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以来,仙界执掌万载,逐生规序,又因仙灵普登,瑞兽祥集,宇宙之内拥拥攘攘,是以九重天阙合而三分,为上、中、下三天,劈三方天地,安各路仙灵。 由此,徂川悠悠,仙界和乐至今。 这日,奉天帝之令去往赤水抓妖的东淮仙君和南复仙君在归途中因鸡毛蒜皮之事第无数次争吵,一言不合乃至开打,打着打着一个失手不慎掀翻锁妖袋,二人目瞪口呆之际,妖物趁机逃出,眨眼间逃之夭夭。 东淮一撂袖子,不干了,“动手归动手,你干什么放走妖物?知不知道抓到它很费劲的。” 南复:“……”好个不要脸的。 南复努力心平气和讲道理,“先不说妖物,打架归打架,你干什么喷我一身水?” 东淮更气,“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放火烧我头发,我会喷你水吗?都是你咎由自取。” 眼看着二位大佬又要开打,跟在二人身后的仙童们瑟瑟发抖的开口,“……那个,二位仙、仙君,妖物跑远了……”再不去抓就真的逃走了。 东淮和南复:“……” 两个人对视一眼,决定暂且和好,尔后动作一致的朝东南方向追去。 与此同时,一道细长的白光慢悠悠的正从东边往南边移动,看那不走寻常路的走位,一分悠闲两分享受,剩下七分全是浪荡。 那道白光很是与众不同,光芒纯粹的耀眼,直视时逼的人睁不开眼,威力震慑心神。可它偏偏又飞的歪歪扭扭,失了那份威严肃穆,活脱脱像是醉酒后那魔鬼的步伐。 白光在空中左一阵右一阵的瞎逛,飞了好半天才算是找着南方的方位,刚正了正位置打算朝那边飞,结果迎面一个大黑团子就慌不择路的冲了过来,不偏不倚的直接撞上白光。 两相碰撞,‘嗡’的一声,皆懵了半天。 而后,白光率先反应过来,还没看清撞他的是个什么玩意儿,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打的那黑团子在空中全方位无死角的旋转不停歇。 同时,从灵气深厚的白光里冒出一道很是不爽且疑惑的声音,“啥玩意都敢撞我?嗯?这黑皮团子是什么鬼东西?” 然而高速转圈的黑皮团子并不能回答他的话,等旋转一停止,来不及多想,黑团子立刻掉头就跑。 它估摸着也是被打的转圈转晕了,忘记自己就是从身后跑来的,眼下掉头往回跑,与赶来的东淮和南复又撞了个正着。 黑皮团子:“……” 好委屈,好想哭。 夹在两路人马中间的黑皮团子气的又膨胀了一圈。 东淮和南复此时却顾不上收拾这个妖物了,俱一脸关切的看向白光。 东淮更是拿出了这辈子上辈子和下辈子绝无仅有的充满爱护的语气和眼神望着白光,极其温柔小声的说道:“天……殿下怎么来了这里,可有哪里受伤?” 白光沉默了一阵,紧接着,白光猛的扩大,一阵刺眼耀目的光芒散去之后,从中走出一白衣墨发少年。 少年约莫十七八岁模样,颀颀茂豫,生得俊秀如画,那眼、那眉、那鼻梁、那嘴巴,甚至那下巴弧线,当真是精致的不像话,神色间更是旁人无法模仿的张狂与不羁,往那里一站,形容不出来的好看。 如果忽略掉少年脸颊上的两抹酡红的话…… 东淮望着眼前这张脸,顿时笑的更加和蔼可亲了。 漂亮的娃娃果真是讨人喜欢,不像他身边这位,尽讨人嫌。 南复一脸吃坏了肚子想拉又拉不出的表情看着东淮。 少年睨着眼走到黑皮团子面前,抬起干净温润的两根手指捏住它,黑皮团子在他手上一动不敢动,少年捏着它左右晃了晃,挑眉看向东淮,“这黑皮是何物?” 南复回答:“妖物并封,在赤水一带兴风作浪,陛下命我们前去捉拿。” “哦。”少年把它拎到眼前,瞅着它圆滚滚猪一样的身材,嫌弃的啧啧嘴,随手一抛就要扔还给东淮。 结果那妖物大约是察觉他的意图,不怕死的用圆滚滚的身子死死抱住少年修长的手指,愣是没给它甩出去。 醉的有些厉害的少年瞅着黑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但是东淮一看就觉得要坏事,赶忙冲少年喊道:“殿下快甩开它,千万别被它咬了!” 话音刚落,黑皮就在少年漂亮的手指上咬了一口,酥麻麻的,瞬间从手指传到脚底。 三人:“……” 南复抚额,“你这乌鸦嘴以后还是别说话了。” 