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谦夹了夹碗里的青菜,没吃,又把筷子放下,手臂交叠着撑在餐桌上,缓缓说了一句:“因为不合适。” “……”陆酒酒仿佛吃了一闷棍,嘴上说不出话,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儿。最终抵不过好奇,底气不足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顾谦想了想,轻微一声叹息,开始说起这段故事-- “那女孩叫谭嘉雨,和平生是医学院的同学,两人大学那会儿就是情侣关系,像许多医学生小情侣一样,一起学习,一起研究,然后一起实习,一起毕业。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平生甚至都规划好了等他们都晋升上主治医师之后就结婚,可没想到……” “事情的转折点在平生轮岗到儿科的那一年,当时儿科的陶主任是他的带教老师。陶主任性格温和,向来与人为善,在生活和工作上给过平生很多照顾,亦师亦友一般,是他非常敬重爱戴的一位儿科专家,然而……这位好脾气的小老头,最后竟因为医闹患上抑郁症,被患者家属逼着从医院八楼跳了下去,结束了自己!” 顾谦顿了下,喝了口汤平息一下内心波动,脸上是一片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哀戚:“这件事对平生打击很大,至今为止都是他心里一块不可触碰的伤痛,可是在当时他最最消沉痛苦的时候,谭嘉雨却瞒着他申报了院内的出国深造计划,最后还通过了考核。” “所以……”陆酒酒能想到接下来的剧情,却难过得开不了口。 顾谦无奈的笑了笑,帮她做了总结:“所以谭嘉雨临出国之前才来跟平生坦白,然后顺带…甩了他!” 左岚忍无可忍,愤然拍了下桌子:“这女的也太过分了!” 顾谦抬抬眸,不予置评,而是很认真的叫了陆酒酒一声:“小姑娘……”却没想到有点卡壳,喉头发紧,他咽了咽嗓子,无比真诚:“可能我刚才说的话有些难听,但我也是把丑话说在前头。我是亲眼看着他怎样艰难地从那些痛苦里走出来的,能像现在这样太不容易,我希望他能找到一个对的人好好过一辈子,但更希望曾经的痛苦他再也不要经历第二次,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的!” 过了许久,陆酒酒才将这句话憋了出来,松开紧紧嵌进掌心里的指甲,呼出一口气。 … 三个人出去的时候和谐融洽欢声笑语,没想到只一顿饭的功夫,回来的时候就各怀心事,气氛沉重凝滞。 顾谦回到办公室,吵醒了正在打盹儿的任平生。 他揉揉迷蒙的眼,抬腕看了下时间:“吃完了,挺快的啊?” “嗯,大家胃口不好,没怎么吃。”顾谦走回办公桌前坐下,心不在焉的答。 任平生诧异地抬起眼眸,反应了一秒,随即满脸幸灾乐祸的笑:“去的时候一个个不是笑得挺没心没肺的嘛,怎么突然就胃口不好了?” 顾谦不答,只撑着下巴盯着他专注的看,眼里满满都是即将溢出来的同情怜悯。 “眼神突然这么恶心干嘛?”他被对面的人这么盯着浑身不自在,摆摆手阻断他的视线,兴趣不减地追问:“倒是说说大家怎么胃口不好了?” 他挺执着这个问题的,之前满脑子都是自己倒掉的那碗排骨饭对应着陆酒酒傻笑的一张脸,他小肚鸡肠惯了,来回想了几遍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会儿听说他们的聚餐其实并不愉快,虽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厚道,但还是忍不住小家子气的雀跃。 顾谦原本就没打算瞒他,被追问,脸色又忽地一变,带着邀功似的得意,说:“我帮你把那个‘醉醺醺’给吓跑了,你说说该怎么谢我?” “什么?”任平生正整理桌上的各种病历本及检查报告,听他此言,立时顿住手中动作看了过来。 顾谦不声不响地睨了他一眼,依旧带着骄傲的口吻:“就是胡诌了一下你的爱情观,描述了一下你和前女友的爱恨情仇,暗示了一下你对前任的旧情难忘,然后……劝她知难而退!” 任平生脸色缓缓变化,最后等他说完,脱口而出骂了句:“你神经病啊?”人也不自觉冲到他面前,皱眉不悦道:“你跟她胡说八道这些干嘛?” 他语气很冲,脸色也难看,二者结合起来,下意识间形成一幅慌乱紧张的样子。 他尤不自知,顾谦亦看破不点破,还故意瞪圆了眼,夸张的“咦”了一声:“我这不是替你排忧解难嘛?你想想,因为她,骨科群里有关你俩的绯闻八卦满天飞;因为她,你被父母扫地出门无家可归……” “是我自己拂袖而去!”这时候他还不忘纠正。 “对对。”顾谦妥协性地点点头,从善如流道:“所以啊,给你带来这么多麻烦,我撒点谎让她误会深了,一次性帮你杜绝后患不好么,反正你也看不上她,对吧?” “我……”他一时哽住,不知自己究竟该说什么,一下乱了头绪,最后弱弱嘟囔了句:“我对她,没那心思。” 底气不足,态度彷徨,旁人看来,颇有此地无银还嘴硬的感觉。 