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是另一方天地。 总共三间房。其中一个为大浴室,里面安置洗衣机,淋浴和洗手间。另外一个为杂物间,各种理发用具还有员工们的一些东西都堆放其中。第三间便是流氓的卧室。 室内很大,很空旷。 除了一张床,一小沙发,一个衣橱,一张桌子,再无其他任何家具。 那张床宽大的有些离谱。 从一边滚到另一边,大概要费力翻身好几次。 卧房外有个大阳台,正对江面。 小花随他走进房内,站在门口等待。 流氓在屋里四下翻找,然后回到她面前。将几只药膏往她手中一丢,统统给她:“消炎的化瘀的都有,自己看着弄。” 小花接过:“谢谢。” 流氓耸耸肩,然后说:“不客气。不过如果你能记得回报,就再好不过。” 小花很快明白流氓口中的回报是什么意思。 长休四天假期的前一天,大脑袋带来口信:老大家明天请人帮工收庄稼,让她去做饭。 小花本来已决定这周先回家两天。再不回去,怕下个月真的要喝西北风。 口信一到,她不得不改变决定。 流氓给的药膏药效不错。她身上的伤口已基本愈合。 那么,就先去流氓家帮忙,再回家。 流氓家离县城并不太远,名叫水家湾。顾名思义,那里居住村民多为水姓。 原来流氓姓水。 同去的还有铁蛋和春燕。 铁蛋天生寡言少语,平日里一天难得讲五句话。可他力大无穷,任何需用到力气的时候,他毫不吝啬。这次他去帮忙监工。 春燕则是软磨硬施,闹着要一同前往。 临出发前,小花急匆匆赶来。 她手中提着一包点心,刚从附近的百货超市购得。那是招弟将最后节余的钱借给她,她在超市里踌躇半天,才挑选好这一包价格实惠又不太寒酸的礼物。 春燕看见了,笑道:“你是学生,还买什么东西呢。水奶奶不介意这些。” 小花将它捧在怀里,笑一笑。 她妈妈教过她,去朋友和亲戚家里,第一次上门,不要空手。 这是礼貌。 她从她妈妈那里得到的教诲不多,但她铭记在心。 流氓带着春燕,铁蛋载着小花,一路疾驰,到达水家湾。 那是一栋老房子。土墙青瓦,外围一间鸡舍,门前一片小竹林,再远一点,是果树和农田,郁郁葱葱。门前的院子是水泥地,打扫的干净,几只鸡正悠然散步。 春燕跳下车,喊道:“水奶奶,我来了。” 她明显已来过多次,熟门熟路,率先进去院中。 一个老人迎出来,“你又来干什么,我没空招待你。” 小花知道这人便是水奶奶。 水奶奶像大部分老人一样,单薄瘦小,肩膀与脊背都微微弯曲,岁月让她脸上的皱纹又多又密,可是她精神极好,嗓门洪亮。 春燕嘻嘻笑:“谁要你招待,我来帮忙的。” 水奶奶大声:“你不捣乱已是阿弥陀佛。赶紧走赶紧走。” 她这样说,但她拉着春燕的手。 她看到一旁还有人,就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下小花,突然脸上笑开花:“哎呀,这个小姑娘是谁?”然后对着后面正停车的流氓问:“乖孙,这是我乖媳吗?” 小花愕然,还没有说话,春燕已不高兴的插言:“什么啊,她来帮工做饭的。水奶奶你怎么看谁都是你孙媳妇?” “哎,我可从没看你像我孙媳。”她这句话让春燕更加不高兴,可她不管她,只对着小花说:“你是不是呢。” 小花囧然,幸好流氓从后面过来,“老太婆,你眼睛老花更厉害了吗?要不要马上带你去医院做手术?” 水奶奶十分失望:“真不是?乖孙,你答应的今年一定带乖媳回来的呢。” 流氓皱着眉:“还没进门,你就唠叨。” “好,我先不说。”她重新转向小花:“这个小姑娘叫什么呢。” 小花恭敬的回答:“水奶奶好,我叫小花。”她将点心递到水奶奶手中,“不知道您喜欢什么,随便买了一点。” 水奶奶看一眼,笑眯眯:“我最喜欢沙琪玛。上一回买的刚好快吃完。小花,来,到屋里来。” 工人们一早已去上工。 铁蛋换过衣服,也去了地里。 流氓有事要办,开车出门。春燕早早跟了一起去。 家里只剩下小花和水奶奶。 离中午开饭的时间还早。两人一起在堂屋里准备菜式。 瓦房的最大好处就是冬暖夏凉。屋里温度适宜。 可水奶奶怕小花热,坚持开了一只小小电风扇。 水奶奶说:“小花,辛苦你。” 原来她在烹饪这一方面极其不擅长。如今上了年纪,更加难以应付。 小花义不容辞,“水奶奶,全部交给我。您一旁休息。” 水奶奶只做一点简单的工作。剥一剥青豆,剥一剥蒜。 小花一人有条不紊,从容沉稳的包揽主力。 门前屋檐下燕子筑了一只窝,几只小燕子在里面探头探脑,偶尔叽喳两声。 “小花,你跟我乖孙怎么认识?”