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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后。    临淄之南,别于千里,有地浮来。    浮来的冬天,终日白雪纷扬,茫茫皑皑。一个步子烙进去,深深的脚印,寒气从靴筒浸入小腿的皮肤,很快漫至全身。    是这样反复的寒冷,天气依旧。她看着悬挂在窗前的那支鸟笼,被囚禁在笼子里面的思归鸟不停的琢着自己身上洁白无瑕的羽毛。一下一下的,像是反复的琢在她的心上。她想了很多天的的事在这一刻做了最终决定    她从袄袖之间掏出那枚青玉,姨母说,那上面刻着的是她的名字,“文姜”。她不会像那些学坊里的子弟一样,舞下笔尖,便能写出几个隽秀生动的字来。只能想出这个法子,一狠心,她将那枚平日里不舍得沾染纤尘的青玉按进了墨砚里,这墨砚是她软磨硬泡之后,无知哥哥才答应给她从集市上带回来的。    等到青玉已经全部染上黑乎乎的墨汁时,她才拿出来,按压在之前早已准备好的绢布上,再拿起时,如青玉上镌刻的一模一样的字迹便出来了。    她将笼子里的思归鸟拿了出来,思归鸟并没有因为她这一举动而惊着,而是很顺从的享受她指尖柔软的爱抚。她小心翼翼的将那块绢布卷起,绑在了鸟的腿脖子上。    “思归鸟,你知道我是有父亲的对吗,逐月和小花她们总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姨母说,你是父亲送给母亲的,等我长大之后,你就能带我找着父亲,可我等不及了,我怕再久一点,父亲他就不记得文姜了!”    说着,她走到庭院,将那只她绑着思念的鸟儿捧得老高。然后,一扬手,鸟儿奋力展翅,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她的脸上露出欣喜的光泽来,欢呼雀跃着,又深怕它忘记了自己的嘱托,合掌大声喊道,“思归鸟,你一定要帮文姜找到父亲!一定要告诉父亲,文姜在这儿等着他——!”    她仰望着鸟儿的踪迹,心里激动的噗噗的跳个不停,直到再也看不到它时,她才知道她怀揣的是让自己忐忑难安的希望。    刚要避开这肃杀的寒冷,钻回茅庐。却看到远处那个背着竹篓,浑身穿的像粽子似的的小小少年正步履维艰的向她走来。    她一溜烟的奔了过去,脚下像踩了风似的,两条细长的辩子在襟前快活的跳跃,“无知哥哥........”    无知因着爬山采药,又长途跋涉,现在已经气力不接,脸侧染上了两团红晕。看到那小妮子这么欢快的朝自己跑来,本想蹲下来喘口气先,没想到,文姜速度极快的往他身上一扑,他站不稳的往后一倒。又深怕怀里的文姜摔着,紧紧的护着她的脑袋,积雪里砸了一个深深的大坑,他被震颤的闷哼一声。    半晌,文姜见他没有要动的意思,从他的怀里滚了出来。发现他正趟望着天空,天空中舞动着的雪一片一片沾染在他温润好看的笑容上,胸口有韵律的起伏着,画面异常的宁静隽美。文姜也学着他的样子,张开手臂躺在了雪地里。    “无知哥哥,你这样看天的时候,有没有觉得,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什么烦心事都没有了,觉得,心里像这片天空一样,好开阔,好宁静!”    “........我啥也不觉得,我就想这样躺着.....歇一下!”无知此刻觉得浑身轻松,异常的舒服,慢慢的闭上了眼睛。忽然觉得身上一重,睁开眼来,看到文姜正趴在自己的身上,忽闪着大眼睛看着自己。    “是不是很累呀,不如.......明天你带我一起去采药吧,我也识得很多草药的喔,我还可以帮您提篓子呀!”    “行了吧,你以为采药那么容易啊,不是山高水险,就是蛇虫鼠蚁的,母亲能让你去吗,天气冷,你还是在家里窝着吧!”    “我不,我不,我就要跟你去!.”她撒娇的在他身上来回的磨蹭道。    “你去采药,姨母又出去帮人看病了,你不知道我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多无聊!”正抱怨着,忽然看到无知原本来归于宁静的脸色,此刻像着了火似的,绯红绯红的,脸上的表情也异常的尴尬。    “你......你怎么了?”她疑惑的问道,他却手慌脚乱的一把推开她,赶忙站起身来,面色僵硬道:“回家!”    留下一脸茫然的她,文姜觉得无知这种奇奇怪怪的神色有些似曾相识,忽而想起那些儿时常玩在一起的小伙伴们见到她时,也是这样的神情,她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起,村里的毛头小子看到她时目光变得闪闪烁烁,再也没有人来约她一起去河边摸鱼,也没有人趴在墙头学蛐蛐叫,约她一起出去完了。