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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岚走的时候有点晚,天都黑透了,经过骨科办公室的时候正好撞见顾谦和任平生出来,赶上他们下班。    左岚的车子这几天正好送到4S店保养,上午是打车过来的,一起出去的时候顾谦瞥到她点开某打车软件,知道她没开车便立刻表示可以送她,并且献殷勤的同时,还一个劲儿朝旁边那个电灯泡使眼色,让他赶紧熄灯滚蛋。    任平生无语翻了个白眼,本来也没有和他们一起走的打算。昨晚送大骨汤的保温桶还在陆酒酒那儿,趁下班正好拿了带回去。    但去之前还得下楼买点东西,于是和左岚顾谦他们一起下楼,在一楼和他们道别分开。    出了电梯,他一路小跑,医院白天黑夜都有人,所以门口不管什么时候从来不缺小摊小贩。很快买好东西,他又一溜烟跑上楼,往陆酒酒病房去。    走廊上的灯早就开了,一片灯火通明。    然而尽头那间病房里的灯似乎只开了一小盏,薄弱的橘黄从门口地面铺出来,遇上走廊强劲的灯光,硬生生从橘黄色的微光之上又劈开一道亮白色反铺进了房间。    他走近门口,脚步下意识放得轻缓,人没进来,先伸了个脑袋往里探一眼。    陆酒酒还在为没有勇气摔一跤的事而沮丧,心情沉重而复杂,郁郁寡欢地团在病床上,将那只好腿曲起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膝盖上唉声叹气。    她心事想得深,没注意旁边,连面前站着个人,还有那人身高带来的一大片阴影倾覆而下,也都没把她的神思唤回来。    这幅闷闷不乐,心事重重的样子真是少见,任平生笃定和白天来的那个徐阳脱不了干系,心里忽然也很不是滋味,皱起眉,却连生气的力量都没有。    “给!”    他将手里的东西递到她面前,吓了姑娘一跳,大眼睛倏然一抬,呆呆地看着他,有些恍然,又有一丝惊喜。    “你怎么来了?”她笑了笑,接过他手里的东西一看,笑容愈加深了几分:“这次是不是你买的,我还能不能吃?”她开玩笑似的说。    任平生也抿唇笑了起来:“我买的,放心吃吧。”    陆酒酒深深看了他一眼,再默默收回目光。    她喜欢看他笑,他笑起来嘴角两边有道很短很浅的褶,像两个小梨涡,很漂亮,也很有亲和力;他的瞳仁很黑,像山泉洗过的黑琉璃,清透明亮,一笑起来,里面一片澄澈,盛满熠熠生辉的光,灿烂夺目。    摔断腿,明明那么倒霉不幸的事,可能遇见他,却又那么幸运美好,好到痛都忘了,伤都舍不得痊愈!    可明天之后,所有的美好就该像肥皂泡一样被戳破了,别说见他笑,可能连见他,都是一件渺茫而虚无的事。    这么一想,眼里才亮起来的神采顷刻间又被熄灭,稍稍退却的黯然再一次迎面袭上心头。    任平生站在她面前,对她脸上的情绪变化一目了然,也微微有些怅然,束手无策。    思想斗争了许久,最后才在她床边轻轻坐下,用这么多天以来头一次的温声细语问她:“今天那个徐阳……和你到底怎么回事?”    “呃?”陆酒酒偏过头,眼神里片刻茫然,讶异他竟会对自己的事情感兴趣,而后又微垂下眉睫,牵了牵嘴角,笑得甚是苦涩。    任平生侧身朝她坐着,她偏着头,将脸枕在膝盖上,两人不知不觉靠得有些近,甚至在这不甚明亮的光线里,她覆在眼睑下的睫毛都细致可数。    忽然意识到这一点,任平生呼吸稍稍凝滞,第一反应不是往后挪,而是微抬了下眼去观察对面人的反应,见她并未注意,这才小心翼翼轻喘一口气。    陆酒酒沉默不语,像在组织语言,却又更像是在回忆,良久之后,才开口娓娓说道:“我和徐阳……大概是从穿开裆裤就玩在一起了吧。”    “青梅竹马?”坐在床沿的男人忍不住眉梢一扬。    陆酒酒笑了笑,算是默认:“我们两家以前是门对门的邻居,他比我小几个月,从小身体就不好,总是生病,像个瓷娃娃一碰就碎似的。因为这点,他家里人对他十分溺爱,甚至连我父母都一直叮嘱我要好好照顾他,凡事让着他,不能欺负他,更不能让别的小朋友也欺负他。”    “他对我很依赖,我也会像个大姐姐带着个小跟班一样,事事护着他。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高中,最后考大学的时候,他依旧赖着和我一块儿,我读音乐学院,他就读对面的法学院。”    陆酒酒说着‘噗嗤’轻笑了声,一脸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旁边的男人无声睨她一眼,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却还是脱口问道:“后来呢?”    “后来……”陆酒酒忽然敛尽笑,脸上恢复之前那种落寞的神色:“后来我认识了田诗,也是学古琴的,和我一个班一个寝室。