东淮看见少年被咬,顿时跳脚,忙不迭的冲过来掐住那个妖物,恨不得把它掐死了,“殿下你快坐下来把毒排出来,这个鬼东西的毒会……” 少年喝了酒,反应较平常迟钝了许多,见东淮仙君话不说完颇为咬牙切齿的模样,他站在那里也不动,很是好奇的问了一句,“会怎样?” 听那语气,不似害怕,全然兴奋,话尾还打了个飘。 东淮:“……” 南复面无表情,“殿下您是不是又偷偷跑去喝酒了?” 那少年一听,呲牙一笑,当口否认,“没有,青天白日的恁是冤枉我。” 二位仙君:“……” 得了,不仅喝了,还醉得不轻。 东淮叹了口气,正要把话说完,却见那少年身形晃悠了一下,下一瞬,少年不见踪影,云端之上多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老虎。 二位仙君木瞪瞪的盯着那趴在云层上呼呼大睡的小老虎,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这下子糟了,殿下不仅偷喝酒,还被他们俩抓的妖物给咬回原形,没法交差了。 南复掐着妖物,“并封嘴里的毒液能够让仙人变回原形,六个时辰内还无法使用仙术,你怎可把这玩意儿交给殿下玩?” 东淮差点一口老血喷南复脸上,“你别大白天的就瞎了眼,老子什么时候把这丑东西给殿下玩了?还有,殿下喝了酒我哪知道他对这玩意儿全无防备。” 南复,“殿下一喝酒就神智不清你又不是不知道。” 东淮理直气壮的叉腰,“刚才殿下看上去神智不清了吗?殿下就是看上去很正常才骗过我们俩的。” 说的也是。 南复不再跟他说,而是走过去蹲在小老虎的面前,探手在他脑袋检查了半晌,最后颇为无语的发现,这位殿下压根不是被毒回了原形,而是喝多了醉成原形。 得知真相的二位仙君:“……” 虚惊一场的东淮恶狠狠的从南复怀里抢回妖物,阴森森的冲着那妖物说道:“好你个丑东西,这下回了上三天有你好受的,先把你扔沸水池里烫掉一身皮,再扔进辣椒池里滚三滚,然后用冥羌上仙的冥绝剑把你削成一片片的肉片,最后丢给青霓仙子座下的那只孔雀吃掉。” 吓懵了的黑皮团子:“……” 大约是东淮脸上严肃的表情不像作假,而成精的妖物都有些灵性,察觉自己即将小命不保的黑皮团子当即奋力一挣,不惜主动断掉一条腿也要从东淮手上逃出来。 黑皮团子在云层里打了个滚,而后,南复仙君刚抱着小老虎起身,一转身……就看见自己面前多了无数个黑漆漆圆滚滚的黑皮团子,正冲着四面八方奔逃而去。 他眉角一挑,意味不明的瞅向东淮。 东淮干巴巴的笑,强行解释,“那什么,给你变个戏法,惊不惊喜?” 南复:“……” 如果他没有记错,并封这妖物只有在最危急的关头才会化身用以躲避危险,这种方法损害极大,而那些化身若不一一毁去,为了活命便会到处吃人,所以……眼前这家伙刚才趁他不注意到底做了什么? 东淮急了,“哎呀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点跟我一起去把这死东西追回来啊,当真想被陛下惩罚不成?” 南复:“……”这混蛋竟然还敢说。 “殿下怎么办?”南复看了看怀里的小老虎。 东淮跺脚,“这里是上三天,你把殿下放在这里让人看着就行了,等我们回来再带他回天宫。” 南复点头,让随行的两个仙童留在这里照看小老虎,自己跟着东淮去抓那个黑皮团子。 东淮一边追一边暗悔,“我真是大意了,这家伙之前被抓一直表现的较为温顺,让我差点忘了它也是凶妖。” 南复已经完全不想理他了。 等两人费了大半个时辰把落荒而逃的黑皮团子抓回来,回到之前的地方时,一口气还没有喘匀,东淮又是一声大吼,“殿下呢?!” 两个仙童吓得一抖,其中一个磕磕巴巴的说道:“殿、殿下他……方才二位仙君离开之后,这云层里又跑出一只并封,试图悄悄靠近殿下,被我、我们发现后转身就逃,我们二人去追他,等回来时就发现殿下不、不见了。” “……” 东淮气的差点没背过去。 还是南复较为冷静,“无妨,这里是上三天,先在这附近仔细寻找一番,殿下醉了酒,左右走不了太远。” “这里方圆五十里我们已经找过三遍了,没有看到殿下。”仙童说道。 二位仙君:“……” *** 同一时刻,仙界下三天。 浩渺无烟的碧海之上,凝澄明净的水波轻漾,一眼望不到尽头。 在大海之上,只一座孤零零的小岛,岛屿形状齐整,俯瞰下去,宛如一个圆盘。