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窍道人迷迷糊糊到午时才醒,他□□一声,捂着脑袋:“好痛啊,全身都好痛啊!” 能不痛么?两个徒弟那么凶残。闻怜坐在床铺边,闻言叹了口气,缴干帕子,贴着他的后脑勺:“先敷一下吧。” 一阵凉意贴着伤患处,确实缓解了不少,天窍道人看着闻怜,满眼感动:“闺女,要不你留下来,当我的闺女吧。” “……还是算了吧。”闻怜替他掖了掖被角,“ 你躺躺吧。” 天窍道人挠挠脑袋瓜:“可是……我记得今天各宗门弟子要拜见我啊,我得起来才行。” 闻怜忽然有点同情他,拍拍他的被子,语重心长道:“不是不舒服吗,躺躺吧。” “不行。”天窍道人义正言辞道,“那些弟子就盼着宗门大比见我一面,我怎么能如此毁我形象,让他们在满心期盼中空等呢?” 闻怜:“……” 突然都不忍心告诉他真相了。 “嘶——”天窍道人抽着气起身,扶着腰道,“我还是去看看。” 随后又吓唬闻怜道:“你就在这里,别乱跑,宗门里坏小子太多了,万一把你拐走了,你可就找不到你哥哥了。” 闻怜点点头,天窍道人推门出去了,房间里很是空旷,闻怜没什么事做,便偷偷翻房间里的柜子,刚翻到一半,背后的地板被人顶开,闻怜扭头,就见姬辞从地板下面探出头来:“师父!” “阿辞?” 姬辞从地板上轻巧地跃出来,闻怜快步跑过来,上下打量,松了口气:“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你究竟去了那里?” 姬辞冲她腼腆的弯了弯嘴角:“师父,我不小心踩滑,掉到瀑布下面去了。” 他的衣服还湿哒哒的在滴水。 还真掉下去了…… 闻怜摸了摸他凉冰冰的手背,心疼地道:“我去给你找套衣服。” 她还记得早上那个弟子从哪儿给她拿的衣服。 姬辞伸手拦住她,捏捏她的手,温声道:“师父,我们离开这里吧,这里怪怪的,我不喜欢。” 小徒弟大概是没安全了。 闻怜搓了搓他的手,温柔地道:“阿辞乖,我先给你找套干净的衣服换上。” 说完便朝外跑去,很快就找了一套须弥宗的宗门弟子服回来。 “阿辞,赶紧换上吧。”说完她走到门边盯梢。 可后面好久都没有反应,她扭头,就见姬辞垂眸看着那套衣服,没动。 “阿辞?” 姬辞轻笑了一声:“师父,怎么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宗门,弟子服比咱们宗门还好看呢。”‘ 闻怜:“……” ……这大概……并不是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宗门,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姬辞解释这个头痛的问题,只好道:“……是,挺华丽。” 远看跟丧服似的,但实际上布料里混合了精致的上等银线,阳光照射下,光泽夺目。连看起来普通的腰带上都施加了好几个法阵,这一套弟子服,并不普通。 姬辞背过身去,脱了上衣,白皙的皮肤一寸一寸展现,手臂和腰部肌肉线条极其流畅,可闻怜却倒抽了一口气。 因为姬辞的后背,有一道几乎贯穿他整个后背的巨大疤痕! 这疤痕已经愈合,但新生的肉却和周遭的肤色截然不同,可想而知当初是何等可怕的伤。 “阿辞?!”闻怜快步走过去,惊疑不定,“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姬辞蹲下身,拥住闻怜,把下巴搁在她头顶,叹道:“师父,这是小时候的伤,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闻怜沉默了一会儿,小徒弟这伤看得她心痛,姬辞可爱又爱撒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会对这样可爱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 她心里发酸,伸手抱紧了姬辞。 姬辞的手臂紧了紧。 “哎呀!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这样对待师父呢?”天窍道人的声音忽然在走廊尽头响起。 两人同时一僵,快速分开,姬辞低声道:“师父,我们走。” 闻怜赶紧拽住他的衣襟:“不,我们先不走,我想留下来看看。” 姬辞皱紧了眉头。 这时一道嗓音又悠悠道:“明天的宗门大比你也想昏迷着参加吗?” 闻怜扭头,是那个二师兄。 天窍道人没说话,那二师兄又带了几分满意地道:“很好,那就闭嘴吧。” “师父!”姬辞握紧了她的手,要抱着她跳下地板,闻怜赶紧顿住:“不行,先不急着走,阿辞,你也……” 话没说完,姬辞忽然翻身跳下去,地板刹那间恢复原样,在同一个瞬间,门忽的被拉开,天窍道人一个飞扑趴到地上。 