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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败的宫苑中,张牙舞爪的老槐树在晦暗的月光下,像个鬼影一样。撩的我对门内的“恶兽”越发的恐惧。我跟在岐风后面的脚步不觉停了下来。    他的身影也是一顿,两条身影一前一后,像是生根的树一般,一动不动。半晌,他淡淡开口,“若是没有想好的话,还是不要妄下决断。毕竟.....”    他长叹一气道,“这是会毁了你一辈子的抉择!”夜风之下,他的黑袍开始列列作响。我的手又捂上了腹部,不觉苦笑爬上唇角。    我抬起脚步,不再犹疑,齐国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拖了!我的步伐很轻,可凌岐风他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亦提步前行。    门卫见到我们深夜到来,略有疑惑,却只是抱剑行礼。那扇门在凌岐风的双手之下,发出一阵摇摇欲坠的脆响,月光射进昏暗的屋子里,屋内的人立刻有了动静,    “放我走,放我走.....放我走,我什么都答应你!”那枯槁的声音凭着感觉爬到我的脚边苦苦哀求道。我实在难以想象这样苟延残喘的人,竟是堂堂卫国之主。    心下一阵厌恶,我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他却又爬了上来捉着我的脚,不断的哀求。    一瞬之间,我不禁满脸泪痕,我在躲什么?我又能躲多远?我又何必在做无谓的挣扎,这就是我的宿命。    我接过岐风递过来的火把,蹲下身来,拉开了他眼前的罩布。他却在看清我的面容,连连退后,像见鬼一样。    “你,你是来要我性命的?”他惨无人色的看着我,试探性的问道。未等我张嘴,他立马失控的扑在地上求饶“你,你放过寡人,放过寡人.....寡人求你了!”那张干枯的脸显得极其可怜,恨不得下一刻就老泪纵横。    我满面泪水,唇边却绽出自嘲的笑意,干笑道,“你错了,是我该求求你放过我才是!”说罢,我将手中的烛火丢在地上的干草上,一时之间,火光串起。    卫王吓的拼命往外爬,嘴中不时的骂骂叨叨着,毒妇,毒妇你要烧死寡人.......!    外面的人也看到了屋内窜起的火光,我听见凌岐风下令道,“快去找人来灭火,我去救公主。”  侍卫离去之际,岐风冲了进来,一把将惊恐的卫王,横抗在肩。他看到满脸泪水,失魂落魄的我,大声喊道,“还愣着干什么!”伸手便拉着我迅速跑出冷宫。    我们乘着凌岐风事先预备好的马车,凭着太宰的令牌逃过重重宫门的搜查,最终出了东景门。马车轮碾压着临淄主街的城道,高大地王城在视线内越变越小。    不知为何,我此时想的不是未来,我该如何熬过这艰难的人生。而是过去,母亲她离开时这座王城时的心境。    我开始理解母亲的万般无奈,若不是有实在不得已的苦衷,她又怎么会舍得离开她的家,她的家人?心中积聚多年对母亲的怨恨,一时之间坍塌成灰。    “你这是要带寡人去哪儿?”卫王从方才的险吓之中回过神来,小声的问道。    “卫国!”我面无波澜地道。    他先是以为听错了,凑近我,谄媚的细问道,“去哪?”见我不回他,他想了想,露出欣喜之色,又小心道,“为何?你不是恨寡人吗?”    “是!”    “那又如何要!”    我扭过头去,嫌恶的不愿意再跟他说上一句话。却又心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日也必然脱免不了同床共枕。    一想起那样的场景,胃里一阵翻腾,干呕了起来。岐风听到了我难受的声音,停下了马车,“公主,需不需要休息片刻!”    我摇了摇头,“速离!”    我知道父王很快就会发现我的不听话,却也没想到发生的那般快。