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皱着眉头嵌在皱纹间的双眼亮晶晶地望着远处,在看到匆匆跑出竹林的身影后,眼神愈发明亮光彩,深吸气时下垂的胸整个提了起来嘴巴撑到了最大,“小明呢”
拉长的音,惊得竹林的鸟儿四处乱飞,竹叶唰唰坠落在地清晰嘹亮的回声更清晰地传遍整个村庄,远处山坡干活的人都忍不住望了过来。
刘云芳咧着嘴整张脸突然变得生动起来她跳下树以最快的速度在小路跑着时不时拍手欢呼,“奶的乖孙啊奶奶在啊”整个人像疯了似的。
她无比激动的跑到小明跟前,来不及喘口气弯腰就抱小明喜悦激动使她的脸狰狞的颤抖着,小明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双手紧抓着书包露出惊恐害怕的表情“你你干啥啊我,我喊你是有话和你说。”
看破刘云芳挑拨离间的把戏后,他就不咋喊刘云芳奶奶了,陆明和李雪梅教训他很多次,可李雪梅去了北京后,小明又我行我素的不理人,像被人抛弃了样,整天回到家就闷闷不乐的,好多回喊他都喊成妈妈了,因为这个,陆明也不怎么教育他,久而久之,听到小明喊奶奶的次数屈指可数。
“你说,是不是想吃肉了,奶奶明天就去给你买。”刘云芳瞪着眼,一眨都不眨,小明心里发毛,转头想走,怕回去东东骂他不中用,鼓足勇气地直起了腰板,“我听见你和我爸爸说的了”陆明哄他去房间睡觉,他拉开门缝看得清清楚楚的,他爸给她跪下她都不心软的。
刘云芳慌了下,喘了两口粗气平缓自己的呼吸,墩身视线和小明齐平,“小明哪,奶奶是为了你好,你看哪家孩子没有妈,就你可怜的只有爸,不行的,出去别人会笑你,看不起你,好多人都不会和你玩,你想想从前,生产队谁不巴结你讨好你啊,现在你出去谁搭理你?”有次她看到了,隔壁生产队有两个比小明大的围着打他,要不是东东跑过去帮忙,小明不定被打成什么样子呢。
她拉着陆明去隔壁生产队找他们大人理论,陆明觉得她心眼小,小孩子打架斗殴很正常,别每次打架都闹到人家里,那样小明交不到朋友。
刘云芳心头气啊,想想是亲爹该说的话吗,自李雪梅走后,陆明变得沉默寡言了不说,性格也阴阴沉沉的,小明就更不用说,看谁都不顺眼,成绩下降了很多,追根究底还是女人惹的祸,无论如何要重新给陆明找个婆娘,给小明找个新妈。
这才有了昨晚的事。
小孩子不喜欢后妈是常态,尤其小明又比其他孩子聪明,恐怕更是反感,刘云芳想了想,“小明啊,你是不是怕新妈虐待你,你别怕,奶奶在,她敢欺负你奶奶收拾她啊”
“奶奶。”小明不耐烦,急急打断刘云芳,“你是不是说要跳河?”
“啊?”刘云芳没理解他的意思,刘云芳又啊了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小明来找她不是聊新妈的事,而是让她跳河选个黄道吉日?刘云芳身子颤了下,眼神变得凶狠起来“谁和你说的?”那不过是她威胁陆明和李雪梅离婚乱说的话。
小明不怕她,直勾勾望着她,“我听见了,你要跳就跳吧,你自己跳下去淹死我爸是不会坐牢的。”注意刘云芳表情不对,他接着说,“爸爸说你很疼我,念我们祖孙场,待会我会去河边给你选个跳河的最佳位置,保证你跳下去马上就死。”
听到死字,刘云芳脊背发凉,“谁教你的?”
“不是你自己说跳河的吗,我想了想,你想跳就跳吧,跳河又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想做就做,我会支持你的。”话是西西教他的,他都牢牢记着,“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跳河的呢,所以希望你明天下午跳,我跟同学们去围观,涨涨见识。”
刘云芳瞪大眼,不敢相信大逆不道的话是从自己疼爱有加的孙子嘴里说出来的,她抓住小明肩膀,睚眦欲裂的问,“谁教你的?”
小明甩开她,“我还用得着谁教吗?肯定跟着你学的了,记住了啊,明天下午跳,待会我先帮你踩点”他又补充了句,“跳下去是活不成的,为了节省点布料,你就别穿衣服了,留给我新奶奶穿正好。”
“什么新奶奶?”刘云芳抓到了关键,“哪儿来的新奶奶?”