圆盘之上草木葱郁花枝灼然,充沛的灵气如烟似雾的缭绕其间,若不是太过偏僻,到真是桃源之地。 正午时分的小岛静谧安静,只闻落叶轻响。 岛上有一间屋舍,居中央,藤萝如瀑,鲜花如缀,三两蝴蝶轻飞。 此时阳光温柔,岁月莫不静好,然这份美好,硬生生被从天而降的一道身影给砸没了。 “轰”的一声,屋顶破了个大洞,躺在屋内床上正在午休的人,白日美梦刚做了一半,一重物砸上胸口,给她砸的三魂出了七窍,美梦化作噩梦,还以为是被鬼压床,抽搐着慢慢醒来。 那声巨响在安静的岛上显得格外大,在园子里打盹的稻草人被惊了一下,也醒了。 稻草人站在屋舍右侧的地里冲屋里喊:“鱼儿?” 没动静。 他伸了伸懒腰,打了个悠长的呵欠,头顶被晒的暖洋洋,稻草人满足的摇头晃脑,张口便是一句,“易醉扶头酒,难逢敌手棋。日长偏与睡相宜。鱼儿,醒一醒,再睡日头就要落山啦。” 依旧没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稻草人正琢磨着要不要进去把那个赖床的家伙喊起来,门口忽地飘出一抹淡绯的裙摆。 鱼安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拎着那只小老虎,慢吞吞极缓慢的走出来。 稻草人瞅她手里,“你睡了个午觉,怎地多出了一只老虎?” 鱼安疼得直揉胸口,嘶嘶抽气,话音很重,带着没睡饱的软糯沙哑,“不知道,睡的好好的砸我身上,可疼了。” 稻草人蹦过来,一脸稀奇的盯着小老虎,“哎呀哎呀,瞧这小模样生得真好,可爱死了,好想揉两把。” 鱼安压根没看清手里的小东西,一听这话,直接把小老虎往稻草人的肩头一放,空出手来掩唇打了个呵欠,“那正好,这个不知道哪里跑来的小老虎就交给草哥儿你了,我再去睡个回笼觉啊。” 稻草人原地蹦两下,小老虎的爪子稳稳地勾着他身上的稻草,倒是没有滑下去,他道:“先别睡,这个时辰该给园子里的花木浇浇水了。” 鱼安一听,白嫩红润的小脸顿时皱起,脚下却没有停的往屋子里走,声音绵软带着些微娇憨,“你行行好,我现在困的紧,等我醒来再来浇吧。” 稻草人带着小老虎在门口蹦了两圈,头上根根直竖的稻草把桃树上的花瓣都扫落了好些,这小老虎硬是没醒。 闻着小老虎鼻息间翻涌而出的酒气,稻草人不禁想吟叹一声,“细草翻惊雁,残花伴醉人。” “虎子,你这是掉进酒缸里了么,虎子,别挠我脖子。” 小老虎醉的人事不省,迷迷糊糊间就听见自己耳边聒噪声不停,吵的他头疼。 他忍不住一爪子拍过去,顿时安静。 只是这安静维持不到一个吐息,聒噪便再度卷土而来。 气愤之下,小老虎猛地睁开眼睛。 四目陡然相对。 稻草人咧嘴一笑,“哎呀,虎子你醒啦。” “虎子你饿不饿?草哥儿给你摘果子吃。” “……” 等一下,这个奇奇怪怪的稻草人在说什么? 虎子?他? 小老虎眯起眼,慢慢从他肩膀上站起来,那姿态说不出的从容优雅,他踩在稻草人的肩上,四只爪子活动开,又大又亮的虎眸里渐渐泛出危险的味道。 一刻钟后,收拾完某个家伙的小老虎心情颇好,踩着不紧不慢的脚步晃进屋子,一抬头,便瞅见那形状怪异的床中央放了一颗莹润的粉色大珍珠。 大约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珍珠,还是毫无杂质的粉色,粉嫩嫩又圆滚滚,不同于那冰冰凉凉白的近乎透明的夜明珠,小老虎的目光在一瞬间放出光芒,三两下蹦到床上,对着那颗粉珠子来了个结实的虎扑。 鱼安只觉得这一觉睡的半点不舒坦,先是被一个老虎莫名其妙的砸中,还毁了屋顶,后来她特地变回原形趴在床上休息,心想这下子就算有东西砸下来疼的也不会是她,于是颇满意的安心入睡。 结果睡了不到一会儿,那种熟悉的鬼压床又来了。 她就弄不明白了,睡个觉而已,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为何如影随形。 还不等她想明白,忽然,她发觉自己的身子动了。 像是被什么东西在推着她往前滚。 