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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难道沃尔特先生吝啬到连一句好诗也不愿与我们共同欣赏?”    如果可以,小约翰.沃尔特真想立即掏出无数篇隽永文章砸在罗伯特.骚塞那张令人厌恶的老脸上,然而他的礼仪和风度令他绝不可能这么做——更重要的是,他也确实没有收到什么叫人眼前一亮的诗作。    盖因《泰晤士报》作为一张综合性日报,关注的领域更偏重于政界,记者、编辑和专栏作家虽然不少,但大多以辛辣老练的文笔闻名,是本国舆论界的重要力量,而与之相对的,在文学性和艺术性上,略有不足之处。    近年来冒出头的《真理报》则恰恰相反,报纸上通常是一片对于英王陛下的歌功颂德,各种酸诗杂文层出不穷,尽管发行量远不如老牌大报《泰晤士报》,但常常以高人一等的“皇家”报刊自居。    而在目前这种场合下,除非诗坛的双子星再世,否则一般的作品根本无法服众。    小约翰.沃尔特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坦然认栽,却听到今天他带来一起参加沙龙的手下编辑亨特,以微弱但不容忽视的音量说:“说起来,那位乔治.林恩先生的诗作倒是令人印象深刻,每每回忆,都让我不禁想要落泪。”    “乔治.林恩?”罗伯特.骚塞挑了挑嘴角,环视众人,“看来大家都和我一样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你不妨念一念吧,勇敢的年轻人。”    话已冲动出口,亨特却有些后悔了,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上司小约翰.沃尔特,得到了后者一个无可奈何的点头示意。    亨特只好清了清嗓子,娓娓念来:“当你老了,头发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    罗伯特.骚塞漫不经心地随口评价道:“无病呻.吟,矫揉造作!”    亨特的声音一顿,差一点忘记了下文,但由于这首诗实在是他平生仅见的优美动人,因此他再次回忆了起来,缓缓地念道:“——你那柔美的神采与深幽的晕影。”越来越安静的听众们给了亨特无穷的信心,他渐入佳境,语气悠然,“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真情,惟独一人曾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    读到了这里,沙龙中一些多愁善感的女士已经忍不住眼眶湿润,但还是尽力克制住不去打乱这优美得叫人沉醉的诗句,独独罗伯特.骚塞像是被卡住了喉咙的公鸡,瞪着眼满面通红。    “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    “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    “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一首诗堪堪念完,趾高气扬的罗伯特.骚塞先生已然不知所踪,潸然泪下的沙龙主人子爵夫人根本没去注意这些细节,反而殷切地向小约翰.沃尔特打听《泰晤士报文学增刊》的正式发行时间,以及这位才华横溢的“乔治.林恩”先生究竟是什么人。    小约翰.沃尔特哪里知道这些?他自己到现在还一头雾水着呢!    勉强应付完被这首诗迷倒的众人,他才有精力问一问亨特究竟是怎么回事,谁知道这小伙子却颇为幽怨地表示:“天啊,我早该猜到您忘了亲自去读那份稿件,这真是太让人羞愧了!”    小约翰.沃尔特老脸一红,这才隐约想起来,几天之前亨特似乎推荐过一首诗。    但能够管理偌大一家报社的小约翰.沃尔特也非常人,只稍微不好意思了那么一小会儿,就红光满面地说道:“明天一早你写信联系那位林恩先生——不,还是我亲自来写吧!”    .    自从收到报社寄来的二十英镑稿费之后,乔治娜就对她的“文学创作”重燃激情,很快又寄了《月光曲》、《蜉蝣》等几篇诗作过去,不出意外地得到了取用,而她在随稿所附的信件中表示自己正在创作小说的意图,也得到了《泰晤士报》主编小约翰.沃尔特的重视。    小约翰.沃尔特在信中表示,沃尔特家族经营有小说出版业务,如果“乔治.林恩”先生愿意将第一部小说交由出版,那会令人非常、非常的荣幸,而他们也将给出最优越的条件。    乔治娜觉得和这位主编合作相当愉快,于是就伪装了“尊敬的林恩先生”所雇佣的小听差,亲自跑了一趟舰队街,把《月光曲杀人事件》第一部分的稿子交到了小约翰.沃尔特手里。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在心情颇为美妙地返回杂货店的路上,她竟然遭受到了一伙人的抢劫!    