我那时候和她好得简直像是亲姐妹,形影不离,哪怕课间上个厕所也要手拉着手一块儿,所以每次和徐阳见面吃饭也都会带着她,这一来二去我们仨就都熟了。”    “那时候我和田诗以‘浮生诗酒’的名字在网上组了个古琴组合,我编曲是强项,而田诗琴技较高于我,于是我们合理分工,我编她弹,慢慢在网络上搏了点小小名气。田诗交际能力也比我厉害,我们名气正盛的时候,她认识了个古琴圈很出名的专辑制作人,说要给我们出一套古琴合奏专辑。”    “这是好事,我们都很兴奋,积极筹备专辑的各项事宜。专辑一共十首曲子,五首原创,五首名曲,因为是第一次出,我们都想做到最好,五首原创曲子我花了将近一年多时间才磨出来。”    “曲子出来,原以为接下来就等着录音制作了,结果那边出了些状况。田诗说她过去协调看看,我原本也打算跟去,但田诗说不用,专辑的事一直都是她跟制作人联系洽谈,我只负责编曲,而且制作人我也压根不认识,去了也说不上什么话,可田诗毕竟是个女孩子,制作人又不在本城,她单枪匹马的过去我总不放心,然后……”    “然后你就叫徐阳跟她一块儿去了?”任平生忽然接道。    陆酒酒抬起头,眨了眨眼:“对啊,我早看出徐阳那小子对田诗有意思,正好借那个机会让他们单独相处,可以把关系确定一下。”    任平生听罢眉头一挑,眼神里满是犹疑:“你把徐阳介绍给田诗,那你自己……”    “嗯?”陆酒酒懵懵懂懂地看向他,蓦然从他脸上的表情里反应过来,惊得直张嘴巴:“你不会以为我和他有什么吧?”她脸色又一变,就害怕他误会什么,急得手舞足蹈道:“他完全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好么,我一直拿他当弟弟对待的!我…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我跟你说过的,你难道不相信……”    “行了行了!”任平生挥挥手打断她,心里有什么‘咚’地一声落了地,把他吓一跳,好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而且还假模假式地嫌弃皱眉道:“好好讲你的故事,别跑题。”    说完自己又开始分析:“那既然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左岚还说他是渣男,所以……后来他干了什么坑你的事?”    故事终于说到高朝部分,陆酒酒现在想起来还依旧委屈心痛,她咬了下唇,嗓音也跟着低沉下去:“他们去了半个多月,说是没谈拢,专辑的事告吹了,我虽然难过,但事情已然这样也没办法。紧接着临近毕业,忙着毕业设计、汇演、论文答辩等,很快我就把这事给抛脑后了,直到半年之后的某一天,我刷微博居然看到田诗在宣传她的古琴独奏专辑,当时心里就‘咯噔’跳了一下。”    她顿住,又狠狠咬了下唇,还是遏制不住眼眶发红:“专辑我后来听过,基本还是我的曲子,只稍稍改编了一下,作曲署名就换成了田诗,我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就跑去问她,让我惊讶的是,曾经朝夕相处的人此时竟然完全换了另一副嘴脸,义正言辞的说曲子都是她自己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我气不过,和她吵了起来,结果她脾气比我还大,多年友情一朝破裂,还撕得那么难看。”    “我一气之下就写了篇长微博,把事情前后经过说清楚。我也不想出什么专辑了,也不稀罕什么署名,只想拿回我自己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微博一出来,所有的人骂的竟然是我,说我看不过田诗比我红,又出了专辑,红眼病发作,红口白牙颠倒黑白。恰恰这个时候,田诗微博又晒出乐谱手稿,本来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可关键,关键是徐阳……徐阳也帮着她,说是亲眼见证了她那一年多的努力。徐阳是我的发小啊,他这么一倒戈,我就彻底众叛亲离说不清了!”    她吸吸鼻子,嗓音里仿佛蕴着万般委屈:“那手稿明明是我的,是她去找制作人的时候从我这儿带走的!可那时候,我除了一张说不清道不明的嘴,什么证据也拿不出,连我的发小都向着她,那个众叛亲离的人是我,所以那个撒谎的人也一定是我!”    “网上铺天盖地的谩骂都朝我涌过来,最开始还会据理力争,可渐渐骂我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甚至有人开始人肉我,我最后只能认怂,写了一封退圈声明,封了微博号,从此与那些是非老死不相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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