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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背篓柴火又不重,我还背得动呢。”薛花花放下背篓,倒出里边的柴,“是陆明去山里砍的,他说咱没时间,砍了两捆分了咱一捆。”薛花花把撑着膝盖喘了几口气,和赵彩芝说起刘云芳跳河的事,以及东东和小明干的好事,是人都听得出刘云芳说的气话,两人有板有眼的当了真。

赵彩芝把柴码好,堆去柴篷,出来和薛花花说,“他两凑堆就没正常事,路上我听他们嘀嘀咕咕就猜到没好事,云芳婶气得不轻吧。”

“割草的镰刀背篓在地里都没拿就回家了,小明在院坝里喊都没吭个声,估计好几天不会出来了。”薛花花说。婆媳关系不好处,刘云芳又是个霸道强势惯了的人,分家后有段时间好不容易想明白了,有了小明后又钻进死胡同去了,这下她估计是不会再像以前疼小明了,恐怕连带着陆明也看不顺眼。

“还是旧思想作怪,云芳婶年轻时遭过陆明奶奶刁难,多年媳妇熬成婆就觉得农民翻身把歌唱了,使劲刁难雪梅她们,她也不想想,她多恨陆明奶奶啊,她跟着陆明奶奶学,雪梅她们又如何跟她亲近得起来。”赵彩芝讲道理是越来越顺溜了,薛花花听着有理,“还是得互相包容体谅,陆明和雪梅隔得远,本就不好过了,她还在中间煽风点火,陆明不好说她,你看小明对她的态度”

得亏陆明性格随他爸,如若不然,真不知会成什么样子。

薛花花休息了会儿,捡起地上的扫帚扫地,天快黑了,灰色的云渐渐笼罩,洒下薄薄雾气,吃完饭,赵彩芝洗碗,薛花花检查鸡笼里的鸡,鸡蛋攒了十来个,她凑到坛子边数,西西问她是不是给马爷爷送去的,薛花花点头,“小顺长牙,得多补充营养”

“奶奶,你为啥不和马爷爷过呢?”东东坐在凳子上,双脚泡在木桶里,很是好奇这点。马水根他认识,尤其今年,两家往来还挺多,但多是薛花花送吃的过去,有时是两个馒头,有时是几个鸡蛋,村里有人开玩笑说马爷爷是他新爷爷,他问薛花花,薛花花说不是,他就不懂了,到底是还不是啊。

“我为啥要和他过,他有他自己的家,我有我自己的家啊。”薛花花起身,问东东,“是不是又有人开你玩笑了?”

“没啊,我突然想起就问问,他搬过来也挺好的啊,搬过来小顺爸爸就不敢找他麻烦了。”东东听人说了很多马水根的事,挺可怜的人,娶个婆娘回来好吃好喝供着,没几年就跟人跑了,孙子没人要他自己养着,婆娘的儿子跟人打架瘫痪后没了生育又想把孩子抱走,要不是公社干部出面,小顺就被抱回去了,这样马水根就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多孤单啊。

马水根过来和他们作伴互相有个照应也好啊,都是朋友嘛,彼此多多关照关照。

“哪像你想的,他搬过来奶奶得和他结婚。”

“那很好啊。”

薛花花:“”她无奈地解释,“不是你想的简单,以前有人介绍我们认识,奶奶想了想觉得不行,那时你爸四叔他们不争气,天天偷奸耍滑,咱家连饭都吃不饱,嫁过去不定会成什么光景,与其想些投机取巧的办法,不如多花时间踏踏实实教育孩子,把你爸他们教好了才比什么都强。”

“也是哦,要不然我爸他们就考不上大学了。”东东顺着薛花花说了句,又问她,“你想不想找个伴儿啊,小明说他奶奶说的,找个伴儿就有人照顾自己,比自己过好很多呢。”

薛花花笑了,“奶奶有手有脚的要谁照顾啊,况且不是有你们吗,奶奶老了,你们能丢下奶奶不成?”