即使偶尔遇见了,也总是面红耳赤的抓着头,让她好生郁闷。    夜间,茅庐外响起呼啸而过的寒风,凛冽的滋味即使是躲在屋内的人用听也能感受的到。    此时跪在草庐内的无知正用一脸怨恨的神情看着满脸惭愧的文姜,从她满心欢喜的告诉他,自己先前做了一件大事时,他就知道接下来不会发生什么好事。    文姜因为内疚无知为她背了黑锅,殷勤的将火炉往他身边挪了挪,在一旁不停的赔着笑脸。    无知扭开头来不去看她,文姜走到他面前扭过他的脸来:“你既然那么不高兴,干嘛还抢着帮我认罪啊!”    “我是气你,知道那只鸟对母亲的意义何其重要,你还把她放了!母亲脸都绿了,我若不顶罪,现在跪着的可就是你了!”    “你呀,比我大个四岁,怎么还那么笨,你何时见过姨母罚过我,再说了,我又不是贪玩才弄跑了它,我是让它带我的重大使命去帮我完成任务了!”文姜一本正经的说。    “哦呵呵.......真是笑死了,你让一只鸟去找你父亲,还是一只老的不知道能不能飞半里路的鸟,你聪明行吧,你聪明到我望尘莫及了!”    文姜见他这般嘲讽自己赋予了重大希望的计策,莫名的来火,将那原本自己挪过去的炉子,又拖到了卧房里。“我睡觉去了!”    无知见她头也不回的走了,自己又不知道要一个人这般无聊的跪到何时,急切道。“喂!喂!文姜,文姜!哥哥我可是舍不得让你受苦才顶了你的罪啊!你这么不领情,我就去说出真相了.........喂,当真这般绝情啊???”    正说着,草庐的门忽而开了,一股寒冷刺骨的风贯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满目沧桑的妇人,昔日的美貌经过这常年困苦的蹉跎,已不见当初的风采。    离自己出去给李铁匠整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凌鸢洛看见无知还跪在地上,便喊了他起来。    无知起身揉了揉跪疼了的膝盖,又看到满身是雪的母亲,便跑过去帮她掸掉身上的雪,卧房内的文姜听到外面的声响,便也出来了,“李大叔的胳膊怎么样了?”    “已经接好了,不碍事!”鸢洛浅笑道。    文姜凑过去殷勤的给她捏着肩道,“就知道姨母你医术高明,文姜都想变得像姨母一样,那么厉害了!”    鸢洛笑道“哟!文姜今天偷吃了家里的蜜吧,嘴巴这么甜!”    她赶忙辩解,“文姜可没有,村里人都说,没有你治不好的疑难杂症!”    “我这算是什么医术高明,我们禹国还未亡国时,那可是家家户户,全民皆医。姨母啊,只是被熏陶的会了些皮毛!哟,这一看漏子都到了戌时了,赶紧去睡了吧!”    文姜钻进被窝里时一把抱紧了鸢洛,一股暖意袭来,让她舒服极了。“姨母,为什么无知哥哥不在跟我们睡一间房了,外屋没有暖炉,那么冷,还要搬出去睡了呢?”她忽然问道。    鸢洛被这一问,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嗯~~因为,无知哥哥长大了呀!”    “长大了就不能睡一起了吗?”文姜一脸茫然。    “文姜还小,等你长大了呢就知道了......”    文姜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忽而又想起,昨天逐月她嘲笑自己的事。又问:“姨母,你说我的母亲真的是禹国的公主吗!为什么我说给逐月的听的时候,她笑我是个骗子?”    鸢洛看着文姜一脸伤心失落的样子,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脑袋,若有所思的道:“因为,你是个和她不一样的孩子。她们永远想不到我们文姜的身份是何等的尊贵,就像月亮一样,是她们遥不可及的。”    她抚摸着这孩子白皙娇俏的脸,想到了十年前......于她来说,还是那般历历在目,让她痛心疾首。原本想着要回宫替冉冉报仇的。可是一看这两个孩子,......她不能因为一时的意气用事,拿这俩个孩子性命去冒险。冉冉的遗愿就是想带着文姜离开那个波谲云诡,处处暗藏杀机的地方。    最终她们落定在浮来,过的日子如闲云野鹤一般,用她那在瑀国学来的三脚猫的医术还能换些食物布匹来。    这些年过去了,她过的越来越像这儿土生土长的村民,忘记了齐国王城的一切。可是,当她看到,伏在自己怀里的这个孩子,一日日的长大,越来越有她母亲那样美艳不凡的眉目时,她就知道,这孩子永远不可能像村里的孩子一样。    她不能逃脱她大齐公主的身份,她注定是不同与凡俗的。    只是,何时,她才能走回那条属于自己的轨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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