闻怜抬头望过去,逆着光,那道挺拔的人影随意地转过身,露出线条漂亮的下巴,看见闻怜,他似乎勾唇笑了一下,随后走开了。 闻怜收回视线,往地板看了一眼,不明白姬辞为什么要跑,只好问天窍道人道:“你没事吧?” 天窍道人捂着屁股坐在地上,闷闷地道:“被我徒弟踹了一脚。” “……” “好好休息。”她道。 入了夜,闻怜爬起身,旁边的天窍道人睡得四仰八叉,被子被他踢到了一边,嘴角还哗啦哗啦留着口水。 她叹了口气,把被子给天窍道人拉好,随后出了走廊,刚拐过弯,一双大手捂住她的嘴巴将她往黑暗的角落里带,闻怜刚要咬人,就听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道:“别咬我啊师父。” ……是姬辞啊。 他放开她,甜丝丝的笑道:“师父。” 闻怜摸黑摸了摸他的手臂,低声问道:“你没事吧?白天怎么突然跑了?” “师父,我是偷偷翻进来的,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发现了就发现了啊。”闻怜不解,“我对外说你是我的哥哥,是来寻我的就好。” “可我偷偷翻进来了啊。”姬辞担忧地道,“他们会不会以为我对他们有歹心啊?” “……不会吧。”闻怜想了想天窍道人,又想了想一干不靠谱的弟子,肯定了一下,“应该不会。” “师父。”姬辞的声音可怜巴巴的,娇软的恳求道:“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待在这里了?我不喜欢这里,我害怕。” 闻怜感到疑惑,须弥宗的景致再平和不过,融入了禅意颇能让人心境平和,怎么会害怕呢? “阿辞。”她柔和了嗓音道,“我们误入的这个法器不知道是跨过了时间还是什么,我想留下来看看。” 她顿了顿,又道:“有些事情,为师有点在意。” 仔细一想,很是奇怪。 那个六师兄,如果没认错,应该是荻螟道君。从早上各宗门弟子的态度来看,大家对天窍道人极为尊重,连壬极门也因为建立时间不长,又有天窍道人这层关系在,而以天窍道人为首。再加之宗门腹地环境,如此说来,须弥宗的地位,只怕超脱了五大宗门的制衡地位。 除此之外,须弥宗弟子,竟然会腾云驾雾。 这隐隐说明他们的功法有些不一般,既然这样,荻螟又是怎样被人种下魔种的? 这个宗门,又是什么原因消失的? 闻怜一直认为,修道之人,除了道心稳固之外,还应当注重机缘。 有时候,天才和烂泥巴的差别,也只在于一丝机缘罢了。这个宗门,机缘顶天,为什么却会没落? “师父……”姬辞的嗓音闷闷的,不太开心。 闻怜温声安慰他道:“阿辞也跟我一起吧,天窍道人对我还不错,阿辞这么可爱,一定也会对阿辞好的。” 姬辞垂头丧气地把脸埋进她怀里,嘟嘴道:“师父……要师父对我好……” “阿辞。”闻怜捧着他的脸,将乱发拨到耳后,含笑道,“乖啊。” “师父,你亲亲我嘛……”姬辞嘟起嘴凑过来,“我今天看见他们那个六师兄和八师妹就是这样的……” “……”这两人胆子还挺大的,偏偏还叫小孩子的姬辞看见。闻怜觉得好气又好笑,嘴唇碰了碰他的额头,“阿辞乖。” 姬辞小祖宗总算眉开眼笑。 在外面逗留太久,闻怜怕天窍道人醒来,只好催促姬辞躲起来,姬辞恋恋不舍,临走时又腻着嗓子撒娇道:“师父,你再亲亲我嘛……再亲亲嘛……” 这孩子撒起娇来就像一颗黏牙的糖,虽然知道吃多了不好,却又忍不住觉得好吃,她又贴了贴姬辞软乎乎的脸颊,有点不好意思道:“阿辞,可以了吗?” 黑暗里姬辞眼眸乌黑明亮,像落了一地细碎的珠光:“师父,我走了。” “恩……”闻怜刚应了一声,姬辞忽然凑过来,大力地在她脸颊上啃了一口,把她啃得发懵,直到姬辞跑得没影儿了,她才抬手一擦,脸颊上全是口水。 “……” 以后得防着这小子了! 她转身回去睡觉,第二天早上天窍道人又是好一通起床气,赖了半天没起来,叫起床的弟子有些为难:“要不我去找五师兄来帮忙……” 五师兄就是那个灯笼弟子。 闻怜想了想一会儿可能在高台上看见一个口吐白沫的天窍道人,就觉得惨不忍睹,便凑到床边道:“道人,你再不起来,就要让其他宗门的弟子失望了,他们都等你好久了。” 屋内安静了一瞬,天窍道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面色严肃:“走吧!” 闻怜:“……先把衣服穿好吧。” “……” “……” …… 在闻怜进入归鹤宗之后,宗门大比都是在各主办宗门选定的区域规划一块地,在抽签之后进行对决,胜出者再进行抽签对决,直到决出最终胜者,而最终胜者,除了荣耀和一身伤,什么都没有。 但在须弥宗在的时期,似乎每一年宗门大比,都是在须弥宗举行的,最终胜者,还会由须弥宗送出法器一枚。 “……这样不会吃亏吗?”闻怜问。 天窍道人趴在栏杆上,望着下方的庭院,那里有四个赛场,四对弟子正在比试:“闺女啊。”