“你死了爷爷肯定会找个新奶奶啊,你的衣服留着也是留着,给新奶奶穿也是物尽其用,还有家里的钱藏在哪儿你先和爷爷说,免得新奶奶到处翻,我不和你说,你回去写作业,写完就去河边”
刘云芳脸上的表情用愤怒都没法形容了,她咬着下唇,眼神迸得出火来,“好啊,枉我掏心掏肺对你好,你竟然盼我去死,我养了只白眼狼啊。”还新奶奶,我呸,刘云芳拽着拳头,毫不客气拉过小明就在他屁股上拍了几下,裤子的灰呛得她剧烈咳嗽了两声,抬手扒他的裤子,小明抬脚踢她,“死老太婆敢打我,我这就去喊爷爷给我找新奶奶去。”
说完,一溜烟的跑了。
气得刘云芳踉跄了下,咚的声栽进旁边地里,大哭大喊,“我到底养的什么白眼狼啊,陆明,陆明,你个龟儿子,老娘要死了啊。”
地里干活的人不知她又犯什么毛病了,谁都没搭理她,刘云芳在地里哭了会,越想越冒火,气得到处抓狂,地里的人窃窃私语,“刘云芳不会疯了吧?”
“她多厉害的,咱疯她也不会疯,估计小明说啥气她了。”
刘云芳对着空气拳打脚踢,越想越不得劲,喊着小明爷爷的名字就朝山里跑,小明爷爷这两天不舒服,和村里其他老人在山里砍柴,猛地见刘云芳张牙舞爪奔跑过来,他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直到刘云芳扑过来,直直将自己撞到在地,“好你个陆瘪三,敢背着我找女人,看我不把你撕了煮来吃。”
刘云芳额头淌着汗珠,跑得太猛,以致于骑在他身上有点眩晕,陆瘪三是小明爷爷年轻时的绰号,随着他年纪越来越大,喊的人也越来越少,不知刘云芳抽哪门子疯,他扬手就扇了刘云芳个耳光,“跟个疯婆子似的乱吼乱叫,我看你是好日子过久了。”
“好啊,你打我”刘云芳发了狠,抬手扯小明爷爷的头发,小明爷爷也怒了,抬脚踹她,两口子打得你死我活,旁边砍柴的老人赶紧过来把人拉开,“孙子都到结婚年纪了,你们还有啥好打的啊,什么事好好说。”
刘云芳认定他在外边找了女人,瞬间脑海中就冒出个狐狸精的人选,以及小明话里话外的新奶奶,她坐在地上崩溃大哭,“我造的什么孽啊,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啊,我咋不死了算了啊,我命咋这么苦啊”刘云芳边哭边吼,下边猪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东东听出是刘云芳的声音,眉头皱了皱,问旁边写作业的小明,“你奶奶会不会改变死法跑到山里上吊去了啊?”
想抓紧时间写完作业去河边踩点的小明竖着耳朵听了几声,搁下笔就跑了出去,“我和她说了会帮她选个好位置,她咋还跑去上吊啊,而且不是说好了明天下午吗?”
和孙桂仙商量小明新奶奶人选的东东跟着急了,“孙奶奶,我去山里看看啊,我还没看过吊死的人呢,不知道吊死的人长啥样子。”
“两个眼睛一个鼻子,吊死就能变了不成,等等东东,我跟你们一起啊。”孙桂仙和薛花花说了声,风风火火追了出去,她倒是想看看刘云芳又作什么妖了,怂恿陆明离婚,鼠目寸光,脑子进水了吧,有个大学生儿媳妇不要硬要农村人,真想劈开刘云芳脑袋看看,里边装的是不是全是铁锈啊。
刘云芳哭得凄惨万分,眼泪把大半衣服都打湿了,小明跑到自家爷爷身边,看看刘云芳,又看看陆老汉,抬手帮陆老板拍衣服上的草屑,陆老汉欣慰的摸摸他脑袋,“还是小明懂事,你奶奶几十岁都比不上你。”
“啊”刘云芳哭声又抬高了几分贝,“老天爷,你把我收了算了,我不想活了啊。”
小明转头看刘云芳,“不是说了跳河吗,你想死哭有啥用啊,你太重了,上吊会把树枝挂断的。”见刘云芳头上衣服上尽是地上的草屑,以为刘云芳上吊没四成,抬头看了眼随风摇曳的树枝,眼神颇为同情,“树枝断了树就不会枯死,你死你的,别祸祸了树啊。”跳河多好啊,噗通声,能溅起很多水花。
“好啊,你们个个都盼着我死是不是啊,我死给你们看!”刘云芳爬起身,擦了擦混着眼泪流出的鼻涕,凶神恶煞地瞪着小明。
“别着急啊。”东东跑到近前,伸手拦住刘云芳,看得刘云芳愣了下,眼泪流得更为凶猛,“东东啊,刘奶奶以前看错了你啊”不到关键时刻,她竟不知关心她的会是东东,她养的都是白眼狼啊,在她以为东东会体贴的关心她时,东东垂下了手,神色变得特别严肃,“明天我们读半天,你要死等下午啊,下午我们去河边给你加油打气,对了,到时候好多人都会来看,你要不要想想你跳河用什么姿势好看点?”