后面会然传来了一阵疾如骤雷的马蹄声,岐风赶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卫王看我紧张的样子,撩开了后窗的帘子一看,脸色煞白。    父王亲自率领王城禁军追了过来,他紧锁的眉目之间,是——怒意!    卫王吓得身子瘫软,从座上摔倒,“他不放过寡人,齐王他不放过寡人,救命,救命啊.....”    他跪倒在我膝前,双手颤抖,嘴唇哆嗦道“救命,公主饶命,公主救命,你让赶车的人再快点,只要公主你救的了寡人的命,寡人日后给你当牛做马.....”    见他这语无伦次的样子,我居然在这紧要当头笑了起来,“岐风!”我在卫王期待的眼神下撩开了帘子,道“停下吧!”     岐风惊愕的回过头来,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什么?”    “我说停下!”    他依旧不停下手中的鞭子,“你改变主意?”    “到这里就够了,再快,你也跑不出我父王的领土!”    凌岐风瞬间会意,知道这并不只是一场逃亡,也并不只是一场为了让父王看出我的决心的逃离。他的唇角咧出赞许的笑意,“好戏!”轻吐出这两个字之后,他扬缰止马。    卫王拉住要下车的我,哭求着:“不要,不要!”    岐风却毫不留情,一鞭子抽开他的手。他脸色悔青,满目惊恐的倒在地上,我俯身,拾起他的手,眼角绽放出一丝浅笑,语气极温和的道,“我一定会求父王放过我们,大王且安心!”    卫王对于我的突来地献好,有些诧异。他一定以为他那可怜的样子,让我不禁想要给他些许安慰。而我却清楚知道,岐风嘴里的“好戏”已经开始,从此刻开始。我再逃避,只会让这出戏前功尽弃。    我看着父王策马而来,跪在了路中央,岐风拉着卫王跪在我的身后。    父王跳下马,他浑身蒸腾着怒意,已经无法自遏,他扬起鞭子,我绷紧身体等待迎接那皮开肉绽的痛楚,却没想到那阵疾劲的呼啸声落在身后。    “凌岐风,你好大的胆子!”    父王手中的鞭子再度扬起,我到父王没有停下的意思,赶紧握住他的手,“父王,父王一切都是宣姜的主意,是宣姜以性命相要,逼岐风帮我的。”    “你给我闭嘴!”那爆喝声刚落下,一股浑厚的力落在了我的脸上,那力道将我掀倒在地,我的右耳,发出嗡嗡的耳鸣。看着一动不动的众人,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我抬头看向父王,他愣愕的看着自己的手,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满是心疼和自恼。可他还是倔强的扭过头,一拂袖,语气森冷道,“带公主回宫!”    “父王,宣姜心意已绝,求父王成全!”我伸手抹去嘴角那腥甜的红,字字铿锵的道。    “你!你这样做,有否考虑过父王的感受。”他目眦欲裂,咬牙切齿道。    “父王,宣姜再也不可能回头了!”我身子一软,再也无法从容,泪潸然而下。“一切已经覆水难收,宣姜腹中已经怀有卫王的骨肉,若是父王不肯原谅卫王,一定要处死卫王,那宣姜和腹中的孩子愿意一同而去。”    父王疼苦神情定格在我的眼里,“你竟以死相邀??你还是寡人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儿吗?”    我咬紧唇角,拼命的摇头,“父王就当从未有过宣姜这个不孝的孩儿,就算没有宣姜,父王还有大齐的千万子民,求父王不要因宣姜一人而误万民....”    父王深深的吸了口气,以图平复怒意“你以为你这样做就伟大吗?”    “宣姜从未这样想过,宣姜只是在走我应该,而且是必须要走的路!”我扬着倨傲的下巴,在父王面前露出从未有过的倔强,他却一顺不顺的紧盯着我,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太宰不知从何处赶来,“大王,八百里加急快报,齐国北侧的附属国毛国、耼国、郜国,都已经被燕军攻破,大齐的援军也多数沦为俘虏。还请大王大局为重,尽快回宫处理政务。”    