混迹在白教堂附近的人们大抵都知道,沃尔特先生那位乡下来的小侄子可惹不得,不提看起来就很凶悍的伊森和谢伊,就连塞西莉在百无聊赖地看店之前,也是拳打地痞脚踹流氓的女汉子。    可偏偏最近来了一伙生面孔的爱尔兰人,一来不知道看似平平无奇的沃尔特杂货店的“赫赫威名”,二来乔治娜今天的改头换面和手里的大包小包都太符合一只肥羊的定义,于是在傍晚时分,她就被这么三个五大三粗的爱尔兰大汉,给堵到了巷子里。    “你们要做什么?”乔治娜还算镇定地问。    “做什么?嘿。”那领头的大汉龇牙道,“小少爷,您或许愿意请我们吃个饭?”    站在巷子口的另外两个人爆发出一阵大笑,其中一人不怀好意地说:“我们真是饿极了。如果您愿意请我们吃完饭之后,再去东区的上等窑子里乐一乐,那就更好不过了!”    “噢,可别对我们毛都没长齐的小少爷说这些,他怕是只在吃奶的时候,尝过女人的滋味!”领头人又说,“别磨蹭了,把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都交出来,我们就可以各走各的了。”    乔治娜抿了抿唇,心下一阵不甘。    她的身上除了怀揣着刚从纺织大街的英格兰银行取出的“巨款”之外,藏了一把谢伊给她的匕首,但她没把握只凭这个就能从这里逃脱,在尽量不伤人的情况下。    正当乔治娜考虑得失之时,其中一个人又说:“我说,万一这小子有点来头怎么办?伦敦城里的警察可烦人的很。”    “苏格兰场那些废物除了替那些有钱到没处花的人抓抓橘猫之外,他们还能干什么?”另一个人借口道,“其实仔细一看,这小少爷长得真不错,如果是个女孩,能卖不少钱呢!”    乔治娜眼神一凝,那领头的人却说:“好了,别浪费时间了。既然小少爷不知好歹,那我们就只能亲自动手了。”    说着就带头向乔治娜走来。    巷子两旁的居民早就牢牢地闭紧了门户,谁也不愿意管闲事,而巷子口偶尔有那么一两个行人好奇地张望,也被这个大汉的同伙赶走。    乔治娜装作害怕地蹲下了身子,右手已经摸到了藏在靴子里的匕首。    到了现在,她是真有点后悔,过于托大故意把跟踪自己的这伙人引到这条死巷里。    她总是忘了,自己不是那个身手过人的成年女性,而只是个十来岁的孩童,几乎随手就会被人碾死。    那大汉粗犷的脸上浮现一抹冷笑,一只大手向前伸出,目标是面前这个男孩的胸口。    他完全可以想象得到,自己将会像拎小鸡仔似得,把对方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背后传来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我个人奉劝你,最好住手。”    这汉子猛地回过头。    只见一个身材极高大的青年人不知何时出现在巷子里,就站在他和他巷子口的同伙之间,这人倒是不至于强壮到让人害怕,只是对方的眼神虽然看似温和平静,却实实在在地透露出那种见过血的人才会有的冷酷,    最可怕的是,能够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背后的人,也意味着能够悄无声息地往他背后捅上一刀子。    他往墙边后退半步,色厉内荏地喝道:“无论你是谁,你也不能在我们的地盘上打扰我们讨生活!”    那黑发青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轻笑了一声说:“你在我的面前,打劫我的人,还认为是我打扰到你?”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脸上的表情却陡然一冷,“给我滚远点吧,渣滓们,否则别怪我‘暴徒’伊森对你们动手!”    或许是青年这一身气势确实镇住了人,又或许是见鬼的“暴徒”伊森真的凶名在外,总而言之这伙人十分麻溜地滚了,而巷子里的乔治娜把匕首塞回到靴子里,松了口气。    “谢谢你,谢伊。”她说道,“还是我该谢谢‘暴徒’?”    没错,面前这黑发青年正是谢伊,至于他为什么要报上伊森的名号,那就不得而知了。    谢伊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说:“瞧,最近可不太平,我真希望你能够乖乖听话,乔治娜。”    “这只是个意外,谢伊。”乔治娜也学着他的样子耸了耸肩,“我们不妨来聊一聊,你是怎么从那么高的屋顶上跳下了,而没有被摔成一团烂泥的?”    谢伊掏了掏耳朵,挑了挑眉道:“你怕是惊吓过度产生幻觉了吧,小鬼。”    惊吓过度?不存在的。    如果不是谢伊来得及时,惊吓过度的显然只会是那些爱尔兰人。    乔治娜目光灼灼,令被她这样注视着的谢伊十分不自在。    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催促道:“快走快走,该回去了!”    乔治娜微微一笑,跟上了谢伊的步伐。    没关系,来日方长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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