周围的人哄的声笑了起来,刘云芳老脸胀得通红,扑过去要打东东,东东可不会让她得逞,嗖的下跑到陆老汉身后,冲刘云芳吼,“要死是你自己说的,跳河也是你自己选的,我们去看看怎么了?看看又不犯法”
旁边几个老人笑得更大声,刘云芳泼辣是出了名的,没分家得不得就喊跳河,这下好了,被两个孩子激得不好做了吧,活该!
刘云芳怒吼声,口水喷在陆老汉脸上,陆老汉懒得和她多说,推开她护住东东,“两个孩子说得对,要跳河你就去跳,跳了我耳根子清净点,天天骂这骂那,老子也烦透了。”陆老汉提出分家是想趁着关系没闹僵把孩子们分出去,远香近臭,免得孙子他们大了察觉大人间的不和睦,谁知刘云芳隔三差五的来事,儿子跟他们还好,儿媳和孙子孙女就不待见他们了,外人说起,哪个不说是刘云芳的错啊。
“好啊,还敢说你没有找外边的野婆娘,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好把人接到家里来啊,我告诉你,你想都想。”刘云芳停了哭泣,身形狼狈的站在那,大有和陆老汉僵持的意思,陆老汉喊小明回去写作业,别管大人的事,小明摇头,和刘云芳说,“你自己说要死,又说不死,到底死不死啊,我好跟我同学说。”
“”刘云芳恨不得戳瞎自己眼睛,孙子那么多,她咋就偏心小明这个白眼狼了呢,报应啊,她的报应。
东东眼珠子转了转,似是想明白了什么,拉起小明的手,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你就别说你奶奶呢,她就是个怕死的,嘴上说得厉害,故意吓唬人呢,她是个骗子,到处骗人,你回家和你爸说,要你爸别被她骗了。”说着,还用我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的眼神看刘云芳,看得刘云芳又忍不住扑过去要打他。
东东撒腿就跑,“你看看你看,欺软怕硬,贪生怕死,小明,没想到你奶奶是这样的人哟。”
小明也摆出副丢了脸的表情,刘云芳没想到被两个小孩子欺负到头上,打也打不着,只得捶自己心窝,仰头大哭,“老天爷,我怎么这么惨哦,你把我收走算了啊。”
熟知刘云芳的为人,孙桂仙就在不远处大树边站着偷看,偷偷朝东东拍手,薛花花的孙子就是厉害,刘云芳都被他说哭,长大了肯定出息。
东东和小明走出去几步远,实在不甘心,回头问刘云芳,“你到底跳不跳河啊,说声啊,我们给你找位置去,不跳的话就算了”算了两字拖长了音,听上去特别感到遗憾,刘云芳失去理智,疯狂喊,“跳,跳,我现在就跳给你们看。”
“真的?”两人对视眼,眼神雪亮雪亮的,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现在就给你找最好的位置,让你跳下去绝对能死。”
刘云芳:“我造了什么孽啊,我不活了啊我”
东东和小明极为贴心的跑去河边,顺着河岸走了很久,真让他们找到处跳河绝佳的位置,无论是高度,角度,都符合西西说的跳下去砸破冰面沉下去的特征,两人赶紧回去喊刘云芳,喊了半天没人答应,又去山里找,没人,去地里,也没人,最后去刘云芳家,门关着,不像有人的样子。
两人不知道刘云芳哪儿去了,跑去猪场问孙桂仙,孙桂仙摆出副鄙视的眼神,“关着门在家躲着呗,你们以为她真的会跳啊,她才不敢呢。”以前还说刘云芳多厉害多厉害,也就那样吧。
东东不爽,他们前前后后跑了这么久,她咋能反悔了,写完作业帮薛花花干活的西西喊他们,“把作业写完再说,今天看不到她人,下次看到了问啊,急啥急。”
也是哦,作业不写完,明天要站讲台的,两人坐在高凳子上,专专心心拿出作业写,孙桂仙心头酸溜溜的,“花花啊,还是你轻松,儿子孙子都听你的话,西西说句写作业东东他们都不闹了,你看看大宝,哎”
今年大宝的成绩好了很多,照理说孙桂仙该高兴地,但因把孙女也送去学校,几个孩子的学费加起来不少,她反而更愁了,本想着大丫她们读书,大宝他们回来另找路子,奈何大宝哭天抢地说要当兵,陆建勋帮不了忙后,他又嚷着读书,说他喜欢读书,孙桂仙不忍心,让他去学校再读半期,哪晓得成绩提上去了,真的愁。
“穷人家的娃不都这样,我看大宝今年懂事很多了,孩子嘛,懂事了就好。”
孙桂仙又叹了口气。
回到家,赵彩芝已经把晚饭煮好了,在清扫院坝和鸡笼,看薛花花背着柴火,急忙丢下扫帚帮忙,“下回有柴火你喊我,我去背。”她怕薛花花累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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