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大雁从天上飞过，人们会说——看，一只孤雁；
一只鸽子从天上飞过，人们却说——看，一只归鸟。
鸿雁飞得再高再远，也不及远方有人等你回家。
年轻女子指着天上飞过的青鸽，她的手指有些浮肿，她的面色很是憔悴，可她的容颜依旧美得动人心魄。
她怀抱着一个女婴，眼中含着一世的温柔。
“就叫她莫青鸽好了。”
男人搂着母女俩：“好，就叫她青鸽。”
女子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眼中温柔渐渐消散。
“他们来了。”
“没事，我去开门。”
……
门轰的一声被推开。
门内摆着一桌简单饭菜，坐着父女两人。
“师哥！”女儿很漂亮，从她身上还能找到当年武林第一美人的些许影子，只是少了那一份动人心魄的气质，多了些平淡和青涩。
或许是因为她爹太过平凡——男人穿一身粗布衣服，卷着裤腿，年近五十却不显老态，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值得一提之处。
“你来了，快坐下。”
“师父？”
“愣着干嘛，坐下吃饭啊，青儿，去帮你师哥盛一碗饭。”
桌上摆着三副碗筷，父女俩都还没动筷子，似是早就料到他会来。
洛十一想到了很多种师徒相见的场景，唯独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洛十一坐在凳子上，凳子有些不稳，坐上去嘎吱嘎吱的响。莫藏锋从地上捡了一块木片，楔在凳子脚下，刚好。
洛十一闻着饭菜的气味，炊烟的气味，他的心忽然就平静下来了。上一次他闻到这种气味，还是六岁以前，他娘还在世的时候。
莫藏锋给他舀了一勺汤，有些自豪地说：“我不会做饭，她娘也不会，唯独我女儿烧得一手好菜。”
陈青鸽小时候嫌弃他做的菜难吃，从那以后她就负责给她爹做饭，手艺也越来越好。
她默默往嘴里扒着饭菜，眼睛游离在父亲和师哥的脸上，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却又始终一言不发。
“师父，我们走吧。”
“走？走去哪儿？我逃了这么多年了，丫头，你多大了？”
“十七……”
“你看看，我女儿都十七岁了，我再逃下去，青儿一辈子就毁在我手上了。”
“师父！”洛十一按捺不住情绪，“我们走吧，他们拦不住你的。”
“我死了，皇帝也就心安了，朝廷也就心安了，你们也就心安了，我和她娘在下面也就心安了。所以啊，我该死，我早就该死了。”
洛十一知道劝不动他师父了，他甚至连自己都劝不动。他仿佛看见莫藏锋一步一步走向刑场，却不知该如何拦阻，不知该拦谁。
“我这一辈子也没攒下什么东西”莫藏锋掏出一本册子，“这里头是我自己写的一些心得，七绝剑没来得及教你的，我都记在里面了。我没读过什么书，字也不好看，若是有看不懂的字，你就问青儿。”
“丫头，别瞒着你师哥。”
陈青鸽点头，越点头越低，嘴里还咬着半根青菜叶。
“吃得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莫藏锋站了起来，笑容朴实。洛十一想在他身上找出那个叱咤武林的七绝剑的影子来，可惜什么也找不到。
“带青儿走吧，以后都不要提起我，她姓陈，不姓莫。你要还我的恩，就替我照顾好我女儿，记得我告诉过你的，不许她出手打架。”
“是，我一定会照顾好师妹。”
莫藏锋很满意，他对陈青鸽说了最后一句话，就了无牵挂地出门了。
“丫头，爹走了。”
陈青鸽还是一言不发，怔怔看着她爹的背影。
“青鸽，别难过。”
陈青鸽微笑着说：“我没什么好难过的，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爹不怕，我也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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