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笛回屋的时候,一放假就不见踪影的人难得坐在书桌前,正在狂赶作业,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抬头,径直说道:“什么都别说,直接呈上贡品。” 买纪念品送人是她这么多年来的一个习惯,可这一次她只能很遗憾地说—— “东西我落海洋馆了。” “……” 林闻弦写字的笔一顿,又考虑到这不是第一回,很快恢复正常,继续说道:“对了,你不是和数学变态一起去的海洋馆么,我刚才怎么好像看见他在外面等你,你俩不是一起回来的?” “他今天有点事,没去成。” “什么!没去成?”林闻弦一听,终于抬起头来,情绪激动,“那你怎么不打电话叫我,一个人逛海洋馆多无聊啊!” “你是不想写作业吧。” 林闻笛不打算提偶遇梁境生的事,免得她又瞎想,随便找了句话转移话题,顺便指着她的英语作业,提醒道:“答案抄错行了。” “……” 伴随着一声惨叫,林闻弦不再三心二用,闭上嘴巴,林闻笛松了口气,也准备看书了。 过完高考前的最后一个节假日,黑板上倒计时的数字逐渐变成“2”,学生们彻底收了心,回归两点一线的生活。 这天,晚自习结束后,林闻笛在教室里多待了半小时才走,谁知刚到站台,又看见了上次的不速之客,不仅衣服规矩了,浓妆也没了,素净的脸看上去活脱脱一好姑娘,好得让人差点认不出来。 可惜外表的改变并不足以说明什么。 林闻笛依然放不下对她的戒备,趁她没发觉,打算躲在站牌后面,然而计划很快失败,还没来得及藏起来,不算熟悉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你怎么还对我这么冷淡,太不够义气了吧,亏我上次送了你一个温馨提醒。” 侯亭腿长,两三步就走了过来,面对她的无视不再像上次那样无所谓,而是用朋友间的语气埋怨,接着左右看了看,问道:“今天那男生没陪你了?” 肖立从来没有特意陪过她,大多数情况都是在路上碰巧遇见,没遇见当然是各走各的,可这些没必要解释给她听。于是林闻笛当没听见,从兜里找出耳机戴上,将无视进行到底。 见状,侯亭莫名觉得好笑,轻轻戳了戳她的肩膀,奇怪道:“我又不会害你,你防我干什么?” 林闻笛还是不回答,结果换来了她的喋喋不休,最后终于摘下耳机,看了眼即将到站的公交,深呼吸了口气,决定一次性说清楚。 “第一,你不会害我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是朋友了,第二,防着一个陌生人是人之常情,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出好戏,这让我不太舒服。” “……” 侯亭没想到她还真说得出原因,一时间有些懵,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追了上去,承认上次和她见面的时候确实抱着那么一点看热闹的心态,可是—— “之前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不过也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 林闻笛收好公交卡,想说就有这么严重,但下一秒察觉到不对劲,倏地转过脑袋,一脸警惕。 她跟着上车干什么? 疑惑的视线刚一扫过去,侯亭立马举双手澄清:“别误会,我没跟踪你,只是刚好和你同路。” 对于这个说法,林闻笛半信半疑,却没再说什么,免得脱不了身,选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 事实证明,她没有完全相信是正确的。 如果她俩没有在同一个站下车,也没有走同一个方向的话,林闻笛肯定不会误会,然而眼下情况相反,她不得不多留个心眼,甚至开始考虑要不要趁现在等绿灯故意走慢点。 谁知当信号灯一变化,她的身边忽得刮起一阵风,而风的中心正是重点怀疑对象。 林闻笛的脚步一顿,顺着风的方向看过去,只见斑马线的另一端站着一位青年,侯亭跑过去后,一下子跳到身上,又被拉了下来。 她一看,觉得对方很眼熟,再一看,居然是严寒,瞬间豁然开朗,总算找到她和侯亭的联系了。 这时,严寒也看见了她,和她点头示意,而侯亭恢复了最初见面时的得意,炫耀道:“怎么,是不是后悔没和我搞好关系了?放心吧,我也不是记仇的人,你要是想知道……” “小亭。” 没等她把那个名字说出口,严寒便出声制止了,语气不重,可警告意味明显。侯亭撇撇嘴,好像有点不服气,但还是乖乖闭上了嘴巴。 不过林闻笛并不在意她想说什么,毕竟经过这两次的相处,早就可以对她的所作所为免疫了。 和严寒道别后,她继续走自己的路,没想到拐进胡同之前,远远看见了吕琼的背影,连忙小跑着追上去,接过她手上的导盲棒,挽着她的胳膊,叫了声“妈”。 “回来了啊。” 林闻笛应了声,“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出来?” “给你爸送点吃的,他今天出夜车。” “三千呢。” “吃完晚饭就没了影儿,估计又跑哪儿玩儿去了吧。这丫头,真是一刻都静不下来,下半年就初三了,也不知道着急,还成天瞎玩,别最后连个普高都考不上。” “考不上普高怎么了,反正条条道路通罗马,没准我们三千以后通过别的方式发家致富了呢。” 话题自然过渡到学渣的学习问题,林闻笛笑了笑,很会自我开导。 “你就帮她说话吧。”吕琼知道她没当回事儿,打了一下她的手背,笑骂道,“以后她要是没出息,非要赖着你这个姐姐,我看你到时候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只能养着呗,好歹是亲生的。” 吕琼知道俩姐妹都喜欢互相帮衬着,不指望她去劝了。 说完不让人省心的人,她又打算谈谈让人省心的人,可还没开口,林闻笛好像猜到了什么,抢先说道:“妈,我是真的想读师范。” “真不是因为我?” “当然是因为你啊。” 三岁那年,吕琼生了一场重病,高烧把两只眼睛烧瞎了,好在几十年下来也适应了黑暗,只要不是特别需要用眼的情况,基本上她都可以应付。 对于这样的生活,她也知足了,要说唯一的遗憾,可能就数小时候没受过什么教育这件事了。 虽然当时是环境使然,怨不得谁,但她或多或少受了这件事的影响,所以在两个孩子的教育问题上一直都很严格,可从未干涉过她们的选择,更不希望她们因为她放弃自己喜欢的。 林闻笛也知道她的顾虑,挽着她的手收紧了些,给出一个极其肯定的答案。 “如果不是因为你以前经常带我们去福利院当义工,我都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多孩子需要帮助。再说了,读师范并不意味着得放弃其他喜欢的东西啊,你别胡思乱想。” “好好好,我不胡思乱想,以后也不提这件事了。” 吕琼不是不相信她,就是想再亲自确认确认,听她这么一说,算是彻底放心了。 进屋前,又听她说道:“对了,妈,下周我陪你去疗养院吧,三千和同学约好了出去玩,都念了好几周了,你要是不让她去,估计又得闹翻天。” “可你最近学习这么忙……” “半个上午而已,耽搁不了什么。” 吕琼一听,没再正面回答,又念叨起了林闻弦,内容和刚才大同小异,她知道这是同意的意思。 在五月的第二个周末,林闻笛陪她来到了位于郊区的一家园林式疗养院。 这家以风景秀丽著称,远处是起伏的山峦,近处植被茂盛,环境幽雅,一踏进来,不同于市中心的清新空气立马将人围得团团转,劳累的身心得以放松。 和往常一样,林闻笛只负责把吕琼带到湖边的老位置,而后自个儿另外随便找张空椅子坐下。 没一会儿,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牵着一个女人出现,正笑着朝她走来,女人却被其他的东西吸引,挣开老妇人的手,跑到不远处的树下,折了根狗尾巴草,蹲在地上逗蚂蚁玩。 老妇人拿她没办法,任由她去,独自坐在吕琼旁边,俩人聊了起来。一旁的林闻笛也拿出小册子,开始复习易错点,累了就仰着脑袋活动脖子,顺便见证太阳越升越高。 当她的视线第三次从天上回落到地上,不小心偏了道儿,跑到了那个女人的身上。 她还蹲在地上,白色裙角被泥土弄脏,脸上有着和年龄不符的好奇,像是一个四五岁的孩子看世界,玩着玩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突然朝她的方向望过来。 其实林闻笛不太了解她,只知道她是吕琼年轻时的朋友,吕琼每个月都会来探望她,这会儿对上她的眼睛后,来不及琢磨心里涌起的那股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下意识地回避。 莫名的,她有种偷看被发现的心虚,本想借着东张西望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可目光忽得停在半空中,又被湖对面的凉亭吸引。 准确地说,应该是被绿树掩映间的男人吸引。 即使被岸边簇拥摇曳的芦苇挡得七七八八,他的存在依然不容人忽视,皮肤在强烈的光线下白得耀眼,也就衬得那双漆黑眼睛愈发幽暗,如同在一汪深潭里浸润百年。 林闻笛一惊,咻地站起身,想要离得近一些确认,却听见吕琼在叫她,好几声了,她只能暂时收起好奇走了过去,再回头看的时候,亭子里的人不见了。 视野里只剩下闪着粼粼波光的湖面,把周遭事物映照得不太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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