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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正,藿儿便从床上爬了起来,她们在朱雀门那里租赁了一个摊面儿,每天寅正三刻就要出摊儿,卖牛羊杂碎和肉汤儿,每天早晚只卖一百份,卖完就回来,大冷天的生意倒还挺好,不过也就五六两银子。    主子说要先将口碑传出去,再加上汴京城里头这些日子总是盘查新入城的人头,营生那一块儿主子写了小摊贩儿。    这事儿就只能做下去了。    藿儿正蹑手蹑脚地在院里洗漱,里间的顾言倾已经换好了衣服,顾言倾怕穿原来的衣裳去摆摊儿会引发不必要的麻烦,两人前几天去布庄里买了两身细棉布衣裳,藿儿拿回来用热水洗的颓了色,只有六七成新的模样.    头发绾成了低髻,用一块青色布巾包了头,见藿儿又在院里洗漱,心疼道:“我早起了,你不用怕吵了我,快进来吧,外面天寒地冻的。”    藿儿见又没瞒过主子,皱了一张苦瓜脸,“主子,您今个还是别去了,在家歇息吧,这几天生意好,我不过一个时辰就能回来!”    顾言倾摇头:“光那碗都一摞子了,还有炉子、炭,两大铁锅呢!你在慕庐里也没学这些力气活。”    “可是主子,您要是不小心被烫着了,藿儿的罪过可就大了,等荔儿来了,还不得剥了我的皮啊!”    顾言倾笑道:“别贫了,趁着一会儿官员们去上早朝,赶紧儿卖些出去。”    藿儿无奈,手在炉子上抹了两下,“主子,奴婢的小黑手来了!”    顾言倾仰着脸,让藿儿细细地将炭火往涂抹了一圈。    等收拾好出门,给院门儿落了锁,便推着一个小板车往朱雀门外去,藿儿见主子一张脸一出门便冻的煞白,又心疼又难过,可是主子执意如此,她也不敢多说。    隔壁的王大嫂听见顾寡妇的门“吱呀”一声,想着又出摊儿去了,推了推一旁睡得死猪一样的良人,“你听,她们又出去了!”    王大郎不耐烦地“嗯”了一声,翻身继续睡去。    王大嫂又推了推他,“哎,别睡了,我和你说,这几天已经有两个媒人来打探了,前头麦秸巷子里的那个卢鳏夫,前年死了婆娘的那个,看上了这小寡妇,还有汴河大街上的徐员外,他家兄弟在禁军里头呢,说要给兄弟娶回去做小妾呢!”    一听到徐员外,王大郎腾地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强了自己弟媳,弟媳跳汴河自尽的徐员外?”    王大嫂见良人终于听进去她说的话,更添了兴致,鄙夷道:“可不是他,我看这回要是纳进徐家了,也是一女共侍两夫,他那兄弟常年不在家,还不是徐员外自给往那香闺里钻!”    王大郎皱眉道:“你有空儿去隔壁提个醒儿,可别真让人家进了这狼窝!”    王大嫂听了这话,却冷了脸,缩进了被窝里。    王大郎踢了婆娘一脚:“怎地了,听见没?”    王大嫂也从被窝里坐了起来,“听见了,听见了,你心疼个什么劲儿,你婆娘还没死呢,你就算惦记着,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吃不到你嘴里!”    “放你娘的屁,大清早的,瞎咧咧什么,你要说就说,不说以后也别在我耳边咕哝,没得我听了心里瘆的慌!”王大郎说完也不睬自家婆娘,起身就往酒楼里上工了。    王大嫂一早得了个没脸,越发不待见隔壁的小寡妇,暗暗谋划着,等下回媒婆再来打探,她也帮忙撮合撮合,徐员外家的兄弟不行,那个麦秸巷子的卢鳏夫可以啊,还是个秀才呢!    ***  藿儿刚生了炉子,热了锅,就见麦秸巷子的卢秀才往这边来了,头皮一木,对着主子使了使眼色,顾言倾瞪了她一眼。    藿儿只得去招呼,“卢小郎君秀才,这炉子才刚热呢,您怕是得等一会!”    卢秀才,单名一个“斗”字,今年不过十八,但是因为自幼定了娃娃亲,前年的时候那姑娘身子不好,她老子娘不愿意请医问药费银钱,就催着卢家娶了回去,没想到娶回去不过两个月,这姑娘竟就药石无罔,死了。    卢秀才平白得了一个鳏夫的名号。    卢秀才长的白净俊秀,脾气又和缓,如果不是因着先前的事儿,不愁没有姑娘愿意嫁,但是自前年以后,那姑娘家的兄长隔几天在赌场里输光了钱,便要上门去闹一闹,说卢家害死了他妹妹。    卢家父母就守着这么一个儿子,怕出了事儿,每每都背着儿子拿银钱打发了,有这么一个没完没了的讨债鬼,周围清白的好娘子,都没有愿意嫁的。    