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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小声问道:“郡主可要绕路而行?”  段缱有些纠结,然而还不等她开口,那头的霍景安就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转过身,正对上了她的视线。    两人都是一愣。    段缱暗叹一声,看来这下是想绕路都不行了,只得无奈地露出一个笑容,缓步上前,敛衽行礼道:“世子。”  霍景安也颔首回了一礼:“郡主。”  他应得冷淡,不过段缱毫不在意,她见过的人多了去了,有谄媚如宫人的,也有厌恶如赵瀚的,这么一点的冷淡还不够她放在心上,当下从容笑道:“可真是巧了,竟会在这儿遇上世子。还没有谢过世子的相救之恩,那一日情形凶险,若非世子伸手相助,长乐未必能化险为夷。世子的救命之恩,长乐铭记在心,没齿难忘。”    霍景安扫了她一眼,没接话。  段缱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前两回相遇,他虽然说话不留情面,可该有的礼数还是有的,现在她这么一番道谢下来,他就是敷衍也该说声“郡主多礼了”啊,怎么居然一声不吭,是她说错了什么?  “世子——”  “就这些?”霍景安打断了她的话。    段缱一怔:“什么?”  霍景安看她一眼,似笑非笑:“郡主就没什么要问的?”  段缱有些心虚,她还真有想问的东西,只是不好直接开口,他这么一说就更不能问了,只能故作不解地笑道:“世子何出此言?”    “听不懂?”霍景安反问一声,转过身似是准备走人,“听不懂就算了。”  段缱心里一急,一句“世子且慢!”脱口而出,只是话才落下,一滴豆大的雨珠就打在了她的脸上,接着是两滴三滴,眨眼之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她傻了眼。  采蘩采薇也傻了眼,好在反应迅速,呀了一声后就簇拥着她跑到了不远处的亭子里,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给她擦脸。  而等她好不容易擦干了面上的雨水,缓过神准备舒口气时,却见霍景安站在一旁,面朝别侧,登时脸颊一烫,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雨下得又急又大,她虽然只短短被淋了片刻,身上的衣裳还是湿了不少,好在因为要与宴的缘故,她今日特意选了一条较为繁复的重缘袍衣,颜色较深,看不大出来。  察觉到这一点,段缱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穿了这件衣裳,要不然可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但转念一想,她都曾经在霍景安面前滚下马车、身沾泥泞地跟他较劲过了,还在乎这些干什么,反正更丢脸的都被他看到过了。    想是这么想,但要她就此放松下来显然是不可能的,她有些不自在地扯着衣袂,冲霍景安微微一笑:“这雨下得可真突然。”  霍景安倚着亭柱,侧脸望着亭外,没有应声。    段缱自讨了个没趣,心下羞恼,也不再热脸去贴冷眉了,转身面朝亭外,本来只想表个态度,没想到在看了外面的倾盆大雨一会儿后还真发起了愁,抱怨道:“这雨怎么说下就下,一点也没有要停的架势?采蘩,现在什么时辰了?”  要是放在别的时候,她还能有几分赏雨的闲情,可再过不久就是赵娴的及笄大典了,她虽然与赵娴关系平平,但这种众臣都参与的宫宴还是能不迟就不迟的好,免得多生事端。  采蘩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小声道:“郡主是申时正左右从临华殿出来的,距离现在才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辰。”    段缱在心中算了算,未央宫酉时开宴,若这雨只下盏茶时分还赶得及,就是不知道会下多久。  采薇察言观色,见她眉间微蹙,便提议道:“郡主,这雨看着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不如让婢子去取把伞来,临华殿离这儿还很近,婢子来回一趟用不了多久,郡主也不用在雨停后急着赶路了。”    段缱想了想,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你快去快回,当心些,别淋坏了身子。”顿了顿,又吩咐道,“记得多取一把过来。”霍景安虽然不待见她,但这种顺手之劳她还是要做的,就算他不承情,她也得把面子功夫给做足了,这是她一贯的为人处世之道。    采薇应声而去,采蘩则是在一边道:“郡主,先坐下来歇息一会儿吧。”  段缱应了,转身正准备在美人靠上坐下,就惊讶地发现霍景安不知何时坐到了石凳上,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对上她的目光,霍景安微微一瞥,示意她也坐下。    