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夕夕寻思着一定要想个办法出这口恶气,不过对方好歹是大国来使,她肯定不能在东唐境内明目张胆地对他做什么。 平息下怒火,她准备回去让人先打听清楚这个盛云奕的背景,走了没几步,脚下又踩到一个硬物。她挪开脚,低头看了一眼,地上躺着一枚通透温润的鱼形白玉坠。这是金夕夕从小佩戴之物,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出来了。 她捡起来,擦擦上面的灰尘,拿到阳光下仔细察看有无裂痕,还好没摔碎踩坏,这可是她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她的玉坠是用金链子系了挂在脖子上的,而这一枚却套着根红色丝线。 金夕夕摸摸脖子,左手从小衣里拉出一条细细的链子,她那个坠子还好好挂着。那这个呢?左右手两枚鱼形玉坠,除了头尾方向相反,竟然一模一样,契合在一起,正好是一个整体的圆形。 她呆住了。 金夕夕听金老大说过,她曾经有过一个婚约,那还是她在娘胎的时候就订下的。 那会儿金老大带着她娘到衡燕游山玩水散心,路上遇到点麻烦,多亏一个当地人仗义解围。金老大请人家吃饭,两人喝高了,当时还不知道夫人肚子里是男是女,就定了个儿女亲家。金夫人身上恰好有对双鱼玉坠,一方留下一个当做信物。 两家人立了一纸婚约,醉后各自分散,酒醒的时候才发现双方都忘了留名,只有婚约和双鱼坠为证。回东唐后金老大让人去衡燕打听过,硬是找不到人,怕是对方后悔和无名小卒结亲,将此事守口如瓶。 金夕夕出生以后,金老大对幺女爱若珍宝,哪舍得她早早嫁人,婚约书便被他束之高阁,渐渐淡忘。这么多年双方都没有再互相寻找过,这婚约基本上也作不得数了。 因为是金夫人生前亲手雕刻的,双鱼玉坠普天之下只有这一对,便一直戴在金夕夕身上,做个念想。 金夕夕虽然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却从未放在心上过,鬼晓得那个“未婚夫”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今天这个场合,这另一枚玉坠却突然出现,到底是几个意思? 当年的婚约是金老大在衡燕与人订下的,刚才那个盛云奕来自衡燕,玉坠十有八、九是他所遗落,难不成他就是那个“未婚夫”? 金夕夕心里七上八下,一时心情复杂。她两手手心一边一个捏着双鱼坠,想想逼婚的老爹,又想到可恶的盛云奕,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盛云奕回到席中才发现身上的鱼坠不见了,顿时头大如斗。 对他来说,那枚坠子的意义不仅是个饰物,还是他未来媳妇儿。婚事是盛云奕那个做过丞相的爷爷替他订的,可据说两边认识的时候留的都是假名,写婚约书时两个老爷子酩酊大醉,又忘了改过来,以至于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找到那家人。 盛家是几百年的世家,将信义看得极重,既然给他订了这桩婚事,就一定要严守信诺。盛老爷子死前千叮咛万嘱咐,盛云奕二十五岁以前,除非确认当初订亲那家人生的是男孩,或者生的女孩已经死了,否则绝不可违约另娶他人。 盛云奕至纯至孝,从小到大谨记爷爷的吩咐,从不招惹别的姑娘。 那枚玉坠他已经戴在身上快十九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竟然对那个有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未婚妻产生了幻想,心里一直有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 他会在寂静的夜里想象她的容貌,她的声音,她的兴趣爱好,她的小动作,就像真的有那么一个人。那一定是一个花一般的少女。 离二十五岁还有三年,若是这三年里还找不到她,他便可另娶他人。只是每念及此,他心里便十分难受,好像心爱之人将会随着那个期限的到来一同死去。 如果能找到她,将会是他这一生最快乐的事。而那个坠子就是两人相认的凭证,这么重要的东西,他怎么可以弄丢了? 盛云奕心急火燎地折回去,眼睛几乎翻遍了每一寸走过的地皮。 金夕夕还等在原地,她坐在一块山石上,跷着腿,一手支着腮,看他由远及近,在道路两边仔细搜索。她戴着面具,否则盛云奕抬头便可看见她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这条路上盛云奕再没见过别人,之前也只与金夕夕有过接触,他本想问问她有没有见过自己的玉坠,但又想到才用那么难听的话骂了人家,哪好意思再开口。