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秦西拍戏的日常，时间相对固定。 早晨九点左右到达片场，十二点午饭前，会拍三四场戏，午饭后会给她一个午休的时间，下午一点半以后，再拍几场戏。 一天的戏份结束在下午四点左右，秦西换回自己的衣服以后，会在片场逗留一会儿，和工作人员、导演、顾齐钰道别，和小狗绵绵依依不舍地追追闹闹，大约四点半左右，秦小波开着车带着秦西离开，回到秦宅时，大约五点。 秦西知道这是蒋昌尹导演和顾齐钰在照顾她，不管室内室外，都把她的戏份集中在更舒服的上午和下午拍摄。 用蒋导演的话说，小西，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上不要起得太早，睡饱起来刚好；午饭以后睡个午觉，下午精神更好；晚饭吃得精致丰盛些，营养均衡更健康，切记消食后再睡觉，避免积食睡不好。 故而，除非是有绕不开的夜戏，不然，秦西一定是准时回家的，晚饭也是在家里吃。 秦宅里养了好几个厨艺高超的厨师，各式各样的菜肴也十分精致美味。 但，秦西却不怎么期待回家吃晚饭，她倒宁愿有夜戏拍，可以留在剧组，和大家一起吃顾齐钰给她准备的家常饭盒饭。 原因么…… 晚饭只有她一个吃，怪冷清，怪没有胃口的。 秦震南很少回家吃晚饭，秦西觉得她应该是工作忙，或者有应酬。秦小波则是不上饭桌的，秦西邀请过她，可她固执地坚守自己保镖的职责，认为这一行为就是僭越。秦西虽然难过，却也不愿强求她。 秦小波说，要是小西你觉得孤单，我可以站在这里陪你吃晚饭。 秦西只好笑着说，小波你还是回去吃饭吧。一根木头一样杵在她跟前，她更吃不下了。 这个问题，她好像无法和秦小波沟通。 至于秦震南，他那么忙，那么辛苦，秦西想想，开不了口。 # 七月末，夏天最炙热的时候。秦西五点和秦小波一起回到秦宅时，天色还十分敞亮。 秦西正和秦小波说，晚饭前想去花圃里玩一会儿，走进大门，却意外看到了秦震南，这个原本不应该在这个点出现在这里的人。 不是不应该，是……好惊喜！ 在沙发上拿着报纸翻来覆去等了许久才等到秦西回来的秦震南赶紧摆出自己所认为的最和蔼的笑容，冲自家小外孙女招招手：“小西，到外公这儿来。” 秦西结结实实地愣了一秒，回过头，在秦小波脸上看到了同样惊讶的表情。确定了这绝对不是她一个人的幻觉，秦西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快步朝秦震南走过去，软软地叫了声，“外公。” 秦西几乎没有在这个时间点见到过她外公，印象里秦震南总是很忙碌的，早上一起吃过早点后，她去拍戏，他去公司……然后，没有然后了，下一次的见面，是下一天的早点时间。 秦震南的作息相当规律，而且起得非常早，比秦西早许多。秦西每天下来的时候，秦震南通常已经晨跑洗漱完，又看完了整张报纸。秦西下来以后，秦震南会放下报纸，和她一起享用早点。 秦家的早点种类是非常丰富的，只有两个人的餐桌上，满满当当地放了一桌早点，肠粉、流沙包、水晶虾饺等各种点心总是交替出现，粥则是每天都不变的常规款，变的是粥的口味，还会有一壶很香的热茶，闻着沁人心脾。秦西分不出茶的种类，因为她不喝茶，她的饮料，通常是牛奶或者果汁。 这顿早点会吃上一个小时左右，有时候秦西起晚了赶时间或是秦震南有急事，会缩短到半个小时或四十分钟。 可这样长的时间里，秦西和秦震南大多是无话的。沈家的餐桌上，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无论是沈老爷子，或是他们几个小孩，都是如此。 秦西不了解秦震南的习惯，可她在秦宅的这段时间，她见秦震南也不曾开口说过什么，便当秦震南的习惯是和沈家一样的。 静谧的餐桌上，只有咀嚼食物的细微声响，或是饮茶喝水时的水流过咽喉的声音。 秦西面上把规则遵守得很好，心里却觉得，怪冷清的。 # 秦西坐在秦震南身边，觉得心里有点暖，也有点紧张。不知道外公今天为什么会那么早回家，不知道是不是要把今天在片场里发生的故事告诉外公。 家人话家常这么普通的事，对于秦西和秦震南，都有些陌生。但秦震南到底还是有经验的。“小西，今天的拍摄顺利吗？” 秦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点点头，澄澈的目光里，疑惑的情绪一览无遗，又透着一点点的欢喜。 看得秦震南内心酸楚，他对这个外孙女儿，到底是关心得少了。秦怡走后，他很是伤心了一阵子，秦西是她唯一的孩子，他唯一的亲人，他当然希望能留在自己身边。可秦西坚持要回北府，他便不知如何开口了。当年，若不是他执意带秦怡回港城，秦西和北府众人的关系，也不会如此尴尬。 以为送了秦小波去她身边保护她就够了，以为不强迫她留下来就是对她好。他对她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而她，也是一样。因为不知道，越发不知如何开口，也越发地开不了口。 这么简单的道理，秦震南不是不懂。但当局者迷、关心则乱，往往身未动，却已被自以为的假设，束缚了行动。而今，自己设下的迷雾被顾齐钰这个外人一把拨开，秦震南再看这些事情，清晰透彻得很。 