这家伙怎么忽然转性,开始搭理自己了?  段缱心中嘀咕,但还是走了过去,一是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二是美人靠设在亭边,此刻风雨交加,她要是坐在那上面歇息,一会儿就能让雨把后背都给打湿了,那才是真的狼狈。  她在霍景安对面坐下,隔着石桌附上一个温婉得体的微笑:“倚栏赏雨,世子好闲情。”话里带着几分讽意,谁叫这家伙才给了自己两次没脸。  霍景安敛眸,淡淡回道:“郡主不也一样?”    段缱一噎。这家伙说话还真是不留情面。  她不再说话,游移着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对面人。    大雨转瞬即至,霍景安自然也被淋到了,只是衣衫色深,看不出被淋了多少,发丝倒是沾着水雾,较为明显,鬓边也是水迹未干,平添了几分清雅之意,只不过冷淡的神情还是透露出了此人心高气傲的性子,周身泛着生人勿近的清冷气息,让人一眼惊艳,二眼畏敬。    她就这么默默打量着,不知不觉就出了神,直到霍景安忽然抬眸,目光冷冽地对上了她的视线,她才惊醒回神,迅速低垂了视线。  望着置于膝上的双手,她心中懊恼不已,恨不得拍刚才的自己两巴掌,叫你没事盯着人看,现在被人抓包了吧,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好在霍景安并没有就此说些什么讥讽之言,而是不紧不慢地道:“郡主就没什么要问的?”似乎根本没有察觉到她暗中打量的视线,抬头只不过是为了问这么一句话。    段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作答。  她当然有疑问,甚至还想过要不要在道谢时藏话问一声,不过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再怎么说霍景安也救了她一命,她这么做既不该也不妥,只是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提起这茬,还连开两次,这是在反讽,还是在让她放心大胆地询问?    她有些拿不准霍景安的想法,举棋不定半晌,还是选择了一个最稳妥的说法,抬头微笑道:“世子说笑了,那一日若不是遇上了世子,长乐未必能够脱险,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么会心存疑惑呢?”  霍景安瞧她一眼,唇角轻抿,像是在笑,又像是没有:“郡主此言当真?”  段缱道:“当真。”  “是吗。”他淡淡道,“既然如此,郡主方才又为何出口挽留?”    “……”段缱哑口无言。  她该怎么说,说那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说见天色不好,快要下雨,请他过来一道避雨?    气氛一时有些凝固,采蘩侍立在旁,见自家郡主被这世子说得笑容都快挂不住了,正想岔开话题,采薇就撑着伞小跑进了亭子,满头雨水地笑道:“郡主,婢子取伞过来了。”  段缱如蒙大赦,连忙起身看向采薇:“麻烦你了。”  采薇一边把手中的油纸伞递给采蘩,一边摇头笑着:“郡主哪里话,这是婢子该做的。郡主,时辰不早了,是不是该前往未央宫了?”    段缱就等着她这句话呢,跟霍景安同处一亭的压力太大,她都快撑不住了。“说的也是,”她装模作样地望了一眼亭外,颔首一笑,“咱们走吧。”不过也没忘了送伞的顺水人情,微使眼色,示意采薇把第二把伞交给霍景安。  采薇应了一声,捧着第二把伞来到了霍景安跟前,低头恭敬道:“世子请用。”    霍景安看了段缱一眼,起身接过了伞:“替我多谢你们郡主。”又问,“你们郡主是要往未央宫去与宴?”  采薇一愣,转头看向段缱。  段缱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微笑应道:“莫非世子也是?”  霍景安淡淡道:“不错。郡主应当不介意我与你同路吧?”    介意,她当然介意。  可如今藩王势大,天子式微,她的母亲虽然揽政多年,也削了两年的藩,霍景安也依旧不是她能轻易得罪的,她心里再不情愿,面上也只能继续笑着,委婉道:“世子说笑了,只是你我二人尚未婚配,同路而行……未免有些不妥。”    霍景安没有再说什么,看了她一眼就打开了伞,离开亭子下了杨柳台,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葱郁繁茂的柳树之后。    段缱心里一个咯噔,她是不想得罪霍景安才婉拒的,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得罪了他,他这么一走了之……是生气了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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