况且以金夕夕的身家,别说区区一枚玉坠,就是几千两的银票掉在地上只怕她也懒得弯腰捡。 她……应该没看见吧?不想再招惹这个骄蛮又傲慢的千金小姐,盛云奕低着头,从她身边快速走过。金夕夕忽然抬起一只脚,强横地拦在了他身前。 他不想惹她,她却故意来生事,盛云奕又皱起了眉头。不过大丈夫能屈能伸,何苦与一个小姑娘争闲气,盛云奕主动向她道歉。 “金小姐,刚才的事,我很抱歉,是在下思虑不周才说了那些话,还请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在下一般见识。”他在衡燕内从来都是高冷男神,几曾对一个女子如此低声下气过?要不是担心破坏了太子的好事,早就拂袖而去了。 “哦?思虑不周,所以心直口快吗?那不正是说明,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金夕夕望着天,模仿着他的语气道,“像我这样除了有钱一无是处的女人,就是白送给你,你也不会要。哎哟,我真是可怜哦,一把年纪了嫁不出去,倒贴人家都不要。” 盛云奕自己也有妹妹,知道女人这种生物有时候有多小心眼,现在自己得罪了她,若是处理不好,她一准能记仇记到下辈子去。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陪着笑脸道:“金小姐,您是千金之躯,理应匹配人中龙凤,你白送给我我当然不敢要了,会折寿的嘛。” 这话听着倒还稍微顺耳,金夕夕心里舒坦了些,无比赞同地点点头:“你能这么有自知之明,也算是难能可贵。” “那么,请问在下现在可以离开了吗?”盛云奕强迫着自己对她笑颜如花。姑奶奶求放过,他还要去找媳妇,不,找玉坠啊! 金夕夕收回脚,没有再看他,红线缠绕在手指上,将鱼坠甩着圈子玩儿。 她不再找他麻烦就好,盛云奕感谢地朝她颔首微笑,正要走开,却见她拿着把玩的物件眼熟至极,不正是他的玉坠子吗? 金夕夕的手指细细白白,如同葱根,与白玉在一处,几乎分辨不开,是以他一时间竟没注意到要找的东西就在她手上。 他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失手,玉坠会飞出去摔个粉碎。 “金小姐,敢问你手中这枚鱼形玉坠是从何处拾来?”盛云奕忍着不快,两眼直勾勾盯着玉坠,双手抱拳问道。 金夕夕头一偏,将它握在手里:“奇怪,你凭什么一口断定这是我拾来的?它难道不能是我的?” “这是对在下很重要的东西,方才不慎遗落,还请小姐不吝赐还。”东西在她手中,盛云奕怕激怒她,尽量使自己的语气柔和,并补充道,“若是小姐能将它还给在下,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真的做什么都可以?”金夕夕语调忽然轻松活泼起来,尾音上扬,“哪怕你不喜欢的事也行?” 盛云奕一本正经道:“只要是我力所能及,不违背道义和律法的就可以。” “它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金夕夕倒有些惊讶了,看看手中的玉。 玉坠是母亲遗物,她自小不离身,但也并未像他那样将它看得如此之重,丢了固然感到遗憾,却也绝不会因它答应别人什么条件。如果她和他易地而处,谁敢用这个向她提条件,那定然是自找死路。 “它……关系到一个承诺。”盛云奕自然不会向别人说这是自己与人的婚约信物,若是他知道眼前人就是与他订亲之人,怕是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也要把话吞回去。 金夕夕存心要戏弄他,眼珠儿一转,道:“好,你去向我爹提亲,让我当众拒绝你一次,我就把它还给你。” 盛云奕呆若木鸡,万万没想到她会提这种要求。真是小女孩心性,打算用这种方式在所有人面前扫他的脸面,以报复他刚才的出言不逊吗? “荒唐!金小姐,在下有得罪之处,方才已经道过谦,若是你仍不能解气,在下可私下任你打骂。”盛云奕面有愠色,耳朵气得发红,“但婚姻大事岂能如此儿戏?请恕在下不能从命。” 金夕夕嗤笑一声,咕哝道:“这么说来指腹为婚这种事难道不是更儿戏吗?两个人连认都不认识,就被家长莫名其妙定下了后半辈子的归宿,要是大家都是丑八怪怎么办?” 她纯粹有感而发,忘了盛云奕并没有在自己面前说这玉坠的来历。 “你怎么知道?”盛云奕讶然,心道难不成这金夕夕其实也暗恋自己,早已将他的私事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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