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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一念无悔双笃情,此中真意,吹若何。珠零玉落无处寻,焉娆不尽相思晚。水落红莲响磬彻,几番曲折,离人醉。帘外潺潺花楼弦,斑驳香絮染霜来。    更深露重的夜,星辰隐于墨色的云中,淡淡的月弥散着幽幽的光,清浅得映在地上显得那么暗殇,夜风披卷排空吹过,明府里搭起小戏台,自家豢养的伶人在台上水袖翻挑,不时咿咿呀呀和着笙簧相互搭靠,那矗立的帅字旗临风飒飒逐浪排空。    许是这折子戏太过沉闷,府中陪客及女眷皆列坐两厢,笑容可掬的样子像是咬了金子,殊不知他们也是看乏了的。可不消明珠喜欢,他坐在圈椅里摇头晃脑跟着曲儿哼唱,煞是得意了。忽然有个身影挨过来,在他耳边说:“老爷,冬哥儿往林沁西苑去了。”    明珠挥挥手,“让他去,此事已成定局,说不准皇上什么时候就下旨,让他们依依惜别,也在情理之中,把人看住了便是!”    东府大太太齐佳氏坐在东边上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回首看看旁边的圈椅里已经没了纳兰珩燊的身影,心下更是寂寂的了,她抬眼看了看觉罗夫人,见她面色肃然,也没闲磕打牙的意思,自己觉着索然无味,悻悻然退出了明珠府。    时下已近黄昏,明珠府里搭起的小戏台隔了几道院墙也能听到弦筦铿锵的乐声,花菍从外面走进来,“这回可称心称意了,他们且高乐呢!姑娘咱不听那些个,免得污了咱的耳朵!”她气急败坏地将门关紧,突然一只手从外面挡住门,哎呦一声叫苦连天,“仔细小爷的手,快被你夹断了!”纳兰珩燊趁势夺门而入,他并不避讳,顺手拉了跟前儿的凳子坐了下来,憨皮赖脸冲着雪梅笑道:“妹妹,一向可好?近来事务繁忙,大哥哥没来瞧你,你可别恼我。”花菍见了欲要上前请人,只见雪梅向她摆摆手,径自退下了。    雪梅吮了口茶,低头笑道:“大哥哥好闲情,听说前儿刚纳了位新嫂嫂,妹妹还没向您道喜呢。”    纳兰珩燊翣翣眼,“妹妹误会了!她是个戏子,我从没上过心,她哪及得妹妹半分一二,只是我吃醉了浑娶的。”    “浑娶的?真是新闻,你这话要是让新嫂嫂听见了那得多伤心。”雪梅有心支他走,讽讪道:“珩燊哥哥刚纳了福七黑,你瞧我也快要充后宫了,这是承上启下,皆大欢喜的事儿,待过几年你再娶过一房嫡妻,咱们纳兰家可谓是开枝散叶,父一辈子一辈的传承全在你和冬郎的身上,俗话说富贵多子寿,你还有什么不称心如意的呢?”    纳兰珩燊有点失望,没成想她把充后宫的事儿说起来如此安闲自在,“难不成妹妹见了回皇上就一见倾心?只怕是他们给指了条弯路诓得你如海似深,到时你择不开身,如何了局?”    她向来不肯伤人脸面,拒绝人的话难以启齿,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真到那时定局便是了局,珩燊哥哥又何必执着?我知道你对我好,可...可咱们无缘,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过意。”没可兜答的了,快刀斩乱麻,旗人办事向来不积粘,也许这对于他来讲是一场锥心之痛,疼过了抚抚伤口就过去了,时间最是无常,天底下绝顶的情伤圣药。    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口气不大好了,“咱旗人都是粗活的料器,祖辈兴的是十八般武艺,马背上见真章!我知道你爱慕像成德那模样的学究气,看不上我这样的粗野。只一样你可得瞧仔细喽,家里让你充后宫他成德可曾言语一声,还不是哑脖子鸡,不敢抻头!”他义愤填膺的,看得出有些着急,“你要跟了我,管他是谁!先领回家给咱阿玛额娘磕过头,洞房花烛坐定了事实,我看哪个敢把你拉去充后宫!”    咱阿玛,额娘?这话说的有点过,雪梅快听不下去了,“这种话哪有混说的,你还嫌背地里奚落我的人少么?要么您先清醒清醒去,别闲酒闷话的拿我解闷!”    先前碍着情面不好哄人,目下他口无遮拦惹得雪梅很恼火,噎了噎气,从他身后推了一把,不想被他反手拽将起来束在怀中,“妹妹,我一片真情,你难道看不出吗?打今儿起你若跟了我,叫你当大少奶奶,敢保你天天如美!什么家业、皇帝全让他靠边儿站!至于冬郎,你就甭想了!说道归齐,他连个屁都不敢放,俯首帖耳的还不是听他阿玛的?”他的手加重力道,扳着她的头就要嘴对嘴凑上去亲。    雪梅在他怀里连番挣扎,心里呕得慌,啐声道:“你这样就是混蛋!流氓!牛不吃水强按头,我不乐意,难道逼我不成!”    混乱中有人揪起纳兰珩燊的衣襟,全身带将起来,搡向半空,著地滚出去老远,情状颇为狼狈。    容若闪身护在雪梅跟前,拧着眉,“我尊你一声大哥,望你持重些,莫辱没了家门!当初你在吉祥茶园看那戏儿长得与表妹有几分相似,你便强抢回来做了妾,可恨你狼心不死,依旧惦记着芙儿!我顾念你是长房长子,给你留着情面,不好戳穿罢了!怎么?见我们有嫌隙,你便趁虚而入?”    