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卖现场很安静，衬得拍卖师念着最新报价的声音异常洪亮清晰。 开发商的每一次举牌都宛如无声的刀光剑影，一刀一百万。 一开始，举牌加价的速度很快，几乎是这家举完，那家就跟着举，当到第二十二轮时，举牌的速度明显慢下来。 “现在是意弘一亿八千万，还有人出价吗？” “还有人出价吗？” 当拍卖师第二次询问后，座位上的开发商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很快又有开发商开始举牌，纪年年发现到了这一步之后，几乎下次举牌都是在主持人询问第二遍的时候才开始。 明亮乌黑的瞳仁转了转，也不知道是因为价格太高所以犹豫，还是拍卖时的心理战术。 纪年年又悄悄打量了一下华盛那边的代表，他们从始至终都很气定神闲，无论是表情还是举牌速度。 纪年年不禁开始怀疑，顾景城那种面无表情的‘表情’是不是华盛标配。 就在纪年年走神的那几秒，拍卖师忽然落了锤。 ‘咚！’ 拍卖师微笑着鼓掌：“恭喜华盛集团以2.4亿竞得DH1108地块。” 一瞬间，整个大厅都响起掌声，纪年年回过神，只见所有媒体都涌向了华盛，他们举起相机对着相机，争相拍着华盛代表和土地交易中心领导以及其他开发商代表握手交流的画面。 纪年年落后一步，那便已经里三圈外三圈围得水泄不通，压根没有她挤进去的空间。 她跟兔子一样蹦了几下，只拍到了面目模糊的照片。 纪年年焦急地四处看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椅子上，她借着椅子占据了制高点，举起相机拍张，当然，她下来后，老老实实擦干净了椅子上的脚印。 纪年年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结果她跳上椅子努力拍照那一幕恰好被人拍下来了。 调研报告要老命啰：这个是不是上次来找你的记者？ 顾景城打开微信，看到造型拗得跟长颈鹿似的纪年年。 顾景城：………… 调研报告要老命啰：看样子是了，这小姑娘挺拼的啊。 给顾景城发照片的是华盛的员工，他过来就是帮着跑跑腿打打下手，其中一个重要任务就是做本次拍卖的记录，用于公司内部资料存档。 他上次也跟着顾景城去过城南的工地，对花式出糗的纪年年印象很深。 顾景城：你换一张照片做汇报吧。 幸得顾景城出手，纪年年的‘光辉’形象才没有被钉在华盛资料存档里。 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的纪年年拍完照，飞速冲出土地交易大厅，马不停蹄往报社赶。 “老严，我回来了，今天拍卖的人超多！”纪年年一回到办公室，就冲到严瀚宇面前汇报现场情况，“我现在马上写，争取最快的速度给你。” “好，写得细致点，新X和网X他们已经发了，你可以看看他们的，做个参考。” 纪年年顿了顿，惊讶道：“这么快？就我回报社这段时间，他们就写完发表了？” “交易结果出来后十分钟，新X就发了，紧跟着网X也发了。” 纪年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十分钟？他们写稿速度是超人吗？那我不是比不过他们了。” 她犹如兜头被泼了一盆冷水。 谁都知道，新闻要的就是‘新’，落后于人其实已经输了一半。 比起纪年年的不淡定，严瀚宇要看得开的多，他道：“当然不是现写的，是提前准备好的稿，等交易结果一出来，现场的人把消息发回去，再有人把信息填进去就可以发布了。” 纪年年哑然，原来还有这种操作。 “以前他们一般是在交易结果出来后一个小时到两个小时之后才发，现在速度倒是越来越快了，竞争激烈啊。”严瀚宇感慨了一番。 纪年年撇撇嘴，心里有点不是滋味，这一路她紧赶慢赶，被风吹乱的头发都没有整理就冲进了办公室，最后还是输给了别人。 唉，不过转念一想，就算她再快，今天写好的稿子送去印刷，也是明天才能见报。 纸媒的速度再快，总归还是不如可以即时发送的网络媒体。 “比速度，我们永远比不过新媒体。”严瀚宇安慰失落的纪年年,“正是因为比不了速度，我们更要做到专业、深度和权威。” 严瀚宇深深看了纪年年一眼，“相信你已经拿到足够的素材了。” 纪年年用力点点头：“收集够了。” 亲自去现场拍照，整理了之前的土地交易新闻，恶补了许多专业名词，诸如溢价率、生地熟地，所以纪年年可以坦坦荡荡说出这四个字。 