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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行人渐渐走远了,逐渐消失在重重宫门尽头,宫道上只剩一路明明灭灭的灯火。    苑九思站在原地看着朗月歌的背影,几次按捺住冲过去的想法。再三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多了,明日他们都还要去国庸监,如果有事他一定会和自己说的。只是她太莽撞太心急,才在夜里跑出来。    深深吸了一口气,她神色木然地转身准备离开。还没走远,身后突有一道气力牢牢拉住她。  挣扎之中手中灯笼里残喘的火苗几番就熄了,苑九思一惊下意识就要叫,那人却先她一步动作,捂住她的嘴。    无垠暗夜里棠紫色的衣袂翻飞,直到苑九思低头看清那抹熟悉的颜色,才微微定下心绪。  刚要发话质问,身后那人却揽着她的腰,几步就俐落地将她带入桥下的暗处。动作快得她根本就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边刚藏匿好身形,外面刹时就通明了一片,转角处一队巡逻侍卫齐齐而来,不时夹杂着些微说话声。    暖融融的火光溢进暗处。  借着微弱的光,苑九思清晰看得他下颌硬朗优雅的线条,有如精雕细刻,疏狂而冷峻。    察觉她正望着自己怔神,公皙堇垂下头,狭长的凤眼中都噙了笑意。  目光紧紧锁住她的脸颊,不肯放过一丝一毫情绪。“知道害怕了?等了很久?”触到那染了凉意的小手,他压低声音问她。    不问还好,一问她鼻子就发酸心里犯委屈,等那么久还不是没能上前问一句,只有远远地看着。    许是方才公皙堇带她的那几步动作太大,还不等人先说话,苑九思扎得不怎么严实的头发倏然先散开。鸦云般浓密的青丝刹时倾泻在公皙堇修长的掌心,微凉却柔滑,牢牢缠着他。    头上那簇简单的珠串猝不及防地就掉了下来,在地上转了几圈,滚远在外头的道上。    苑九思没说话,神色僵硬地看着掉在外头的珠花。想去捡回来但又不敢。  她下意识地紧紧攥住那紫色的袖角,用力得手指边缘都微微发白,头一回夜里一个人出来说不怕是骗人的。    不甚在意地一笑,公皙堇缓缓松开自己虚掩着她嘴唇的手,倒不怕她真的喊出口。  只是挪开时,那微微翘起樱红菱唇在他掌心落了一个浅浅的吻,挠得他手心和心头都微微发痒。    外头有些嘈杂。    公皙堇躬身把她护在怀里,神色莫测。  脸颊贴着苑九思的头,因二人靠得极近,有阵阵清冽而微苦的淡香气悄悄钻进他的鼻翼。似怕再惊了她,公皙堇声音竟意外地带了几分温柔,浅声问她:“珠花是你的?”    苑九思看着他,无声摇头。    “那就不管它。”含着笑,他说得极快。    守夜的侍卫渐渐走来,外边的说话声越来越大,只听一声疑惑的声响后,外头似有人发现了她掉的东西。    苑九思无助地抬头看他,原本满腹的疑问都忘了,只知伸手去拽公皙堇的袖子。    那副紧张无措,又尽是依赖的模样着实取悦了他,让人不能不起戏谑的心思。  公皙堇也不迟疑,微哑的声音在她耳畔沉沉响起:“已到子时,公主穿着宫女的衣裳偷偷跑出来,就为了私会深夜进宫的臣子?”说起其中两个字,他尤是暧昧地咬重了音。    兀自笑笑,他讲得漫不经心,“既然都有胆子出来,还怕被发现吗,嗯?”那尾音拖得微长,在沉沉夜色中显得低哑且诱惑,比夜里出来吸.精气的山鬼还要勾人,而她就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俏书生。    浅淡的呼吸喷薄在苑九思的耳根,湿热而黏腻。  她想退开些,却没有可以避的地方。    外头来来往往的侍卫巡逻声还没散。  苑九思半晌都不敢吭一声,四肢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察觉到他的不怀好意,苑九思渐渐松开抓住他衣服的手,瞪着水雾氤氲的眼警惕地看他。    因夜里出来得匆忙,她脸上半点脂粉未施。在此时朦胧灯火与皎白月华下,雪色肌肤反愈发显得细腻如盐。头发乖顺地披散在身后,一双脉脉含情的桃花眼里茫然又无助,纤长的睫羽不停扑扇,柔软无声,可怜得怪招人心疼。  没了平日的跋扈,难得地又娇又乖。    白玉旱桥下空间狭小,公皙堇站立极为不便,为了迁就她不贴她的身,一直几近半俯在她身上。    他稍隔开些距离想看她的眼,二人面颊之间就只间开了几分距离。  想起掌中还带着余温的吻,公皙堇不自知地描摹起她圆润饱满的唇形。    一时间连彼此呼吸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巡逻的声音逐渐远了。