鱼安:“……” 活了几百年,第一次发现自己睡个午觉似乎还能梦游…… 小老虎在床上抱着那颗珍珠滚来滚去,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他似乎格外喜欢这个圆圆的粉珍珠,东嗅嗅西摸摸,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只是,突然地,“别摸啦。” 一道软糯带着甜味的声音绵绵的响起,尾调拖的悠长细软,语气甚是无奈。 正开心摸珍珠的小老虎,“……??” 鱼安自己滚到一边,在小老虎有些错愕的眼神下变回人形,她眼里还有雾气,盘腿小小的伸了个懒腰。 眼前的姑娘穿着栀子白的长衣长裤,外面套了一件莲粉色的无袖长裙,腰间和袖口系了编织精巧的绯色细绳,上面缀着三三两两个金铃似的花朵,视线往上,脸蛋如粉霞,眉眼秀致乖巧,白嫩嫩的小手还带着软软的肉,正揉着朦胧的睡眼,小老虎看着那双手上若隐若现的肉窝,一双爪子蠢蠢欲动。 接着,鱼安放下手便看到坐在她床上的那只小老虎。 一人一虎对视半晌,相顾无言。 就在小老虎僵硬着身子努力想对策脱身的时候,只见对面那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姑娘笑眯眯的朝他伸出手,在他懵然的视线下将他抱起来猛亲一口。 “哇,好可爱的小猫咪,咦……不对,是小老虎。”说完还伸手摸了摸白茸茸的老虎头,以及头上的黑纹印记。 被夸可爱的小老虎,“???” 被摸脑袋的小老虎:“……” 被人偷亲的小老虎,“!!!” 一只发懵中的小老虎霎时炸毛。 鱼安捋了捋他炸起的柔软毛发,觉得它可爱的不得了,“喵喵,你为什么从我家屋顶上掉下来了啊?” “……”喵喵你个姥姥! 这里的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喜欢乱给人起名。 他恨不得挠花她那张小肥脸! 鱼安自顾自的说了半天,发现这只小老虎有点高冷,一直不理人,还总是拿眼珠子斜她,她顺了顺毛,“喵喵,你是不是饿了?” 是的,他现在饿的想吃人! 小老虎面无表情的伸出爪子在她手背上挠了一下。 控制了力道,可鱼安皮肤过于娇嫩,还是冒出了血丝。 鱼安呀了一声,接着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看来是真的饿了,不急哈,我给你弄吃的。” 说着便抱着小老虎下了床。 走出去那一刻,鱼安看见了一个倒挂在桃树上的稻草人。 “草哥儿你这是做什么?”十分绵软的声音,伴着浅浅的困惑。 稻草人一看见她就想告状,结果下一刻又看到蜷在她怀里的小老虎,对上小老虎的视线,稻草人顿时把满肚子的委屈尽数吞回去,呜呜咽咽的又开始吟诗,“水调数声持酒听,午醉醒来愁未醒。” 鱼安:“……” “喵喵你先在这里待着,我去给你找好吃的。”鱼安眉眼含笑的把小老虎放到稻草人身边,说完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稻草人憋了半天没憋住,“……噗。” 树下的小老虎抬头觑他一眼,一只爪子亮出指甲在地上磨了磨。 瞬间收声。 等鱼安回来,就发现小老虎蹲在树下一脸认真的瞅着树上倒挂着的稻草人,她眉开眼笑的走过去,“草哥儿,看来喵喵很喜欢你呢。” 稻草人一脸欲言又止恨不能仰天长叹的悲愤。 姑奶奶您可别开玩笑了。 这虎视眈眈的眼神明明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了可好! 这厢鱼安走到小老虎面前蹲下,把怀里捧着的果子一股脑倒在小老虎的脚边,还欢天喜地的摸摸老虎脑袋,“喵喵快吃吧,这些果子都是我自己种的,可甜可好吃了。” 小老虎:“……” 不是…… 谁来告诉他,哪家的老虎是吃素的? 小老虎很生气,自认为凶狠的冲鱼安呲了呲牙。 鱼安笑靥如花,又在毛茸茸的脑袋上薅了两下,“草哥儿你看,它还会冲我笑呢。” 小老虎:“……” 稻草人:“……” 稻草人:“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个傻瓜在梦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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