无殇仍旧跟在赵天凌的身后,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却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赵天凌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却不说话。 无殇抬眼与赵天凌的视线交汇,心中莫然一惊,“殿下,卫秧他……” “你打了他!”赵天凌的话是陈述而非疑问,从一开始问起无殇卫秧的情况她就有所怀疑了,以无殇的性格在面对她时不可能会眼神躲闪,除非是他做了不被自己允许的事,卫秧是个急性子的人,对于突然发现她是女子一事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无殇是最好的询问之人,而以赵天凌对无殇的了解,他只需只言片语就可以知晓卫秧是如何得知她女子的身份,无殇的功夫虽算不上上乘,但至今也没有几个人是他的对手,与人相斗刀剑棍棒皆可使用,所以他的手指关节处是不应该有伤的,那伤痕分明是蛮拳所致,一个人若是能够摒弃兵器与人相搏,说明那人于他而言并非敌人,再连合无殇见她时的表情,赵天凌很容易就会想到无殇是打了卫秧,而且还是以人类最原始的方法,蛮力相搏。 无殇闻言似乎一点也不意外赵天凌的话,他早知道瞒不住她,却没想到会这么快就让她知道。 赵天凌看着他继续道:“卫秧的为人处事你应该清楚,以他的个性迟早会被尹子秦发觉,现下我们与火情山庄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平,尹子秦也从没有正面明说与我站在一边,所以卫秧会是个棘手的问题。” “殿下真的要将卫秧剔除影卫?”无殇看着赵天凌问得认真。 “他不适合!”赵天凌的眼中隐有冷光,“况且我也从未将他当作是我的影卫,你要知道,灰影自始至终都只能有一个。” 无殇看了她良久,最终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看紧他。” ————————————————————————————————————— “什么人?” 在房中睡着的赵天洛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迅速翻身而起推开门一个箭步就冲了出去,却只来得及看见一个蓝色的身影在走廊的拐弯处一闪而过。 赵天洛依稀觉得那人的身形有点眼熟,只是还未等他细想便猛然想起端午那日邂逅的蓝衣女子,惊喜之下连忙奔了过去,而那里除了一扇紧闭的房门之外再无他物,这是赵天凌的房间,赵天洛不想因自己的不确定而吵到别人,心中有些失望的同时也暗笑自己的夜有所思,低头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便回去了。 而在赵天洛离开之后,厢房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打开,赵天凌看着赵天洛离开的方向,淡淡地松了口气关上了房门。 夜色朦胧,风过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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