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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向春出发去珍茸坊的时候,等在巷口的邱博古跟在她后面。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川流的街市,走过寂静的永安河边。向春步伐轻快,从未回头看过一眼,而她脚上那双磨破的鞋子,却让邱博古心塞了一路。    早上的珍茸坊里很忙碌,掌柜带着四个伙计忙得脚脖子朝后转。向春找到那个细眉眼的伙计,趁他走过来时叫了声‘小哥’。    伙计认出她后,警惕地看了看柜台里面的其他几位。见没人注意这里,从脚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褐色的纸包递给她。    他无意流露出来的紧张传递给了向春,她急忙接过纸包付给他银子。伙计收下银子转身就走,向春叫住他,“小哥,我要一张有印戳的收执。”    “没有!”细眉眼的伙计不耐烦地说:“买点碎燕怎么这么多要求?不想买就还给我。”    向春让步了。伙计撇撇嘴正要走,突然听见有人说:“慢着。”    向春回过头,意外地看见了邱博古。    邱博古穿着一件牙白的细棉布长衫,腰间系着藏蓝的素丝腰带,看起来像个普普通通的举人公子,站在明黄的晨光中。    他微微笑,指着那只褐色的纸包对她说:“自己买的东西,不先看看吗?”    向春领会了他的意思,立刻动手拆开纸包,露出了里面比指甲更小的淡黄色脆片。    莫莫提当年得的是虚劳病,多年补益,人参鹿茸燕窝吃过不计其数,向春也懂得一些。她拿起一片闻了闻,又用手指揉了揉,将目光投向柜台后面的伙计,“你骗我,这些都是雪耳碎。”    伙计没想到她竟能认得,立刻变了脸色。    向春的话惊动了掌柜,掌柜赶过来后,斥问傻站着的伙计:“这是怎么回事啊?”    伙计紧张地咽了咽嗓子,拉着掌柜的胖胳膊说:“当家的,这个姑娘是来敲竹杠的,拿了包雪耳沫硬说是我们家卖的碎燕!”    珍茸坊的掌柜,完全无条件地相信自家伙计,他用手拨了拨纸包里的雪耳沫沫说:“姑娘,我们店里的规矩是:货品出门概不退换,何况用雪耳冒充燕窝这么拙劣的事,我们也绝不会做。”    “这包东西是他刚刚才交给我的,”向春指着掌柜身后的伙计说:“是你的伙计监守自盗,假装好意来算计我。”    “掌柜的,我怎么会干这种事?她这分明是敲诈不成倒打一耙。”那个伙计摆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眼见影响到店里的生意,掌柜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对向春说了句狠话:“姑娘你快走吧,别逼得我去报官。”    周围的人也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单看着掌柜这份不客气的态度,也对着向春指指点点起来,“一个姑娘家都敢出来碰瓷了!这脸皮得多厚啊?”    “这是穷急了眼了……”    向春气得直跺脚。邱博古一本正经地问:“他这么坏,你怎么还不去拉他耳朵?”    向春被他气得哭笑不得。在这个时候,他倒计较起了她拉了他耳朵的事!向春势单力薄,求救般的看向他:“你到底要不要帮我?”    “帮,我要站在正义的一边。”虽然邱博古喜欢她央求他的样子,也终于正色开口了:“珍茸坊好歹也是三十年的老店,掌柜竟然会这么糊涂……”    “你跟她是一伙的?”掌柜见邱博古气质不俗,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替一个骗子帮腔。    邱博古好意地提醒他:“是你的伙计骗了这位姑娘,偷偷收下的银子,还在他短衫的右边口袋里。”    “咦!”向春抬头看向淡定的邱博古,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也马上跟着说:“对!是块二两的银饼,中间还有点凹。”    向能仁给她的时候,在手里很不舍得地摩挲了很久,所以她有印象。    话说到这里已由不得掌柜不相信,他亲眼看着哭兮兮的伙计,从右边口袋里掏出一枚银饼,再也无话可说了。    掌柜对向春道了歉,换过二钱上好的燕窝作为赔礼,邱博古却坚持让掌柜将伙计送官查办。    巡街的衙卫很快就来带走了四肢瘫软的伙计。听见店铺里有人议论这样处理太过严厉,邱博古站在店铺中央,朗声对他们说:“大溱以法治国,安国行令,独制四海。他身犯欺诈之罪,如果只凭道歉就能一笔勾销,法令威严何在?”    他义正言辞的样子堪称凛然威仪。向春被震住了,这个邱博古和‘亮闪闪’也不像是同一个人。    离开珍茸坊后回程的路上,向春像阿悌一样跟在邱博古身后问:“邱公子,你怎么知道他把银子放在右袋里?”    “他从看见你的那一刻起神情就很反常,所以我特别留意了他的举止。”    向春还想问问他怎么会在珍茸坊?话到嘴边又觉得唐突,最后变成了诚恳的答谢。    离开大路后,他们拐进永安河边的小路。    这一段的河边都是安静的深宅,路边有不少茂密的石榴树和橘树从青砖墙头上垂下果实累累的枝桠,看着就让人高兴。    丈宽的石板路上,向春和邱博古之间隔着三尺的距离,默默前行。    向春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衣襟里拿出月白色的钱袋,隔空递给他:“这个还给你。”    邱博古接过去团在手心里,轻声说:“徐莫文……”    “其实我根本不认识徐莫文,那么说只是因为想要六百五十两银子。”向春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实情。    邱博古刚刚在珍茸坊里帮了她,向春是个爱憎分明的人,没有办法继续再对他隐瞒。而且她找了好些天,也没有找到徐莫文。向春体会到:这件事并不像她当初想的那么容易。    河边安静得连轻微的风声都清晰可辨。他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问:“难道你现在不想要银子了,还是觉得自己找不到他?”    向春诧异地看着他,低下头说:“我想要银子,也觉得能找到他,但是不想再假装了。”    邱博古认真地说:“向春,我们一起来做这件事怎么样?”    “一起?”    “对。我们一起找徐莫文。”    向春有些不能相信,她骗了他,邱博古竟然不生气?    “同意吗?”邱博古用自己的态度证明,这不是一时兴起的玩笑。向春会说自己认识徐莫文,其实是被‘六百五十两银子’所胁迫,他误以为她知道实情,而她是真的害怕欠下巨债。    因为了解原委,甚至可以说:是他一手造成了这个误会,所以邱博古并不生气。他甚至觉得有些歉疚,目睹向春的窘迫,也很愿意帮她一次。    其实……还有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理由,像磁石吸引铁屑那么自然。    向春没有拒绝,很快高兴地点了点头。    他们对面笑笑,继续往前走。    回到工字巷附近的市集时,向春突然听到了熟悉的喊声:“麦芽糖人啊!买大的送小的,一份价钱买两个!”    她心里一动,找到了街角旮旯里的糖摊子,声音就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邱公子,你想吃糖人吗?”向春其实更想去跟老头打个招呼。    “糖人……”邱博古皱眉。    “不喜欢?”向春想起上次他和阿悌路过糖人摊子时不屑的表情。    “不知道。”    “你从来都没吃过糖人?”    “恩,”他没有否认。    “想尝一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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