而另一头,陆酒酒从回了病房之后,就一直保持着意志消沉的咸鱼瘫,双目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半天也不说一句话,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左岚怕她承受不住顾谦那番话的杀伤力,剥了颗葡萄塞她嘴里,将她胸脯拍得邦邦响,打气似的劝她:“酒酒,要不算了,天下汉子多得是,咱还不稀罕他这一款呢,回头姐们儿给你介绍一个比他强百倍千倍的!” 陆酒酒嚼碎了嘴里的葡萄,回了回神,一偏头幽怨地瞪了左岚一眼:“行了,又没外人,这种打肿脸充胖子的话就别说了。” 左岚:“……” 她不甘心,意气用事地掏出手机去翻朋友圈,还真就不信找不出一个比任平生强的。 结果朋友圈里捋了几个来回,现状果然让人堪忧! 刚要郁闷地表示对‘尽是些歪瓜裂枣’的事实不能接受,突然有条说说映入眼帘,她蓦地顿住手指,瞳孔骤然睁大-- 嘉利剧院官微发的那条关于瑶光演奏会的预告被小李转发到了微信朋友圈,左岚一拍后脑勺,懊恼得直接跳了起来:“嗨,该死该死,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这陡然激烈的反应,吓得陆酒酒条件反射地抱住脑袋,发现她是打自己,又悻悻把手拿开:“突然发什么神经,我以为你被现实刺激得恼羞成怒要打我呢。” 左岚回头,不怒反笑,还喜滋滋地捧住她的嘟嘟脸一顿蹂.躏,调侃道:“大宝贝,你另寻新欢的机会来了!” 陆酒酒将两个脸颊艰难地从她手里扯了出来,揉了揉:“左岚你是不是要疯?” 左岚毫不客气地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然后把那条预告点开送到她眼皮子跟前,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看看到底谁要疯?” “青年古琴演奏家瑶光2016年度个人巡回演奏会最后一站,将于2016年9月1日19点30分在迎江市嘉利剧院隆重开幕!以酒会高朋,以琴会知音,这场千年之旅,瑶光带你穿越,你,来不来约?” 陆酒酒逐字逐句地将这条预告读了两遍,最后才理解到:瑶光要来迎江开演奏会了?她能见到男神了? “啊啊啊--”她猛地坐了起来,抱住手机尖叫。 不是在做梦吧,为什么之前半点消息也没听到? 她抱着手机,摁在胸口蹭了蹭屏幕,又激动地直直倒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地打滚。 “小心蹄子,别忘了你腿还瘸着呢!”左岚好气又好笑地按住她那胡乱扑腾的两只脚,说:“之前咱们一直在忙考级的事,也没关注这一块,这瑶光男神也够高冷的,都八月中旬了,嘉利剧院官微出了预告也不见他转发留言的。” 陆酒酒立马反驳:“他这是低调!” “好好好,低调。”左岚翻了个白眼,也懒得跟她争,瞥一眼海报上那个一身纯白长衫,长发飘逸的俊美男人,啧啧称赞:“你说说哈,长得好就是不一样,这么个女里女气的发型,他这幅五官一配上,愣是不见半点阴柔,反倒生出一股子翩然出尘的仙气。” “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可人儿啊--”左岚摩挲下巴,一脸老流氓的砸吧嘴。 陆酒酒及时关掉页面,用一副认真工作的态度拉回左岚跑偏的思想:“主办方找咱们合作售票了?” 其实也算明知故问,从小李发的这条说说足以证明一切,于是不等左岚点头就伸出两根手指,要求:“记得给我留两张VIP的票,我要请任医生去听。” 左岚回头一愣,收起之前半真不假垂涎美色的嘴脸,拿手指点了点她眉心,正色道:“傻缺你不是来真的吧?” “难道连你也认为我只是玩玩儿?”陆酒酒也敛了所有表情,直视着她,眼神里带着微微责问。 左岚忙否认:“我当然不是这意思,我只是觉得,就他对你那冷淡劲儿还有顾医生说的那些话来看,这人不好对付,我怕你到时候人没追到,自己反倒一身伤。” 左岚是陆酒酒的学姐,比她大两岁,很多事情她思考的层面都要比陆酒酒理智成熟。 从最开始的职业规划,陆酒酒凭的是一腔热情,绝对的遵从内心,而她就会从市场前景,大众的接受程度以及利润的可观度综合考虑。 陆酒酒做事太单纯还有点死心眼儿,又没什么功利心,自己喜欢了,认准了,就埋头蛮干,不会去预想结果,也不会去研究有无捷径或者其他更好的选择。 关键为人处世没有防人之心还把别人想得跟她一样蠢,以前就吃过这种亏,左岚喜欢叫她傻缺,不是没有道理。 而且现在最关键的是…… 她舔舔唇,有些深藏内心许久的心里话实在不吐不快,她看了看陆酒酒,带着谨慎的试探问:“酒酒,四年过去了,对于曾经失去的东西,你有没有想过夺回来?” 陆酒酒被她突然问愣住了,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迟疑道:“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左岚往她跟前凑了一点,说:“你知不知道,瑶光这次演奏会的助演名单里有谁?” “谁?”陆酒酒顺势问。 “田诗!” 左岚轻飘飘地吐出这两个字,眼里却有愤慨不甘地怒火慢慢堆积,燃烧,可燃烧殆尽之后,最终也只不过化作愤愤不平的一句:“她的位子,原本应该是你的,那个最接近瑶光的人,本来应该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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