听清他的混账话苑九思就回过神来,一抬头便对上他猖狂恣意的目光,那眼神让她不安极了,只想快些逃开,“就算要见,本公主想看的人也不是你!”别开脸,苑九思语音忿忿。    “朗月歌?”收回眼神,若有所悟地点点头,公皙堇也不恼。只是身子俯得更低,双眸深邃杳不见底。    凉薄的唇瓣几乎擦在她脸上,有意无意地撷香。  有微微的甘甜,在引诱他。    “可公主此时和微臣如此亲密地在一起。公主说若你心心念念的朗哥哥知道这些,会是何神......”  还未说完,他手臂上忽然就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听着威胁,苑九思又气又怕。只是一时冲动张嘴咬下过后,她就明显意识到自己做了个十分糟糕的错误决定。    漠然看着手腕间那道极深的牙印,公皙堇眉头也未皱一分,反而勾勾唇角,笑了。  只是笑得格外阴沉危险,叫人看得心底发怵。    偷偷瞟着眼他的表情,苑九思不由自主地就畏缩起来,此时她真宁愿被外头巡逻的侍卫发现了去,也不愿再留在这儿,“我......不是,不是故......”她嗫嗫嚅嚅,指甲都掐进自己的手掌里,生生急出了哭腔。    只是不待苑九思话吐清楚,她的下巴忽然就被人掐住,力道虽不至于弄伤她却也不小。    “臣记得公主一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怎现在惧成了这副德行?”他神色散漫,像极一只刚吃饱喝足,闲得无事便将老鼠堵在墙角随意折腾的猫。    可是我怕神经病啊!  苑九思被掐得有些疼,差点就脱口吼出来。好在她尚存几份理智,两眼就泪汪汪看着他,只敢在心底在咆哮。    “这就哭了?”借着微光,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地替她揩去眼角盈盈的泪。公皙堇似颇为心疼地道,徐徐贴近柔嫩的樱唇,留下一声低低的叹息。    “可是怎么办?我这个人最是锱铢必较,公主得让微臣咬回来才算不失公允啊!”    见公皙堇不像是玩笑,苑九思卯足劲儿恨恨推开他。趁他一个不注意手脚并用,狼狈却意外顺利地跑开老远。    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一个自以为算安全的距离后,苑九思一手撑着腿一手捂住几乎要蹦出来的心,才回头望一眼。    枉她差点还真以为他是一个好人。苑九思气得浑身哆嗦,也不怕被人发现了,脚一蹬鼓起嗓子就吼过去:“你个无耻之徒卑鄙小人!你且等着!本公主明日就向父皇上奏参你一本,不把你拉下马......”    还来不及想一想该怎么骂下去,远处就传来一阵熟悉的骚动。    苑九思错愕,瞠目结舌看着那身形矫健,潇潇洒洒消失在黑夜中的人,她还呆若木鸡地留在原地。    足足顿了有三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头大叫不好。  慌乱中赶忙挑了个方向,蒙住脑袋飞似地逃了。    ***    依照公皙某人的说法——她与臣子私会。私会时未被发现就已极好了,可作为一个事事竭力要求完美的人来说,回去也要顺顺利利。确然她是有惊无险,虽苑九思路上已拟好借口,无非就是夜里遭了夜游,婢子们不敢动她,所以游出来了。    有幸,这个蹩脚的借口没能派上用。    苑九思回到允阑轩,一进门就看得兰猗立在门口抖得和筛子一般。    “是我!”捂脸低叹一声,委实是她今夜惊吓过度,不适宜再动心绪。遂也不与兰猗多言,和衣就躺在床上。    “公主见着朗公子了?”花笺替她脱下绣鞋掖好被角,柔声问她。  她声音很轻,夜里听起来像潺潺流水在淌。    苑九思并不说话。“夜深了,公主明日还要早起去国庸监呢,早些休息吧。”花笺见她神色不对,快速劝了几句就缄口不再多言。    盯着头顶藕荷色的鲛绡帐,苑九思突然闷闷道:“明儿莫叫我,天亮堂了你就去国庸监和公皙堇道一声本公主夜里遭了梦魇,精神不好。”    “夜里梦见有罗刹索命。”    花笺以为她又在耍性子想赖床,正欲装作没听到悄悄退出去,却听见她又继续唠叨。    “还是个穿紫衣裳的鬼,人模狗样衣冠禽兽,可怖极了。”  “罢了!早晨记得叫我,本公主要去的......本公主还要去见......”  “......”    终于睡着了,花笺嘘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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