他感叹道,“法器这种东西,哪里有人珍贵呢?无数次比试才能更好的进步,不仅如此,还能让各宗门弟子关系紧密,同宗之间学习的东西很有限,广泛的交友才能学到更多东西。相比之下,法器算什么呢?” 闻怜有些愣愣地望着他。天窍道人伸手,抚摸着她的脑袋,笑容慈爱地道:“你还是孩子。不过修道也修心,心性坚韧,便能参透万物,你会长大的。” 顿了顿,他又笑嘻嘻地凑过来道:“要不要过来给我当闺女啊?亲的那种哟,亲的哟!” 闻怜:“……”感动荡然无存。 一连比试了好几场,闻怜都看得很认真,特别是须弥宗的弟子,一招一式都是她从来没见过的功法,不由得看入了神。 轰—— 突然传来房屋垮塌声,在场弟子一片哗然,闻怜寻着看过去,就见一个弟子被打入一间房子内,力道之大,甚至让房子半面墙都垮塌下来。 而站在他对面那个动手的弟子,穿着一身艾绿色制服,前胸绣着乾坤八卦图,那双眉眼沉沉,有丝阴鸷之色。 闻怜凝神,跳下凳子扶住栏杆:“……不对劲。” “恩。”天窍道人惋惜地道,“我还以为小十七会赢的。” 闻怜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指着那艾绿色制服的弟子:“你看不见吗?” “啊?”天窍道人迷惑不解,“我看见了啊,那个须刹宗弟子嘛。” “不是。”闻怜道,“他身上,有魔气啊。” 刚开始看见那弟子闻怜还没反应过来,后来渐渐感觉到了熟悉之感,这股气息她自无焰魔君离开归鹤宗之后就在追踪,此时落到眼前,她早已了然于心。 这和魔尊的魔气——一脉同宗! 天窍道人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啊?什么?” “我说,他身上有魔气。”闻怜一字一顿道,“你赶紧把他抓起来,否则会出大事。” 谁知,天窍道人和刚才一样,眨了眨眼,问道:“什么?”他顿了顿,忽然恍然大悟,“你是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他笑眯眯地问,随后又冲外面的弟子吼道:“来点吃的啊!!!” 闻怜走过去抓住他的袖子,面色严肃:“你听我说,那个人是个魔修,你赶紧把他抓起来!” 天窍道人笑眯眯地摸摸她的头,语气温柔宠溺道:“好,好,会给你端最好吃的糕点来,你放心吧。” 闻怜张了张嘴,她什么时候说糕点了?! “你赶紧……”话没说完,面前的天窍道人忽然如烟雾一般模糊了一下,她吃了一惊,一把抓住天窍道人的手腕,天窍道人的面容又渐渐清晰,他面露疑惑:“怎么了?” 闻怜如鲠在喉,心里更是像被拉开口子似的发凉。 这不是打破法则跨越时间。而是……这段时间记忆,被残留下来了。 她和姬辞,误入了这段,不知道谁留下来的记忆中。 “哎呀!”他忽然站起身,“不比了不比了!赶紧派人看看小十七!” 闻怜望着他的身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下午比试结束,天窍道人拖着她兴致勃勃回屋,神神秘秘地道:“对了,师弟送了我个好东西,我给你瞧瞧,你一定会喜欢的,要是喜欢的话,留下来当我闺女啊。” 正在这时,有弟子敲门道:“掌门,须刹宗的虞山要见你。” “虞山?”天窍道人问,“那是谁?” 弟子犹豫了一下:“就是……今天和十七师弟……” “啊啊啊,我知道了。”天窍道人随意地道,“叫他进来吧,我在茶室等他。” 那魔修要见天窍道人?! 闻怜蹙眉,拦住天窍道人:“你不要去见他,我们先去看浮游道人送你的东西。” 天窍道人笑嘻嘻地调侃道:“哎呀,这么了解我呀,都知道师弟叫浮游道人了,是不是想留下来当我闺女了呀?” 这家伙怎么还笑嘻嘻的?闻怜厉了声:“那人是魔修!!!” 天窍道人笑容一滞,随后又嘻嘻哈哈道:“不想当我闺女?哎呀,看了师弟送的东西,你肯定想当的啦。” 他似乎完全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掌门,虞山已经到茶室了。”外面的弟子道。 天窍道人敛了笑,整理了下衣襟:“来了来了。” 闻怜忽然明白,这段记忆里,无论她做什么,时间的河流都会流向一个地方。 ——流向它原本该流向的方向。 天窍道人往茶室走,闻怜赶紧跟了过去,他甚至差点将她关在门外。 虞山转过头来,脸上冒着漆黑的魔气,天窍道人却像看不见似的,抬脚走过去:“我说你啊,就不能对我徒弟轻点,我家小十七肋骨都断了两根,两根啊!” 虞山突然裂开嘴,露出一个诡异骇人的笑容,嘻嘻嘻地道:“我还没有吃过……大乘修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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