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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银梅花纹三足铜炉,有丝丝白烟含着香气盘旋着散入空中,清淡凛冽的梅花香气渐渐弥漫了整个屋子,言婳嘤咛一声,缓缓转醒。    刚刚进来的碧袖一脸惊喜,匆匆将手里的托盘放下,“小姐,你终于醒了,饿不饿?起来喝点粥吧。”说完,她小步上前将悬挂的撒花银帐钩起,又小心的把言婳扶起来,动作利落的拿起一个湘妃色锁子锦靠背垫在言婳身后,撒花银线棉被半搭在腰间,碧袖又把边角掖了掖,确保言婳不会受凉。    等碧袖忙完,言婳慢慢拉住她的手,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一个清浅的梨涡,小声道,“谢谢你,碧袖。”    “小姐你说什么呢,伺候你是碧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碧袖开心都来不及。”碧袖长一张雪团似的圆脸,闻言嘟起嘴嗔了言婳一眼,又把青釉花婴戏纹碗拿过来,“厨房刚做的红枣银耳粥,小姐趁热吃吧。”    言婳“嗯”一声,低头舀了一勺粥,“我睡了几天啊?”    “小姐你整整睡了一天一夜!夫人守了你一晚上,后来实在熬不住才被翠竹姐姐劝着去休息。”    “一天一夜?”    “对啊,大夫说伤心过度,风寒入体才会昏倒,吓死碧袖了。”碧袖一脸后怕的拍拍胸口,“大夫还开了药,小姐你先喝粥,我去熬药。”    言婳眉尖微蹙,一本正经道,“还是先去告诉母亲我醒了的消息吧,我怕她多想担心。让母亲不要过来了,好好休息。还有,你看你眼底都发青了,还有好重的黑眼圈,一定守了我好长时间吧,快回去睡一觉,不用急着回来的。”    “那小姐你的药怎么办?”    “我喝不喝药无所谓的,反正我都醒了啊,倒是你,再这样下去,迟早累病的。”言婳坐的端端正正,语重心长道。    碧袖扑哧一声笑出来,语带促狭道,“难为小姐最不喜欢说话的人为了不喝药一口气说这么多……碧袖真是受宠若惊啊。”    言婳被她一笑,恼羞成怒,赌气道,“我不是那种幼稚的人!你把药端上来,我半个小时内一定能喝完!”    “小姐不反悔?”    言婳眼睛亮晶晶的,脸颊是激动的红晕,高傲的扬了扬下巴,“当然!”    等碧袖快步出去后,言婳有些奇怪的看她一脸捡到宝的笑,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要吃药!?那黑糊糊苦死人的药?只要喝一口整个人都麻木了,那苦味吃一包糖都压不下的药!    言婳有些懊恼的锤了锤床,生无可恋的钻到了被子里,颇有一副要闷死自己的架势。真的很苦啊!    过了大概有一个钟头,碧袖端着药回来,“药熬好了,小姐?”看了两眼,有些无奈的看着隆起一大团的被子,“小姐快出来吧,闷在被子里对你的病不好。”    言婳磨蹭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才慢慢地从里面钻了出来,小幅度的张嘴喘了喘气,委屈道,“我不想喝药。”    碧袖叹一口气,用一种哄小孩的口吻劝道,“好小姐啊,你听话,喝了这碗药,唐小姐还要来看你呢。”    “铭心?”    “对啊,唐小姐上午打来电话,说下午三点要来看小姐呢。”    言婳有些迟疑,“……现在几点了?”    “已经两点了,小姐是不是还要整理下衣饰?”    言婳不情不愿的答应下来,苦着脸去端那药,顿了顿,一口气喝了下去,眼睛瞬间盈满了泪,张着嘴舌头都吐了出来,惊叫道,“碧袖,糖!”    直到嘴里被放满了牛奶糖,言婳才慢慢缓过来。    碧袖抽了抽眼角,每次吃药小姐都搞得像受刑似的,她也在一边跟着心惊胆战。    言婳歪倒在床上,一丝仪态也无,幽幽叹一口气,“母亲怎么就不喜欢那些洋医生呢,他们就不会开那些苦死人的药。”    碧袖没有说话,她知道这只是小姐的随口抱怨,其实她心里最是敬爱夫人。小姐虽宽厚,做下人的却不能失了本分,玩笑可以,时机不对。    碧袖将药碗拿走,轻声道,“我给小姐梳梳头吧?”    言婳点点头,“我想沐浴,身上不舒服。”    碧袖应是,到浴室放好水,把言婳扶了进去。    言婳舒舒服服的泡了一个澡,热气蒸腾,熨帖到每一个毛孔,拿毛巾擦了,翠袖又伺候她换了一身轻便的长裙。    因为尚在孝期,自然不能穿一些大红大绿,碧袖便找了一件颜色清淡的裙子。    上褂下裙,□□相间,袖边裙角绣有精致的木槿花纹,因尚在病中,碧袖只给她梳了两条辫子垂在胸前,虽简单却将少女的青涩稚嫩,初春花蕾般将绽未绽的纯美展现出来。    言婳还是个小姑娘,当然不想在朋友面前露丑,嘴角微抿露出一抹小小的笑。但随即又想到父亲的去世,她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胸口一时酸胀难忍,嘴角的笑还未展现就消失不见。    “婳婳!”    人未到先闻其声,唐铭心几步走进来,只让人眼前一亮。    一身明黄色洋裙,高跟鞋,长发烫成欧式宫廷卷发的样式,在脑后束成一个个小卷,浓眉大眼,朱唇皓齿,额上水晶发卡光彩夺目。    不同于言婳空谷幽兰般寂静幽香,是花苞初绽的鲜妍娇嫩,唐铭心的美,则如牡丹已彻底绽放,明艳照人,妩媚婀娜。    一明艳一清美,虽说风情不同,各花入个眼,但单以面容论,却着实是言婳更胜三分。    “婳婳,你终于醒了,可担心死我了,”唐铭心坐在床前,伸手捏捏言婳的脸,“就是这脸色,还苍白的很。”    言婳脸红了红,“哪有……”    唐铭心眨眨眼,“婳婳你这别人一碰你就脸红的毛病还没好呢。”    言婳捂住脸,自以为咬牙切齿道,“你又捉弄我!”    偏她声音软糯清甜美,一字一顿,更显出声音的清甜来。    唐铭心一顿,心中涌出些许异样来,面上却自然的转了话题,“你父亲………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出凶手的!”    言婳眼中的笑意消失,嘴唇抿成一条薄线,她慢慢的道,“铭心,在父亲接到新政府的任职通知时,我就预想到这一天了……”    顿了顿,她艰涩的开口道,“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为人子女,我没有立场去批驳他的做法,更阻止不了他为新政府卖命,可是我有良心,我所求不过是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国家!我每一天都在祈祷,每一天都担心,担心在报纸看到父亲的消息,可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铭心,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真的不不需要。你要帮我一定是要求你父亲,可是伯父也不容易,东洋人入沪,狼子野心,伯父这类巨贾更是其眼中钉,是拔除侵吞的对象,我父亲身死,是他,是他——”言婳嘴唇哆嗦着,她想说是父亲罪有应得,可是嗓子就像被一团棉花堵住了,咳出血却吐不出半个字。    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抚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我父身死,不为其报仇已是不孝,再添口障,真可谓猪狗不如了。    “我很清醒,我不需要报仇。”言婳认真的看着唐铭心,语气坚定。    唐铭心眼睛惊讶的睁大,她握住言婳的手,“婳婳,你怎么会这么想!?你爸爸死了你都不想为他报仇吗?”    “东洋人是很厉害,可我爸爸是商会会长,他们要是敢动我爸爸,不说经济瘫痪,光是工人罢工就够他们喝一壶了!”    唐铭心是一个天真的大小姐,家里把她保护的太好,家世又实在优越,确实有说这话的底气,可惜,她错估了东洋人的野心与势力。    言婳看着她理所当然的骄傲样子,眼中不自觉染上了些许艳羡。只摇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这个话题太沉重,又得不出什么结论,只暂搁置不谈。二人许久未见,自然有许多轻松闲话可谈,絮絮良久,直到唐家人打电话来催,唐铭心方依依不舍的离开。    唐铭心抓住言婳的手不放,可怜兮兮的,“二哥亲自来接我,我得走了。”    唐铭心在家里可以称得上作威作福,但偏偏最怕唐家二哥。    言婳了然,起身道,“我送你吧。”    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就看到一辆H开头的黑色福特车缓缓驶来。    车停下,唐家二哥长腿一迈,动作优雅的下了车。    穿一件黑白西装,外罩灰色呢子大衣,更显高大颀长,面容清隽俊逸,雅致出尘,气质清冷带着疏离,不愧是名媛们公认的上海滩四公子之一。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实在赏心悦目。    唐律点头打了个招呼,“小妹,言小姐。”视线在言婳身上打了个转,温声道,“言小姐的伤寒好些了吗?”    言婳低着脑袋有些不敢看他,“好很多了。”    唐律眉头皱了皱,“听言小姐声音还有些沙哑,我认识一个苏医生,擅长治疗伤寒感冒,可以请她来看一看。”    言婳揪紧了帕子,轻声道,“母亲不喜欢西医,家中一贯是不请的,再者,我的病喝几天药就好了,不用麻烦了,唐二哥。”    唐律看着她颤抖的厉害的睫毛,皮肤白到近乎透明,一身冰肌玉骨,就像是冰雪揉成的雪娃娃,精致却易碎,他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身子。    嘴角上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顿时冲淡了外现的疏离,“外面冷,言小姐早些回去吧。”    唐铭心早就很有眼色的上了车,言婳向她挥了挥手,拢了拢出来前碧袖给她披上的披风,颈上一圈白狐毛,尖尖的小下巴被毛茸茸的围脖盖住,一张小脸巴掌大,明眸皓齿,唇红齿白。    微微一笑,眸子清澈宛如水洗,却又像落满星子的星湖璀璨,看的唐律心都要化了。    直到言婳走远,唐律才慢慢收回视线,温柔瞬间褪去,面容清冷宛如笼罩了一层薄霜,意味不明的扫视一眼街角,转身离去。    灰衣男子躲在墙下,大气不敢出,怎么也没明白唐律是怎么发现他的,既已被发现,不宜久留,怎料刚出了巷道,就被几人堵住蒙眼绑手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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