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弦是个急性子,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冷静下来后承认自己刚才确实有些反应过激,所以当林闻笛拿着她爱的蜂蜜酸奶来求和的时候,她当然是顺着台阶下了。 这样的结局皆大欢喜,林闻笛终于可以安心写作业,为明天腾出足够的时间了。 第二天下午,她如约来到海洋馆。奇怪的是,通常提前到的人竟然迟到了,她左等右等,没等到人,倒是等来了他的电话,说是家里有点事,可能来不了了。 临时接到这种消息,要说一点都不失落不可能,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林闻笛很快调整好心情,让他赶紧去处理,不用管她。 挂了电话后,她汇入检票的人潮,开始了一个人的参观之旅。 虽然和大型的海洋极地主题乐园比不得,可这家海洋馆的规模算是本市目前最大的,再加上正值五一,人格外多,挤满各个角落。 第一个分流点是海豚表演,大批游客被吸引过去,林闻笛未作停留,经过水母展馆才驻足。 谁知还没看两眼,视线便在不经意间落在出口处一个男人的身上。 透明的天光在水里打了个滚,制造出蓝色的新世界,人在其中显得渺小,他也退成一帧虚弱的剪影,清凛而又深刻。 林闻笛一愣,就像是中了什么魔咒,总是不自主地想靠近,可迈向他的脚步又带了点不确定,最终站在距离五六米的位置,迟疑道:“梁境生?” 自从昨晚补上了自我介绍后,她还是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名字,声音有点小,却不妨碍清晰度,如同刺破迷雾的夜灯。 男人停了下来。 林闻笛能看见他转过身子,却看不清脸,只有一个侧脸的轮廓,于是又靠近了一些,直到可以确认自己没有认错人,表情由小心翼翼转向惊喜。 “真的是你啊!”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高兴,而梁境生的脸上有着和她相同的意外,低头看她,问道:“一个人?” 在这样昏暗不清的环境里,他那双漆黑的眼眸反倒显得柔和,像风平浪静时的海洋,温柔包容。 林闻笛点了点头:“本来和同学约好了,不过他临时有事。你呢?” “一个人。” 一个人?“你也喜欢这些?” “之前听了一些故事,想来看看。” 林闻笛走得他比快半步,闻言,身子转了半圈儿,歪着脑袋看他,喜悦慢慢超过惊讶,即使表情模糊,也能猜到她有多期待。 那就是喜欢的意思吧? 好不容易又遇见一个可能兴趣相投的人,她按捺不住想和他分享的激动心情,积极推荐:“你喜欢听故事啊,我家里有一些书,你……” 正说着,嘈杂的人声突然重新涌出,林闻笛看了眼,发现到了海底隧道,稍作停顿,和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后接着说:“想看的话,回头我整理给你。” 本来她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对上他的视线才想起特殊照顾有时候也是一种歧视,挠了挠脑袋,无措地解释道:“严寒说你不喜欢别人碰你,我看这儿人多,走里面应该会好点,没别的意思。” 梁境生眉目低敛,倒没误会,只是发现她好像总是格外顾及他的感受,再抬眸时,眼里已是笑意盎然,足以消除所有疑虑。 “谢谢。” 见自己没有弄巧成拙,林闻笛松了一口气,同样笑着回了个“不客气”,转身投入海洋的世界。 和水母展区近乎静态的画面不同,海底隧道里充满活力,五彩斑斓的热带鱼在身边游来游去,时不时晃过一两只魔鬼鱼或是海龟。 越往里走,种类越多,饶是经验丰富如她也被瞬间吸引住,贴在玻璃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直到被一片从天而降的巨大阴影笼罩,才仰着脖子看了看。 一头鲸鲨正从头顶懒懒地游过,光滑而漂亮的鲨鱼皮在水里泛着灰蓝色的光泽,腹部还吸附着两只免费旅行家鮣鱼,威武得如同一艘战舰。 林闻笛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鲸鲨,不禁发出一声惊叹,想要提醒梁境生千万别错过了这一幕,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和他隔了好几米远,赶紧重新挤到他的身边。 还没走近,便听见一阵压低的咳嗽声。 她的心一紧,连忙轻拍着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担心道:“怎么了,不舒服?” 梁境生微微转过身子,背对着她,面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褪去,嗓音也被磨得低哑,好一会儿才回道:“没事。” 话说得倒是好听,可他看上去哪里是没事的样子。 “里面太闷了,我们先出去吧。” 