严瀚宇欣慰一笑：“那就沉下心，好好写。” “别担心，还有我在，到时你稿子不是还要给我审的，别哭丧着脸。” 纪年年原本的焦虑被严瀚宇的话安抚了，她抿唇道：“我明白了。” 严瀚宇：“我出去一趟，大概六点才回来，到时你写完了就发我，我在外面，有空会看。” “好。” 纪年年坐回电脑前，舒了一口气。 她打开了三家门户网站在A市的分站，果然都已经挂出DH1108地块拍卖的头条。 她粗略浏览了一眼，每家都是寥寥两三百字，简单说明了时间、地点和地块竞得者，然后空泛的展望了一下新区的未来。 看着这三家网站的新闻，纪年年心里隐隐有了底。 正如严瀚宇所说，出稿速度快，必然就会放弃做深度的东西。 又好又快又有专业和深度？ 不存在。 纪年年又打开朋友圈，很多网络媒体已经将他们的新闻分享到了朋友圈，各路地产界的人纷纷点赞——对纪年年来说，在工作后，她的朋友圈已经从同学圈变成了地产圈和媒体圈。 ‘网媒出稿的速度就是牛叉啊！’ ‘今天这么多人去参加竞拍？看热闹的开发商也贼多。’ ‘2.4亿，估计是今年的地王了吧。’ ‘华盛又拿地？他们囤得够多了，不怕被拖死啊。’ ‘这块地需要开发商业，华盛搞得定吗？’ 纪年年看了一圈，没看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但众人的热议让她越发觉得这篇新闻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纪年年原本构思的报道架构：开头是土地交易现场报道，然后点明地块价值，再从这块地入手简单展望新区未来发展。 可现在看来，还太浅了，纪年年直觉有很重要的新闻点没有抓住。 纪年年焦躁地飞速按着弹簧笔芯，咔擦咔擦的声音没有让她冷静下来，反而愈发焦躁。 卡稿的纪年年给严瀚宇打了电话，但是那边不知在忙什么，始终没有接电话。 她放眼望去，整个办公室里，除了她和行政，连个人影都没有——这也是办公室的常态了，大家不是在采访就是在采访的路上。 纪年年叹了一口气，找不到人讨论刷新思路，她只能刷新朋友圈，试图找点新线索，她一打开，就被华盛员工刷屏了。 华盛员工A：‘恭喜华盛以2.7亿斩获新区优质地块区域前景令人期待[撒花][撒花][放炮][放炮]’。 华盛员工B：‘恭喜华盛以2.7亿斩获新区优质地块区域前景令人期待[撒花][撒花][放炮][放炮]’。 纪年年：“……” 这条朋友圈一看就知道是公司内部要求统一发的那种。 在一众华盛人里，纪年年一眼就抓住了顾景城的名字，她思来想去，唯一能问的人大概就是百科全书顾老师了。 纪年年给顾景城的‘通稿（*统一的稿件）朋友圈’点了一个赞，然后等了几秒，再装模做样地私敲顾景城。 纪年年：今天竞拍竞争那么激烈，最后新区的地被华盛拿下了，恭喜你们啊。 顾景城：嗯。 尴尬的开口和让人尴尬的回复。 好在纪年年已经习惯了，顾景城这个人就是面冷心热！ 她已经掌握了和顾景城交流的奥义，死缠烂打，不要怕傻。 反正她什么傻样，顾景城没见过呢。 不过话虽如此，纪年年还是会思考一下，到底要怎么开口才能显得她不那么傻？ 顾景城：你还有十五分钟可以问。 顾景城：等下我开会。 “！！！”纪年年瞬间红了脸。 显然她的目的已经被顾景城看穿了。 纪年年：[龇牙笑.jpg] 纪年年：顾经理，你怎么知道我想问你问题。 顾景城：“……”从你点赞的那一秒。 顾景城：我们开会需要提前五分钟进去。 纪年年：嗷！ 纪年年：今天去拍地的房企很多，竞争这么激烈，是这块地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或者价值？ 顾景城：你没看招拍挂文件上土地开发的要求？ 纪年年：看了！我都背的出来！ 纪年年生怕顾景城不信，再次强调。 纪年年：真的！我背给你看。 看着纪年年的回答，顾景城不禁莞尔，他感觉好像有个小人儿信誓旦旦地从手机屏幕里跳了出来，指天画地的跟他发誓。 纪年年：可我经验有限，不懂…… 纪年年：你懂吧，这就好比考试，题目大家都看得懂，可不一定做的出来。 纪年年：我知道你很忙，这么来打扰你也很不好意思，可我主编出去了，我暂时问不到人，但是稿子要急出啊啊啊。 顾景城：哦。 顾景城面无表情地想，原来他排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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