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府

厅中旁人有些惊讶，显然没想到一直云淡风轻的宁王会开口向益安伯讨要一个丫头。　　　　“墨韵，还不快谢王爷青眼。”　　　　“奴婢谢过王爷。”苏梨乖乖谢恩，纤长的手指抠着衣角。　　　　穆澈颔首：“嗯，下去收拾，稍后随本王回府。”　　　　益安伯对苏梨道：“去吧。”　　　　“遵命，奴婢告退。”　　　　看苏梨退出门外，益安伯不禁叹息，心内莫名怅然若失，或是这丫头很招人喜欢，或是他不舍得这丫头做的好菜。　　　　酒足饭饱之后，穆澈没有多做停留，辞过益安伯，叫上侍卫打道回府。　　　　益安伯只得起身将穆澈送出厅外。　　　　刚出益安伯府，就见苏梨站在青石台阶下，身后背着一个小包袱。　　苏梨纤细的身体立得笔直，思绪不知飘往何处，清澈的眼睛更加一片虚无。寒风吹动裙角，发丝微扬，如一株春末的杨柳，刚冒出的嫩叶透着翠绿，荡漾又清新。　　　　穆澈一步步走下台阶，苏梨回过神来，忙给穆澈见礼。　　　　“不必多礼，走吧。”说着，踏上了马车。　　　　苏梨自觉的跟在马车旁，在城中，马车只是代步一用，马匹不会快速奔跑，哪怕王爷的马车是由好马拉车，她也自认能跟得上。　　　　马车上的帘子却没有放下来，穆澈上下看了一眼苏梨身上不算厚实的衣裳，眉头一皱：“上来。”　　　　“嗯？”苏梨下意识出声，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虽然贴身大丫头可以与主子同乘，但她方跟了宁王不足一刻，尚不知宁王对她是何定位。　　　　“莫不是要本王下来请你？”　　　　“奴婢不敢，请王爷恕罪！”　　　　一旁打着帘子的侍卫道：“姑娘，上车吧，不要浪费了时辰。”　　李侍卫跟了穆澈十余年，从穆澈还是皇子便在身侧，也算是摸清了穆澈的脾性，适时出声为苏梨解围。　　　　苏梨抓着包袱的手紧了紧，硬着头皮爬上马车。　　才发现这马车内十分宽敞，乘坐数人不在话下，而穆澈端坐于最里侧。　　苏梨轻轻坐在离穆澈最远的最外一角，穆澈的气息却仿佛近在身侧，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味儿萦绕鼻尖，十分好闻。　　　　穆澈看着苏梨轻手轻脚坐下，还往车壁蹭了蹭，恨不得钻到马车外面去，那模样着实滑稽。　　这小丫头一直低垂着头，除了最初那一双清澈的眼让人印象深刻，他还未仔细看过小丫头是什么模样。　　　　“抬起头来。”　　穆澈话语中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容不得一丝质疑。　　　　苏梨缓缓昂首，只是眼神不知安放何处，飘忽闪躲，一不小心扫过穆澈俊郎的面庞，没由来的心中一慌。　　宁王是她这么些年见过最好看的人。　　　　穆澈打量苏梨片刻，没有说话，只听马蹄踏在石板街上哒哒作响，那声音仿佛敲击在胸口，苏梨越发心慌。　　　　过了半晌，穆澈道：“名字？”　　　　苏梨立刻回道：“请王爷赐名。”　　按例，婢女跟了新主子就要舍去上一个主子给的一切，请新主子赐一个新名字。　　　　“你可有名字？真正的名字。”　　　　苏梨踌躇一瞬，道：“奴婢的父母为奴婢取名苏梨。”　　　　听得苏梨的名字，穆澈眼睛微眯，思绪飘回往昔。　　“那便叫苏梨。”　　说完不再开口，自顾去看手中书卷，只留苏梨在马车一角微微愣神。　　　　马车绕过永安巷，踏入御沿街，停在宁王府门前。　　　　宁王府占地甚广，正面三道红漆铜钉门，正中大门前有威武石狮坐镇，上方黑底鎏金牌匾刻着“宁王府”三个气势磅礴的大字，一眼望去气势逼人，正如它的主子。　　　　王府看门小厮见穆澈回府，忙使出全力将正门推至大开，躬身将穆澈迎进府去。　　　　苏梨跟在穆澈身后进入王府，眼前是穆澈伟岸笔挺的背影，心下感叹，宁王的裁缝对宁王的身形一定很满意，宁王根本是天生的衣架子。　　　　穆澈进入正堂坐定，对王府管家道：“去把厨房的人都叫过来。”　　　　赵管家不着痕迹看了苏梨一眼，心中开始计较，不知王爷为何突然对厨房的事感兴趣，大约是与这姑娘有几分关系。　　　　不出片刻，王府厨房里的下人悉数到齐，整齐站在堂中等待主子发话。　　　　穆澈扫视一圈，道：“谁是厨房管事？”　　　　王厨子试探着上前，恭敬道：“小人是王府的总厨，平日宴会招待或是王爷的膳食都经小人之手，锅具食材采买都需方小人之便，故而厨房是小人管事。”　　王厨子手心冒着虚汗，厨房虽然不大，但王府没个主母掌家，他一手掌握厨房，平日里没少从厨房往家里拿东西。　　　　穆澈看出王厨子心虚，却没有问罪之意，招手让苏梨上前，道：“这是新的总厨，此刻开始，王府厨房由她掌管，本王膳食一律由她负责，你们可称她为梨姑娘。”　　　　苏梨红唇微张，自穆澈开口要买下她，她就想不明白穆澈到底有何打算，此番看来，穆澈是看上了她做菜的手艺。　　她在益安伯府伺候了半年有余，多少知道一些两方龃龉，她是益安伯府的下人，一度以为穆澈要拿她出气，现在穆澈如此安排，倒是让她松了口气。　　只是她初来乍到，一下便占了总厨的位置，恐怕会引人不满。　　　　听闻穆澈的话，王厨子睁圆了绿豆眼，心中气急，舍不得这个肥差却又无可奈何。