林闻笛想也没想,挽着他的手,尽量帮他分担身体的重量,不由分说地带他往外走,没有注意到梁境生的目光如同一张网,牢牢地困住两个人的手臂。 陌生的体温透过衣服渗进彼此肌肤,这一刻他们亲密无间。 幸好海底隧道不算太长,而外面刚好是一片休闲娱乐的区域。新鲜的空气包裹着大片的阳光迎面扑来,归还被冷气抢走的温度。 林闻笛找了个阴凉处坐下,随时关注他的状况,直到确认他真的没事才松了口气,放松的神经终于有空想其他事了。 于是她埋头在包里翻翻找找,找到了一个鲸鱼造型的小玩偶,递了过去,腼腆得有些理直气壮,“刚才在纪念品店买的,不许嫌幼稚啊。” 一丝真切的意外在梁境生的眼底稍纵即逝,又说了声“谢谢”后,他接了过来,用笑掩饰真实情绪,指腹在玩偶背部轻轻摩挲,问道:“你很喜欢逛海洋馆?” “嗯!” 林闻笛重重点了点头,可下一秒情绪又低了下去,望着不远处的展馆,叹道:“不过,真正喜欢海洋生物的人应该不忍心看见它们这样吧。” 她不抵制海洋馆,毕竟它所具有的科普价值不可否认,只是觉得如果非要打着教育的旗号开展商业活动,那就应该重视馆内设施,好好对待这些生物。 然而事与愿违,很多海洋馆压根儿不在乎池里的水干不干净,也不在乎那些生物有没有生病。 一思及此,林闻笛又长叹了口气,回过神时,见梁境生正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意思,不想自己的消极情绪影响了他,便打着买饮料的幌子,躲进便利店转换心情。 “口渴了吧,我去买点水回来,你就坐在这儿等我啊。” 梁境生应了声,目送她离开,而后垂眸,盯着被她忘在长椅上的玩偶。 为了不让自己的行为显得太可疑,林闻笛没在便利店待太长时间,很快拎着两瓶水回来,发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干脆不坐下了,问道:“你还想看么?不看我们就走了吧。” “你不看了?” “不看啦,知道它们过得还不错就行了。” 原本林闻笛打算坐他的车回去,可忽然间听见有人叫她的名字,循声望去,看见马路对面停着一辆熟悉的出租车,面上一喜,临时改了主意,俯身探进车里说明情况。 “不好意思啊,我爸来了,就不和你们一起了,回……” 她大概是太兴奋了,话还没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朝对面跑去,关门声吞没了最后一个“见”字,却没能阻断那道灼人的视线。 “听你妈说你今天要来这儿,我还寻思着会不会看见你,没想到真有这么巧的事儿。”林国敦提前帮她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等她上车后,又问道,“对了,刚才那人是谁啊?” “隔壁新搬来的邻居,刚才和他在海洋馆正好遇见了,就一起逛了逛。” “哦,就是他啊。”林国敦启动车子,“说起来,他也搬过来一阵子了,我还没见过样子呢。” 林闻笛笑了笑,非常客观道:“没事,反正你在胡同里只管找最好看的,准是他没错。” 林国敦一听,哈哈大笑,拍着她的脑袋,直言女儿长大了。 自认为只是陈述事实的人也没扭捏解释,坦然收下这份评价,又和他聊起了其他。 遗憾的是,海洋馆离家太近,没说上两句话就到了。 她在胡同口下了车,进去后,远远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她家门口徘徊,加快脚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事情都处理好了?” 肖立还在踱步思考,听见她的声音后停下,简单带过自己的事,更关心她的情况,说道:“今天真的对不起……” “这事儿不是已经翻篇了么,你再说,我都该怀疑你真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没等他说完林闻笛便毫不犹豫地打断,又问道,“你专程跑来该不会就是为了说这个吧?” 肖立没说话,她当他默认了,露出一副“败给你了”的表情,果断换了一个开心点的话题。 “不过你这一趟也没白跑,正好我有个东西要给你。” 林闻笛边说边翻包包,可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买的玩偶,试着回想了一下,严重怀疑是买饮料找钱包的时候忘在了收银台上。 这种可能性大她越想越大,最后不抱希望了,沮丧道:“你可能真白跑了,东西落海洋馆了。” 肖立知道她丢三落四的毛病,闻言,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道:“你别哪天把自己丢了。” 林闻笛还陷在对自己的悔恨中,把头埋得更低了,心情郁闷。 看见这一幕的严寒移开视线,而余光里正是被一顿好找的玩偶,散落在汽车后座,除了那只鲸鱼,其他的全都破烂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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