东东狂甩头,认真想了想薛花花的话,随即义愤填膺,“小明奶奶就会胡说八道,明天我找她去。”

刘云芳丢了脸,连着好几天没出门,东东和小明说了薛花花的那番话,小明深有体会,“我爸也说了,他除了我妈谁都不要,我妈是去读书了,过年就回来了,我妈信里说了,回家会给我带很多好吃好玩的,北京可好了,要我努力读书,将来和我爸爸去北京呢。”

外边的世界对他们来说是丰富多彩的,李雪梅每次写信就会讲很多北京的事,北京有,在上边讲过话的,有长城,古代的皇帝修的,敌人打不进来,还有故宫,天坛,圆明园,他妈说她没去过,等以后他们去了全家一块去。

“我也要去北京,我姑她们都在北京呢。”去了北京就能看到很多以前打过仗的伟人,谁不想去啊。

“哦,对了”小明悄悄凑到东东耳朵边,“我和你说个秘密,你不能告诉你奶奶她们啊。”

东东狐疑,很快发誓保证谁都不说,小明点头,“你姑姑在北京找着对象了。”

“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东东以为什么大不了的,“我奶奶让她找的。”陆红英在家时,他有次偷听到薛花花和她说话,“你是女孩子,出门在外多注意安全,真遇到喜欢的人了就交往试试,只要他品德端正,对你好,妈都接受。”所以啊,陆红英谈恋爱根本没什么了不起的。

“是吗?”小明摸了摸下巴,“好吧,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关于这件事,东东压根没放在心上,回家也没和薛花花说,倒念叨了几回刘云芳,天越来越冷,河面结了厚厚的冰,哪怕他们选的位置跳下去恐怕也死不了了,有时见着刘云芳,他劝她天寒地冻的就别死了,明年再说,气得刘云芳又在家好多天没出门。

她这样,陆明和小明耳根子清净不少,得知李雪梅她们放了寒假,买好火车票没几天就到家,他更为激动,叫陆明带他去县城,他要去接李雪梅。

李雪梅要回来,意味着陆红英她们也是,对自己亲爸归家东东没啥感觉,倒是缠着薛花花要给陆建勋写信,问陆建勋啥时候回来看他们,再不回来将来都不认识他们了,薛花花让他自己给陆建勋写信,不会的字写拼音,趁着天气好,她把家里的棉被晒了,又买棉花弹了两床新被子,迎接儿女们回家。

陆红英她们到家那天,薛花花去隔壁生产队了,小顺病了,马水根带他到公社去了,薛花花帮他看会家,外边小偷不敢再来公社偷盗,但时不时仍有小偷小摸情况发生,明知是生产队的人,但找不到证据,骂爹骂娘几句就算了,马水根的情况都清楚,钱被婆娘偷走了,工分换小顺的奶喝,要不是攒的粮食多,不知穷成什么样子了,最近小顺断了奶,以为明年努力干活能轻松点,小顺又病了,问好几家借了钱呢。

薛花花带着稻草,坐在马水根院子里搓草绳,冬日雾气重,听着有人喊妈她猛地没回过神,直到陆红英走进院坝她才认出来,陆红英常年干活,皮肤有点粗糙,红着眼睛站在院坝沿外,清脆的喊她,“妈。”

薛花花应了声,眼角的皱纹因着微笑深邃了些,“咋跑这来了,刚回来就在家坐着休息会,等你马叔回来我就回去了。”刚说完,陆红英就跑了过来,搂着她大哭,“妈”

“多大的人还哭呢。”薛花花笑着,眼神有水珠荡漾,任由她抱着没动,“东东念叨你们好多天了,知道陆明要去县城接你们,和小明死活要跟着,还是我劝了老半天才把人劝下来了,你看他们是不是长高了很多?”

陆红英点头,擦了擦眼泪,去堂屋找凳子出来挨着薛花花坐,“妈。”

“在呢。”薛花花轻柔地应着,问她买火车票难不难,火车上有没有座位,吃东西了,饿不饿,陆红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憋着没继续哭,薛花花捡起地上的稻草给她,陆红英接过,先搓了几下,随即绑在高凳子上,熟练地往下搓。

薛花花问她,“读书辛苦不?”薛花花没上过大学,但她知道,想学知识肯定会很累,陆红英勤奋好学,读书自然是辛苦的,她又说,“家里的鸡蛋我攒着,回家给你煮荷包蛋吃,你们不在,家里少了几张嘴吃饭,咱家攒了不少粮食呢。”

陆红英嗯了声,哽咽地说不出话来。家里的情况她还不了解?少了几张嘴吃饭,可也少了几个人的工分,她们在家还好,人多必须要生火做饭,她们走了,赵彩芝她们中午又带饭去学校,剩下薛花花,中午随便吃点应付过去了,粮食恐怕就是这么节省下来的吧。

“你咋知道我在这的,你从猪场直接来的?”