容若铁青的脸回顾头去,见雪梅身子抖得跟筛糠似地,眼里沁着泪花,像是怕极了。劈手夺起,与她十指相环,“你不是说我在阿玛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吗?今儿我先亮给你瞧瞧,她人是我的,她的心在我这儿,舒穆禄雪梅日后就我的妻!谁再敢霸揽她就是与我纳兰成德为敌!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他说出这番话,心中早有决断,人被逼到绝境上‘肚子里长了牙’狠铩心来将此一军,断了所有人的念想。纳兰珩燊撑地站起,抹了抹嘴角上的血迹,“好!你有意与她白首同归,就连前程也撂开手,我倒不好拦你了。但为了个女人兄弟砌墙,此中真意我也算瞧见了!你这番话说得局气,未免忒满了些。你可别忘喽,你头顶天子,身后就是你阿玛!逆了龙鳞,全族都跟着你遭殃!自古红颜多祸水,大哥也教教你,这女人有的是,可让你担上不忠不孝,忤逆的罪名,这女人就断然要不得!”    容若贯来谦柔,如今面上乍露愠色,煞是慑人,“左右芙儿是我的妻,你看不过她心里有我,自己恨得咬舌头,又搬出许多礼路纲常来损人名节!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若不解恨可以上刀说话,没得如此阴毒使坏,你的门路忒歪,恕弟不敢受教!”    纳兰珩燊摇头冷笑,“我虽不肯读书,可有句话记得最真,‘莫非命也,顺受其正,是故知命者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毁前程的事你也干?”眉头挑一挑,着眼看了看雪梅,“我路子虽歪,但你也好不到哪去,如今你也是色迷心窍,我素日有一恶习,最爱钻牛角尖,以你这样的走法,日后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下场!”纳兰珩燊口里张颌着与容若说话,那一副眼光瞬息间早落到雪梅身上,狡黠一笑,甩甩袖子踢开脚下的杌凳走了出去,屋子里霎时静谧了许多。    容若蹙着眉双手抓着雪梅的肩,不无忧心地说,“是怎么了?才几日竟成了这个局面?那朝云歌是谁诓你弹得,坏就坏在这上头。”    雪梅心里有些怨怼,“我瞧着甚好,高先生琴棋书画皆精湛,先生是府上聘来的西宾,教我自然用心。虽然琴曲只教了这一首,但先生曾说‘制心一处,潜心不倦’方有造诣,这又如何坏了?”    容若羞愧难当,“你是怪我没及时出现,成心说这些话来怄我的吗?倒是我的错,那日莲心亭本想冲进去向皇上请旨将你许给我,只是...只是当时万般无奈竟被阿玛按下......”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她喉中哽咽,走至门前依旧低首,“我并不嗔怪你,舅舅做的对,你合该听从,如若不然你就是无父无君,陷亲不义之人。你走吧,你我无缘何苦强撑。”她说得决然,困于世情,违心罢了。纵使万分不舍又当如何?还不是害了他,既然如此对于爱一个人来讲有时候放手,不失一种成全。    容若慌了,一口气噎到嗓子眼,撕心裂肺地令他无所适从,“你做什么?这就心如死灰了?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么?你打算就此一刀两断,将我弃了你便自在了?无论皇上还是阿玛,我自会转圜,大不了退出京都,抛家舍业,咱们安贫乐道便是!你不打算听我的意思,径自主张,你要我如何自处?”     雪梅无奈,“抛家舍业等同私奔?你这样打算就伤了老家儿的心,他们膝下子息稀少,如今舅舅心气儿极高只承望你一人,我不想你为了我前程尽毁,那样我觉得自己更加不堪,甚像个祸水!我素爱名节爱得要死,你我就此撂开手,都好过这么磨着。”    “于我眼中名利不过是烟云,昙花一现罢!如今你又劝我放手,你怎舍得?”容若眼眶一热,走上前攥着雪梅的手,“老家儿我会敬上,待你我安然定回来敬奉,目下我只问你愿不愿跟我?你若答应,我必做真金,扑汤蹈火!”    容若眼中尽是希翼,他在等她的回答,可雪梅心里五味杂陈,究竟怎样连她自己也理不清了,他为了她可以不慕仕途,千言万语蒙了心似的要和她天长地久,她没想到喜欢一个人可以极致到忘乎所以,从前她心里有设防、有担忧,如今很受感动,全然那点防线尽数瓦解,原来还有一个人愿意陪她天涯海角。    室内暗香萦绕,风来暗香屡屡,一点明月透碧纱,金波如淡,人面花似好,他捧着她的脸在额头上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下去,“情缘这东西一旦陷进去很难再钻出来,在这件事上,我知你为难,所以你也不必表态,只要你别把我往外推,情心情愿的跟着我就是了,好在有你,我也不至于一败涂地,世涂辄度也不算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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