卢斗整日里要么与同窗交流诗文,要么就关在房里写字作画儿,也不知道外头的这些事儿,只是四天前傍晚路过朱雀门,喝了一碗羊肚汤,不知怎地,回家便和爹娘提看中了一个姑娘。    那卢父卢母好不容易打听到姑娘住在芙蕖巷子里,就找了媒人,让去说和,知道是个寡妇,心里先嘀咕了一下子,但是架不住这两年都没小娘子愿意嫁给自家儿子,加上儿子又喜欢,只得捏着鼻子认下了,准备再观察两天,便派媒人上门去。    舀着羊肚汤的顾言倾,此刻压根不知道,坐在她跟前,文文静静的卢斗,竟对她起了这一层心思。    卢斗喝了半碗羊肚汤,看到顾小娘子要换炭火,喊藿儿来将铁锅抬起来,忙起身过去道:“我来吧!”    顾言倾愣了一下,“啊?”    藿儿不想自家主子和这人多纠缠,忙道:“不用,不用,我和阿姐来就行了,哪有让客人帮忙的道理!”    卢斗站在那里,白净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被炉火熏的,还是怎么的。    此时,两张简易搭起来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新来的看着空了一个位儿,桌面上却还留着半碗那个汤,喊道:“絮儿姑娘,这里来收拾一下!”    顾言倾拿着抹布正准备过去,对上那人一双提溜转的眼睛,右手摸着小八字胡,要笑不笑的样子,顾言倾心上一窒,“藿,藿儿!”    “哎,阿姐,我来了!”    藿儿过来抢过主子手中干燥的抹布,便往那桌去,热络地道:“爷,您今个吃什么?”    徐员外道:“一碗羊杂汤,唉,我说藿儿姑娘,你们卖牛羊杂碎,怎地那牛鞭这等好物却不曾见过呢?”    藿儿暗骂了一句:“老狗!”面上十分平静地道:“我们只卖牛羊杂碎。”    周围也不乏那起早在汴河码头上赶工搬卸货物的莽汉,听到徐员外的调笑,毫不遮掩地便笑出了声。    藿儿气得脸通红,对主子道:“阿姐,你先回家,这里我看着吧!”    顾言倾这时候也不放心留藿儿一个在,看天也快亮了,道:“藿儿,没事,卖完了一起走吧!”    裴寂来还昨个的孔明碗的时候,便见到藿儿姑娘鼓着一张小脸,十分不高兴,往那两张桌子上看了一眼,便见到有个胖子端坐在桌子上,一双绿豆眼像粘在了絮儿姑娘身上一样。    裴寂走过去挡住了徐员外的目光,将碗递给藿儿道:“藿儿姑娘,碗还你!”    藿儿收了碗,忙拿了一角碎银子递给裴寂,“这是先前的定金。”    裴寂并不收,“藿儿姑娘,你收着吧,我明儿还来呢!”    藿儿笑道:“明个我和阿姐去看铺子,可不在这,您后天再来!”    裴寂应下,临走闲闲地看了一眼绿豆眼胖子。    忽然一直站在一旁的卢斗上前道:“有一件事儿,小生倒忘了,小生今个请几位同窗来家里小聚,前些日子和他们说过这里的汤好喝,说好了要给他们买一些尝尝的,剩下的也不多了,还请二位姑娘都卖给小生吧!”    顾言倾知道卢斗是好意,只是这汤还够几十份呢!卢斗买回去,怕是也吃不完。    正犹豫着,藿儿笑着应道:“真的啊,那我和阿姐就可以早些回去了!”    说着便兴冲冲地去收拾碗筷。    那徐员外见此也不多说,喝完了汤,放下了二十五枚铜钱,又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金剔牙,闲闲悠悠地剔着牙往朱雀门走。    藿儿恶心的胃里都在翻滚,暗暗啐了一口,“狗东西!”将他先前用的碗单独拎了出来,准备一会剩点剩的喂巷子口的野猫。    一路上卢斗都想和顾言倾搭讪,都被藿儿截了话头子过去,几次之后,卢斗发现了藿儿不喜欢他和她阿姐多话,也不再找话题。    麦秸巷子在芙蕖巷子前头,等到了芙蕖巷子的时候,藿儿对主子道:“阿姐,你先回去,我送便成了!”    卢斗却道:“不用了,我顺带带回去吧,一会儿让家里的下人来给你们送过去!”    藿儿耳尖,“你知道我们住在哪一间?”    卢斗点头,“我有一次见到藿儿姑娘提着个菜篮子从里面出来。”    藿儿不由冷笑,“呵,真巧!”    卢斗一下子便红了脸,支吾道:“小生,不,不是故意的!”    藿儿自顾将板车往自个巷子里推,“不好意思,卢公子,这汤我们不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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