“不是,在村外看到东东他们了,东东说的,我让大哥他们回家,我来找你。”说着,她打量马水根的房子,路上时遇到生产队的人,说马水根想把房子卖了,重新买个小的,就他和小顺两个人,即使将来小顺结婚生孩子也住不了这么宽,不如多挪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说起马水根的遭遇,那人连着叹了好几口气。她明白对方为什么叹气,当年马水根若和薛花花结了婚就不至于弄成这样子了。

“妈,明年大嫂也去读书了,你要不要找个人给你作伴,你在家要照顾西西他们,真有个什么可如何是好?”约莫自己心头也有了喜欢的人了,她对薛花花再嫁并不排斥,尤其想到赵彩芝也走了,家里剩下薛花花和两个孩子,太不令人放心了。

薛花花抬着头,搓草绳的动作没停,“妈才多大点,照顾西西他们没问题,你啊,好好在外边读书,别操心家里,真有个什么妈会自己想办法。”其实,赵彩芝考上大学后,孙桂仙也提议她找个人作伴,以她的条件,招个上门,就在生产队,不会出乱子,她想也没想给拒绝了,她安安心心过自己的日子并不觉得孤单,猪场有事就在猪场忙,没事就忙自留地的蔬菜,闲了自己生豆芽,晒萝卜干,充实得很。

“妈,爸爸死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再找个人吗?”在村里,好多死了丈夫妻子的很快就会再找个,年纪再大都想找个,甚至还有花钱从外地买的,薛花花拉扯他们几兄妹,除了马水根没交往其他任何人。

“找个有什么用,合得来还好说,合不来天天吵,吵来吵去把人性子给吵没了,与其有那个精力,不如做点有意义的事情来。”薛花花语速慢,见陆红英情绪仍有些低落,和她说,“等你到妈这个岁数就看明白了,你在学校咋样,有对象了没?”

陆红英双手僵了顺,摇头,“没。”想到自己所有的心花怒放不过是个笑话,她声音咬得重了些,“班里有个同学追我,我没答应,好不容易考上大学,趁着年轻,多学点知识充实自己吧,优秀的人不缺人喜欢,你说的我都记着呢。”嘴角强扯出个笑容给薛花花,薛花花评价,“笑得比哭还难看,知识不能落下,真遇到喜欢的人该珍惜也要珍惜。”

像陆建勋,有机会的时候不表白,鼓足勇气往前时,人家已经有对象了,薛花花叹了口气,“建勋给你写信没,好久没收到他的信,不知他咋样了。”

陆红英身板更僵了,薛花花看出不对劲,蹙了下眉,“他是不是惹事了?”

“没。”陆红英连忙摇头,整个表情极其不自然,薛花花觉得陆红英有事瞒着她,想来和陆建勋信里说的事有关,她骂陆建勋,“我看他是没人管皮又痒了,我还要怎样跟他说,破坏别人的感情绝对不能做,那是做人的道德,道德这种东西,一旦丢了一次,就有二次,三次”她丢了手里的草绳,蹭的站了起来,吓得挨着她的陆红英身体跟着抖了下,薛花花过意不去,“妈没和你发脾气,气你四弟呢。”

“妈。”陆红英握住薛花花的手,拉着她坐下,“四弟在部队好好的呢,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儿。”

薛花花半信半疑,“他喜欢有个姑娘,想追人家时人家有对象了,你知道不?”

陆红英茫然地抬头,她在部队待了段时间,没听人说过这件事啊,她老实的回答,“不知道,我去部队没听他说。”

“你去部队找她了?”薛花花不知还有这事,陆红英解释了原因,说起陆建勋的表现,还是挺受重视的,部队为她们特意举办了场排与排间的野战练习,陆建勋所在的排表现是最好的,她反过来问薛花花,“四弟说她有喜欢的姑娘了?”

“应该是吧。”听陆红英的说法,陆建勋好像没有跟人家姑娘表白,她稍微放了心,想着下次写信还得好好提醒他不能犯错才行,品德上的污点,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得爱惜它。

明晃晃的光穿透雾气洒落,暖暖照在薛花花身上,母女两搓完所有稻草马水根才抱着小顺回来,小顺睡着了,眼角还淌着泪花,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陆红英喊了声马叔,抱起地上的草绳装进背篓,自己背着,和薛花花回去了。

因着陆红英她们回村,生产队又热闹了几天,尤其小明,天天跟在李雪梅身后,她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看谁都笑眯眯的,有妈的孩子像个宝,好多人问李雪梅读大学好不好玩,说小明在村里如何如何,陆明在村里怎样怎样,大家都捡好听的话说,有人给陆明洗衣服做饭坚决不和李雪梅透露,怕破坏人家两口子关系。

结果风声还是传到了李雪梅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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