水奶奶闲闲问起。 小花想一想,避重就轻:“机缘巧合,然后我到他店里做工。” “你还在上学?” “对。马上高三了。” “成绩好吗?” “勉强过得去。” 水奶奶点点头:“好好读。读书才有出息。” 她又问:“放假怎么不回家?是不是他强迫你来帮忙?” “不,不是。我想多赚点钱——今天也算工钱的。”小花突然有点不好意思。 水奶奶点头:“应该的。不过你不回去,你家人怕要念叨你。” “不,他们不会。”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对这个老人起了倾诉之心,一点都不避讳,不隐瞒,“我跟爸爸,还有继母和一个妹妹生活。他们一家人很完整和睦,我在不在,都不要紧。” 水奶奶轻轻喔了一声:“怪不得你这么能干。”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可小花在她眼里看见懂得和爱怜。 水奶奶端来一杯清水,让小花歇一会儿。 小花慢慢喝水,发现是甜的,细细品味,有淡淡的蜂蜜味。 “你真不是我乖媳?”水奶奶问。 小花几乎呛住:“真不是。” 她跟他现在算的上朋友吗? 水奶奶再一次失望:“哦。他第一次带女孩子回来,我还以为是。” 小花好奇:“春燕以前不是来过?” 水奶奶摆摆手:“她回回自己主动跑来的。” 原来这样。 小花甚感荣幸。 “他很俊吧?” 小花承认。他真是她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好看的。 “这一点,他随他父亲,而他父亲随我。你别看我现在老了这个样子,年轻时可美的很。” 小花笑着说:“看得出来。” 她的话自然有几分礼貌和奉承,可仔细看,水奶奶五官端正,眼窝深邃,鼻根笔直,想必怎样也不会丑。 “我从没问过他,也没打听过,但我知道追着他的女孩子一定不少。可他到现在还没交过一个女朋友,你说我怎么不急呢。” 小花一边切菜一边在心里想,如果水奶奶知道他其实有十八个女朋友,不知会何种表情。再一想到他那十八个女友的真实意义,还是决定不要告诉水奶奶,免得她白白高兴一场。 “小花,如果你有合适的对象,别忘记介绍给我乖孙。你的朋友一定都不错。” 小花礼貌的应一句好。顺口问:“他有什么要求吗?” “男人嘛,谁不喜欢好看的姑娘。他说过,反正要结婚,就找个最漂亮的。” 所以他看上丹丹? 丹丹的确很美。 与他站在一起,再没有比他们更养眼登对的一双人。 “其实外貌有什么重要。一颗心才最重要。小花,你说是不是。” 小花笑答:“是。” “女孩子更应该记住这一点。脸蛋再好看,再有钱有势,但心不纯良,不忠诚,就不值得交朋友,不值得托付终身。” 水奶奶苍老的手将一颗颗青豆剥到碗中,如若不是这双手,小花几乎以为对面坐的是一位学识渊博的教授级人物。 也许每一位老人都是智者。 “小花,你想早点出去打工还是嫁人?” “……都不想。” “你想继续读书?” “对。” “好孩子。” “有把握吗?” “我不知道。” “努力孩子,但别太累。” 一阵风吹过,檐下的燕子妈妈归巢,衔来食物,喂给它的孩子。 一时间,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水奶奶把青豆剥完,问:“小花,你会做肉丸子吗?” “会。” “那做一个肉丸子吧,我好久没吃了,有些想。” “好,没有问题。” 水奶奶开始剥蒜,“小花,你喜欢吃什么?” 小花回答:“我不挑食。能吃的都喜欢。” 水奶奶摇摇头:“总有最喜欢的吧。” 小花认真想一想:“牛肉。尤其那种晒过的麻辣牛肉干。” 乌云每年都要晒上好几回,给丹丹做零食。小花只得一小撮尝尝。 “你会做吗?”水奶奶问。 “会。” “好,那下午让我乖孙去买牛肉,我们来做。” “……牛肉很贵。” 水奶奶笑眯眯:“他有钱。赚的钱不就该花吗?别替他省。” 流氓和春燕从外头回来。 春燕悄悄问小花:“跟老人相处很无聊吧?要么唠叨,要么无话可说。” 小花认真摇头:“不会啊。” 怎么会无聊,她们絮絮叨叨聊了一个上午。 她从来没有跟谁说过这么多的话。从来没有这样子轻松自然过。 真是奇妙。 她一下子喜欢上这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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