太宰这一道救急令来的煞是时候,父王一个踉跄,被太宰扶稳,“大王,江山为重!”    父王明白太宰的深意,也清楚眼下我回卫国,是抵制燕国侵袭的最好办法。却依旧无法下定决心。他推开太宰的搀扶,怒目而视,“休要再逼寡人!!!”    他的手想指定一个目标,想大肆的宣泄一番,却不知究竟该指向谁,眼神环视之处,是他的重臣,是他的禁卫军,是他的孩子,是他想要碎尸万段却在此时又无法妄下决断的卫王。    我跪步挪到他的面前,拉着他颤抖的手,泣不成声道,“父王,你知道的!宣姜.....再也回不去了!无论是你做什么样的决断,我都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宣姜了。所以,求父王不要在做无用功,求父王让我归卫,宣姜后半身没有所求,只想当好一个母亲,也望父王如宣姜一样,当大齐臣民的好父亲。”    父王的膝盖一软,单膝跪在我的面前,一把将我搂在怀中,我感觉到自己的颈项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他在我的耳边低声哽咽道:“大齐未必留不下你,既然你始终没有办法忘掉那个人,那就去做你想做的一切,父王为你保驾护航。”    我听到那样的话,一直伪装地倔拧,果决,在那一刻碎了一地,我哭的歇斯底里。    身后,太宰在跟卫王晓之以理。    “卫王,想要平安脱身,还须你向大王表下心意啊!”    卫王糊涂了一阵,“大人,这......?”    太宰提醒道,“眼下我们大王,正在与晋燕斡旋之际......”    卫王顿悟,他赶忙到父王面前,因为之前的刑罚,卫王心有余悸,说起话来也哆哆嗦,“齐,齐君,宣姜如今......已经怀了寡人的骨肉,你我既然已成翁婿,日后齐国的事便是卫国的事,若是以后有用的着我卫国的地方,我卫国上下必定全力以赴为。”    父王起身负手而立,俨然又是一副君王之相,“虽然,你欺我大齐在先,可如今宣姜,她为了孩子已经甘愿跟你归卫,我这个做父王的也只能顺了她的意。只是,若然让寡人知道,你辜负宣姜,寡人发誓,必定取你项上人头。”    卫王被父王的眼里的杀气惊到,赶忙摇手,“不会不会,宣姜她为救寡人,以身犯险,寡人甚为感动,必定会好好弥补宣姜公主。”    我站到卫王身边,顺势求道,“父王,卫王他已经知错,为表我二人的心意,对于这次晋燕两国的侵袭,卫国愿意出兵千乘以援助。”    卫王听到这样我应诺出如此庞大的兵力,皱了皱眉,没有出声。见他犹疑,我拉着他的衣袖,提醒道:“大王难道不想与我母国修好了吗?”    见到父王正眯着双眼,审视着他,卫王旋即露出笑意,“好,寡人现在就修订盟书,回到卫国,寡人立马就派兵援齐。”    盟书写好以后,一人一副。父王增派了五十个禁卫军送我们归卫。临别之时,他搂我入怀,沉声道,“我只怕,你虽用心良苦,前路却始终难控!”  我知道父王的顾虑,双臂将他深深搂紧,“父王勿虑,宣姜有万全之策,又有父王身后扶持,宣姜不怕!”    父王看不到,此刻伏在他胸前的我,唇边勾起了一抹殷红妖娆的笑。我将他搂的很近,闭眼,想记住这胸膛的温暖。这样的怀抱,怕是此生再也感受不到。    终要离别,马蹄悠悠,我心悠悠,我一直看着父王的脸,父王越来越远的身影,直到只看到临淄城的地平线。    我帮卫王包扎着耳朵上的伤口,他疼痛的面容扭曲。我从袖中掏出一瓶药丸,柔声道“这是齐御医秘制的止疼药,效果很是显著的!”    他已经疼痛难忍,听有药丸止痛,几乎是抢过去往嘴里倒的,我赶紧夺了下来,“一次只能服一颗”    他在服下之后果然安宁了很多,就连坐在颠簸的马车上,都能含着笑意迷糊的睡去。    我捻着药瓶,觉得这真是个好东西,若不是有任务在身,我也想吃些,忘记所有的伤痛,就算是浑噩,那也能得片刻欢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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