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华公主显然也听到了声音，苏采萧一眼瞟过去，只见玉华面色发白，脸上有明显的无措。 玉华下意识地往苏采萧那里看，却看到苏采萧也在望着自己，眼神里不带惊不带怒，仿佛对面说的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玉华为苏采萧的镇定又涌出了半分羡慕，心里却一咯噔。 皇帝吩咐她给长公主府送请柬时，特意再提醒，要给礼部柳侍郎也送去一份，还莫要给皇姐说。 皇帝说话带着笑，她当时只觉皇帝与她多亲近一分，有些激动，却没有细想他吩咐的深意。 礼部柳侍郎不再上公主府的事情，大家私下里都隐约传着，约莫是公主终于厌烦了。玉华也是这么想的，尤其是她亲自给长公主府发了两份请柬，看到皇姐带着个容貌气质俱佳的公子入场，她的猜测更加确定了一分。 既然如此，皇帝与皇姐的关系可比与她亲近得多，皇帝定是早就知道皇姐的想法，怎么会嘱咐她既发两份请柬给长公主府，又发一份给柳侍郎呢？ 玉华越想越觉得不对，心里惶惶的，总觉得今天的赏花宴上要出些事。 苏采萧看着玉华公主在她的注视下脸色越来越急，哪里不知道她又在到处推理。 自小这些弟弟妹妹便喜欢这样，把她和父皇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曲解到十万八千里，让他们自己想得心慌慌的。 苏采萧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表示并不需要在意对面的声音。 玉华公主接到了眼神，想到这是自己第一次办赏花宴，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暗暗给自己鼓气。 她接着向下人吩咐起了今日宴会的注意事项。 然而天不遂人愿，对面的声音岂止是大了起来，简直就是恨不得让整个宴会的人都听到。 苏采萧抿着新上的果酿，只听到对面一道尖刻的男声。 那男声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都是讲柳行云，从他入公主府讲到中探花，中间还引用了几句流行话本《我与长公主不得不说的二三事》里的名言，明着在羡慕柳行云才高八斗与公主一见如故，暗里在讽着柳行云靠着男色上位。 整个宴会就他一个声音，旁的人都不敢接话，导致整个会上更加寂静，只留下一道声音在反反复复尖酸怪气地讲着柳行云。 苏采萧还是抬起杯子低头喝着酒，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她的面庞，也挡住了面露尴尬的女宾们状似无意的打量眼神。 苏采萧对这种言语一向不在乎，但几乎是当面刻薄的话，尤其还是暗嘲柳行云的，让她被衣袖挡住的眉眼里带了丝凌厉。 明珠跪坐在苏采萧身后，她基本上是在声音一冒头的一瞬，就使人去对面打听了。此时打听的人回来了，明珠凑到苏采萧耳边：“公主，是定远侯家二公子。” 听到明珠的话，苏采萧诧异地望了一眼玉华公主，她家的人？ 玉华公主应是也听清楚了是自家人的声音，她投过来的眼神有些无助与凄惨。 明珠接着道：“上次柳公子补的礼部侍郎的空，照理来说应是这位二公子的。定远侯为这侍郎的空花了大工夫，没想到陛下直接钦定了柳公子。” 苏采萧了然，不过是一个靠后台上位的碰上了更大的后台而已，气不能撒在后台身上，就只能怪沾了机缘的人。 不过他敢如此光明正大地在宴会上开腔，估摸着也不知他议论的主角之一就在屏风的对面。 不仅愚不可及，耳目也不灵通。 知道是谁，苏采萧便不急了，她放下酒杯，对座上目光焦灼的玉华公主慢悠悠地一笑，用不高不低却恰好能让两人听见的声音说道：“贵府二公子好教养。” 玉华公主不知该松一口气，还是叹一口气。 松一口气的是，皇姐并没有怪罪到整个定远侯府上，叹一口气的是，恐怕二公子此生也别想在官场上更进一步。 玉华公主边心里一紧一松，边连忙叫下人快去阻止府里二公子的“高谈阔论”。 她叫下人的时候，又突然想到，赏花宴既然请了皇姐，柳侍郎按往常惯例，即使皇姐不来，也会到场碰运气看是否有皇姐。 那柳侍郎莫不是正在对面？而且按座次，应该还是和公主的新欢是邻座的？ 难怪对面也是一片寂静，连平日里二公子的狐朋狗友都不接话。 玉华公主心里暗暗懊恼，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一户人家当继室，这个二儿子说话不带脑子，还好皇姐大度，柳侍郎又一朝失宠，才不让府里一家遭灾。 苏采萧拿起小巧的酒杯把玩着，抬眼看着屏风对面的人。 与苏采萧相对的那人，即使听到如此劲爆的话语，也依旧端坐着不动如山，衣衫抬起垂下，估计也是在同她一样小酌着酒。 苏采萧想到，这座次是有人特意排过的，若她坐在此处，那她对面，便很有可能是她带进来的陆朝歌。 而且看对面不动如山的样子，也像是仿冒柳行云版的陆朝歌。 传话的下人估计还没到，对面尖刻的男声还在继续。 只不过那二公子估摸也喝了酒，话题说着说着，不光是批判柳行云了，竟还有胆大包天转到苏采萧身上去的意思。 就类似于“长公主也真是我朝第一奇女子，鄙人从未见到有如此追慕美色的公主。” 如此明夸暗贬。 苏采萧点点头，无不可地听着，抽空望了一眼玉华公主，却见她已经面白如纸。 对面的人还是喝着酒，还隐隐有越喝越快的趋势，乍一眼看过去仿佛是在借酒浇愁似的。 二公子估计说着说着也口渴，顿了顿喊人拿酒来，他要接着说道说道长公主的好色。 此时，一个声音蓦地跳了出来。 “此言差矣。” 只一句，苏采萧就笑了，是陆朝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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