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户生产劳动方式十分单一,每年固定上缴的盐额,经层层官吏盘剥而所剩无几的盐本钱,令盐户生活异常艰辛,但这个时代的老百姓都是这么艰难求生,盐户们虽然辛劳,但还算有一份可以常年糊口的行当,算不上太坏了。
但近半年来,蒙古人占据以后,盐场的盐额不断上涨,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只因现在的东海军总管本是宋人降官,为讨好新主子不择手段,盘剥无度,盐场的盐课几乎涨到了往年的两倍,盐工们即便日夜不休也没法完成,别说获取一点微薄盐利养家糊口了,每月甚至要砸锅卖铁倒赔进去。
盐户们被逼无奈,有的做起私盐买卖,还有的只能拒交盐课。这日巡盐差役上岛,就是要将十几名带头抗争的盐丁抓走,盐丁家属们都出来哀求阻拦,这一幕正好被张镝等人撞见,于是就发生了后面的事。
张镝了解了前因后果,心中有了计较,走向高处,面向这一大群或茫然或慌张的盐户民众,高声请众人安静下来。他相貌堂堂,自带威势,之前率先打倒官差救下老人也赢得了人们的尊重,于是纷纷停下喧哗看他说话。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之事大家也看到了,都是官府无道,断人生路!我等百姓忍气吞声,他却刻剥无度,这是把咱往死路上逼啊!”
“说得对,再这样下去还怎么活!”
张镝说的感人肺腑,盐户们深有感触,不少人都出言应和起来。
“诸位父老,事已至此,若屈从官府则必死无疑,若举大事,说不定还有生路,何不抗争一把!”
“对,官逼民反!”
“不能坐以待毙!”
“跟他们拼了!”
盐户们不乏血性,一个个受了鼓动便有了豁出去拼一场的打算。只不过,官府毕竟是官府,寻常百姓哪里抗争得过呢,说着容易做着却难,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令人不得不又焦虑起来。
张镝深知他们的顾虑,接着道:“诸位若信得过我张某,便随我固守在此,共抗无道官府,三日之内,必有大宋王师前来支援!”
“大宋王师?大宋王师!”盐户们听言果然激动起来,半年前他们还是宋人,过去他们未必觉得大宋的官府有多么仁厚,但与如今两相对比,好坏立辨,自然就有了怀念故国的想法。何况,若真有大宋王师支持,那么抗争起来自然更有了底气,当然使人惊喜。
张镝从官差马前救下的老者名为瞿七,他的儿子则叫瞿根,这瞿家父子俩在盐户当中颇有人望。其中瞿七算得上是本地盐工们的老长辈,属于德高望重之人。而瞿根则是年轻一辈中急公好义、敢作敢为的好汉。相比于瞿七等老一辈人的小心谨慎,瞿根则更有青年人的血气,这回的抗盐事件就是以瞿根为首,带领十几家盐户率先闹起来的。也正因如此,官差来后他就被一抓一个准。
元庭残暴,抗粮抗税都不可能有好下场,但因害怕牵累家人,他们的抗争仅限于拒交皇粮国税的方式,还没有上升到杀官暴动的程度,所以区区七八个官差就能让他们俯首系颈,像抓牲口一样抓回去。当时瞿根等人若是被官府带回,首先免不了皮肉之苦,而欠下的盐课也一分都不会少,再有贪官污吏乘机敲诈勒索,很可能就是家破人亡的结果。所以对他们来说,这样无效的抵抗意味着马上是死路一条,但是不抵抗也不行,那就等着被敲骨吸髓而死。
八个官差已死,官府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盐工们最后的一丝侥幸也被打破了,既然事情已经闹大,与其坐以待毙,何不轰轰烈烈干一场。何况还有人向他们承诺,大宋王师将前来援助,眼前这个青年相貌不凡,应当不至于骗他们,那么事情就又多了几分保障。
瞿根是个勇于任事的人,否则也不会带头抗拒盐课,他振臂一呼,“今日我瞿根就反了!跟着大宋王师,反了这鞑子的官府!”与他一同抗盐的十几个兄弟乡邻立刻也起来响应,“反了他娘的!杀了狗官!”一时之间,千余盐丁群情激昂,就如蓄势待发的滔滔洪水,随时可以冲破堤坝,倾泻而出。
“士气可用!”张镝心中暗暗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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