秦西或许还需要一些适应的时间，他却是一丁点的时间，都不想要浪费了，“小西今天拍摄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可以讲给外公听听吗？”见秦西面露难色，秦震南鼓励地看着她，眼神更加慈祥，“听小波说，你戏里有只狗？” 秦西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把绵绵跟着自己进女厕所拉屎的糗事告诉秦震南，说一句看一眼秦震南的表情，外公会不会觉得她很没用？连只狗都管不好？ 秦震南听完绵绵的故事后哈哈大笑，“没想到我们小西养的狗那么聪明！这么小就知道要在厕所里拉屎啦！” 秦震南一笑，秦西就完全放松了，心思也被带到了绵绵身上，“对哦，绵绵好聪明！早知道不该让阿钰训它的！” 秦震南：“哦？怎么说？” 秦西：“我不知道怎么训狗，巴拉巴拉巴拉……” …… 绵绵的糗事何止这一件，从绵绵开始，秦西不知不觉打开了话匣子，到吃完晚饭，才发觉外公今天陪了她很久。“外公你今天不忙吗？” 秦震南的笑停了一秒，随即笑着摇头，“不忙，外公今天想多陪陪小西。” 这句话听得秦西心里甜滋滋的，便忍不住胆大地提了要求，“外公以后可以经常回来陪我吃晚饭吗？” “当然可以。” “外公你真好！” 【二】 顾齐钰欣喜于秦西的改变。 她的世界里，开始有了秦震南的痕迹。 她会告诉他，外公昨天和她一起吃晚饭了，说他最喜欢吃红烧肉，还说起了他小时候的故事，说他小时候穷啊，家里吃不起肉，有了钱以后，吃肉就成了他的执念。 说得眉飞色舞的，说完还直乐。 又有一天秦西来片场时愁眉不展的，他问了以后才知道，原来是秦震南病了。她说，早上吃早点的时候外公一直咳嗽，脸色也看起来好差，她好担心。 顾齐钰听着听着，有点小吃味。 明明他才是那个最努力打开她蚌壳的人，可她心里最柔软的区域，他却无法第一个到达。 血脉相承，终究无敌。 他的眼光里，多了些纵容。只要她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 时间飞快，转瞬便到了八月末，秦西的戏份即将杀青。 作为秦西戏里的宠物，秦西杀青了，绵绵也就杀青了。秦西特别不舍得绵绵，她记得顾齐钰说过，这只狗是他从朋友家抓来的。“阿钰，绵绵它……你会把它送回狗妈妈身边吗？” 秦西很矛盾，她舍不得绵绵，可她又觉得绵绵也舍不得它妈妈，不能那么自私地留下它。 顾齐钰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问秦西，“你想要绵绵留下来吗？” 秦西点头又摇头，“想，可是绵绵应该要回妈妈身边。” 看她一副明明要哭了却忍住不哭的样子，顾齐钰觉得自己的心都要化了，当即摸摸她的脑袋，柔声道：“你问过绵绵吗？是想留在你身边，还是回妈妈身边。” “可是绵绵不会说话呀。” “但它会走路不是吗？你认真问问它，它也会认真做出选择的。”顾齐钰看着秦西，顾齐钰私心想要秦西自私一点，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也想和她说一句，小傻瓜，这只狗本来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 当天的戏份结束后，顾齐钰带秦西去了狗妈妈家，狗主人“顾齐钰的朋友”热情地招待了两人。“顾先生……哦不，齐钰，你们来了。” 顾齐钰微笑，“好久不见，狗妈妈还好吗？” 狗主人带秦西和顾齐钰到客厅坐下，又给他们送上热茶点心。回道：“挺好的，就是孩子们都送走了，最近有点失落。” “那正好，我们是带绵绵来看看它妈妈的。”顾齐钰表明来意。 狗主人便把狗妈妈从房间里放了出来。 绵绵的妈妈是一只白色的比熊，比绵绵大一些，是一个更大团的棉花。绵绵一见到妈妈，兴奋地冲了过去，直扑到妈妈身上，母子两个很快混作一团，互相闻来闻去，在不大的客厅里快乐地玩耍起来。 秦西看得眼热，努努嘴，冲顾齐钰说，“你看，绵绵果然很想妈妈。” 顾齐钰很镇定，他牵着秦西的手，捏捏她的手心，回道：“小西你那么聪明，一定知道事情不能只看表面的，绵绵是很想妈妈，可你怎么就知道，它是不是想要离开你，留在妈妈身边？” 半小时后，顾齐钰和秦西准备离开，顾齐钰问秦西，“不叫绵绵一起走？” 秦西情绪低落地垂着头，“不了，如果绵绵想留下，就让它留下吧。” 两人走向门口，玩耍中的绵绵忽然停下脚步，疑惑地看着他们。“汪！”它叫了一声。 秦西不回头，穿鞋子的动作加快，可正当她推门准备出去的时候，身后的绵绵却大叫着冲了过来，“汪汪汪！”一下便冲到了秦西跟前。见秦西不理它，便一个劲地围着她绕圈圈。“汪汪汪！” 秦西赶紧抱起它，抱得紧紧的。这是她的狗，她绝对绝对不要给别人！ 这时候，狗主人走了过来，笑着同秦西说，“你现在是绵绵的主人，是它狗生中最重要的人，所以要答应我，要一直爱护它，好吗？” 秦西点点头，抱着绵绵离开，她的余光一直看着狗妈妈，看它乖巧地蹲在狗主人身旁，目送它的孩子离开。 而顾齐钰，也正注视着秦西。 ——我不能陪伴你时候，就让蠢狗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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