穆澈是这偌大王府唯一的主子，在王府之中，穆澈便是主宰，既然开口钦定总厨，下人除了顺从之外别无他法。　　不过好在穆澈钦定的管事是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在宁王府无依无靠，日后有的是机会拉她下马。　　　　王厨子心中这般计较，面上挂起笑容，凑到苏梨跟前见礼：“见过梨姑娘，恭喜梨姑娘得王爷看重。”　　　　王厨子身后的一众下人都是人精，见王厨子带头见礼，立马圆润的顺着台阶滚下来，纷纷上前祝贺。　　　　苏梨从善如流，一一回礼，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和善一些总是没错的。　　　　赵管家站在一旁，瞅着穆澈冷眼观看堂中场景，心思绕了一圈，不禁哑然失笑。　　自家王爷从未让人失望。　　他听李侍卫说，王爷从益安伯府讨了个丫头过来，看样子王爷是看中了这丫头的手艺，虽然喜欢她做的菜，却对她有戒备之心。　　毕竟这丫头曾是益安伯夫人的贴身丫鬟，王爷怎么会完全放心将入口的东西交由她经手？　　现下这个安排，让宁王府原本的总厨王厨子屈居第二，王厨子定会心下不满，处处紧盯这丫头，以便找到她的错处。　　而有了这丫头掌管厨房，王厨子担心会被这丫头抓到切实把柄赶出王府，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也不得不停止。　　　　赵管家看透其中厉害，万分赞赏。　　细节见真章，好一个一石数鸟，如此心思缜密，也不怨益安伯等人拿穆澈无法。　　　　穆澈对赵管家吩咐道：“老赵，领她下去安置。”　　　　“老奴遵命。”　　　　苏梨正要跟随赵管家离开，穆澈又道：“给她置办几身像样的衣裳。”　　　　“多谢王爷赏赐。”苏梨谢恩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她并不觉得自己这身衣裳不像样，按这个天儿来说，有点薄倒是真的。　　兴许是因为王爷生在帝王之家，眼光太高的缘故。　　　　“知道了王爷，老奴一会儿就差人去办。”　　　　苏梨背着小包袱，跟着管家往外院东南角去，管事级别的下人有自己的小房间，虽然不大，但好歹比西南角睡通铺的好上许多。　　　　王厨子退出正堂，看着苏梨远去的背影，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他身边的副手二麻头道：“这可怎么办？那臭丫头不知给王爷灌了什么汤，要说样貌也算不上稀奇，不过神.韵倒是挺有味儿，啧……那身段也不错……”　　　　二麻头话还没说完，脑袋就挨了王厨子一巴掌：“怎么的？你还看上她了？想法子弄走她，不然我没好日子过，你也别想舒坦！”　　　　“是是是，这就想办法。”二麻头连连应是，二人交头接耳叽叽咕咕不知在谋划些什么。　　　　苏梨漂泊已成习惯，换一个地方也能快速熟悉起来，每日按时为穆澈准备早膳午膳晚膳，吩咐厨房的人采办食材，让外厨房准备下人伙食。　　比起在益安伯府，宁王府的差事明显轻松许多，至少不用时刻看主子的眼色，每天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　　王厨子没有找茬，看上去人还不错的样子，对苏梨而言，如此安宁，便是幸福。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一月过去，大清早穆澈便接到差事出了城去，不在府中用饭，苏梨更加的悠闲。　　苏梨安排好厨房的事，就跟赵管家告假出府去了。　　　　王厨子说这几天京城有青州卖艺的人表演，苏梨想去看看。　　青州是她的家乡，她想听听记忆中的口音，看看青州特有的技艺。　　　　气候越发寒冷，苏梨已穿上赵管家为她置办的棉袄，厚厚的，整个人都圆了一圈，挤在人群中往里张望。　　　　看完演出，苏梨心满意足，鼻尖冻得红红的，眼里却满是笑意。　　往卖艺人手里塞了几个铜板，退出人群拢着袖子准备回府。　　　　行至一条小巷，听闻身后有些动静，来不及回头脑袋就遭到重击，那人力气之大，苏梨眼前一黑栽倒在了地上。　　　　冬日昼短夜长，天色渐黑，穆澈公干回府，晚膳吃在口中却皱起眉头。　　　　“苏梨呢？”　　　　赵管家立马让人叫了王厨子过来，王厨子诚惶诚恐：“王爷恕罪，梨姑娘说今日无事，跟管家告假出府去看故乡艺人卖艺，可眼看临近晚膳，梨姑娘却不见回来，小人只得斗胆为王爷做了膳食。”　　　　穆澈看向赵管家，赵管家道：“确实如此，梨姑娘来跟老奴告假出府，保证在王爷回府之前赶回来准备晚膳，本来也就无伤大雅，老奴便准了她，只是没想到现在梨姑娘也未归来。”　　　　穆澈放下手中玉箸，道：“去找。”　　　　声音毫无波澜，却让人大气也不敢出。　　　　赵管家忙叫来李侍卫，领人出去找寻苏梨。　　接触一月有余，赵管家已将苏梨看了个透彻，苏梨绝对不是无故食言之人。　　想着，看了旁边的王厨子一眼。　　苏梨若是有个闪失，王厨子嫌疑最大。　　但是，自苏梨进府穆澈便差了人盯着王厨子，今日一整天王厨子都未出过府，包括王厨子的跟班二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