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山东西越一百五十里,纵贯也约有七十里,皇族划属区域不过东西五十,南北三十。避开这些区域,从旁切入,那些巡视在燕山周围的突厥骑兵谁都不能发现她蛰伏潜入了燕山。 按照燕山所处的位置,站在皇宫里就能望见这座高山,山上终年涌有热泉,植被长翠不衰,从山腰往上全被蔼蔼白雾遮掩了,不管外间多少夏暑冬寒,在山间永远四季如春。 洳是进入燕山已经两天,她按照地图标示从外围搜索,却并未发现血白芷。她的时间并不宽裕,索性孤注一掷,挑了条标记最密集的路往山林纵深处走去。 可能是因为山里蕴有热泉,所以那些野花开的特别美丽,雪白毛茸茸的兔子滚在草堆里,不时还能瞧见几只调皮的松鼠捧着榛果三两下的从面前跳过,跃入蒿草堆里。 暂时从外围境况来看是没什么危险的,越往里走会有什么变数就吃不准了。 野草枯枝堆里容易隐匿藏蛇,洳是打着一根竹棍在前开路。半人多高的蒿草被拨的左右乱晃,忽然草堆里响起异常响动,像是惊到了某只小兽。 洳是停下动作,慢慢朝摇曳乱摆的草堆走去,才走了两步,一团黑色身影从草堆里闪出往后奔去。动作虽然挺快,洳是却眼利,看出那根本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约莫四岁左右的孩子。 她不知道这深山老林里哪里来的小孩,但却明白他在这里乱跑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哎,你别跑。”她低声叫唤,期望他可以停下步子,谁料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那小孩跑的更快了。 要追上一个小孩子对她来说不费吹灰之力,但谁想那个小鬼伏底身子钻在半人多高的蒿草里,让她有些分辨不清方向,追起来就有些吃力了。 这你追我赶了半盏茶的时间,眼看那小小身影就在前面一丈左右的距离,差了几步就要逮到他了。谁料,他突然“哎呦”一声惊呼,整个身子突然向下跌落。 洳是想也未想的飞身扑过去,一把拽住他细幼的手腕,半个身体凌空倒挂在悬崖边上。此刻她才发现在高长的蒿草后面居然有一条东西纵深瞧不见尽头的深壑裂谷,掩隐在林草深处。 洳是大半个身子探在外面,一手拽着那个险些摔落殒命的小孩,另一只手吃力的攀住身下岩石。 “你不要怕,我拉你上来。”洳是怕他哭闹挣扎,连着带她一起坠谷,不由软下声音温柔安抚。以她能力,拉着这个分量的小孩简直轻而易举,可她现在姿势却实在太尴尬,身下泥石有些松动,怕是难以承受她的力道。 那小孩仰起脸,头上用来束发的玉环松松坠着,一双剔透湛蓝的眼瞳望着她,眼底似有水雾凝成,他却倔强的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一手被洳是拉着,另一手拥着黑绒风氅不知掩抱着什么,紧紧搂在怀中。 见他想要低头,洳是忙道:“别往下看,看着我。”这深壑断谷下面,黑的深不见底,只感觉一阵阵的寒风湿气自这断谷下面涌动而上。 这要是掉下去,怕是要跌出五行之外了吧,洳是脑中不着边际的瞎想,撑伏在地的左手缓缓摸向腰间,她带着用以攀爬山壁断崖的绳索。 “啊!!蛇!蛇!蛇!”一直乖巧不动声的小男孩,突然爆出惊呼,小小的身子不安的扭动起来。隐蔽在一株藤蔓下的石穴里游出一条色质菁翠的斑斓小蛇,那颜色近似于藤蔓的青黄,若非仔细辨看,恐怕真不容易发觉。 洳是拉着他原本就不稳当,他这一番挣扎,更加让她处境艰难,身下泥石松动粉散,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两人的重量。她不敢大意,目光扫向四周,想寻找一处可以依托之物。 她身下的泥石轰然坍下,带着他惊怕的惨叫声,两人双双向下飞坠。洳是左手迅速抽出腰间绳索,往上一甩,十分精准的挂上 一株斜长在外的花杨树,身子被重力一带,狠狠撞上面前山壁,险些撞岔了她一口气。 “别怕,我拉你上来。”洳是单臂将他扯到身前,那小孩眼明手快的一手勾住她的脖子,整个人挂在她身上。 他一直紧拥着的黑氅微微掀动,里面的东西终于探出头来,毛发浓密白而洁,眼瞳灿如晶玉,居然是只白底黑纹的小虎崽,它似乎并未察觉此刻所处危境,伸出软呼呼的肉垫小爪子爬了爬洳是衣襟。 “小白白喜欢你。”他终于开口说话,稚气的音色,说着磕巴的汉语。 洳是心思回转,目光落在身前玉雪可人的小孩身上。古兰以白虎为旗徽,而白虎同时又象征着勇猛和高贵,更有吉祥之意,普通人家怎会驯养一只白虎。 “我带你上去,别怕。”她柔声细语的说,一手攀住绳索,另一只手臂托住小孩的身体搂在身前。 她还未施力,绳索另一端却被一股大力拉扯,将两人拽了上去。 一双白净修长的手从断崖前伸出,递到她的面前,她仰首看去,从他坚玉似的下颌,到俊挺鼻梁,至那双如尘缭绕的浅色瞳仁。 她托臂一抬,先将那个小孩举了上去,夜隐幽将他抱离断谷,放在一丛蒿草上,转身单臂一捞就将凤洳是给拉了上来,顺势拽到了怀中。 近在咫尺的距离,温软气息拂上耳鬓,带着清苦的杜蘅香味,让她心头微窒,气息也似凝在喉间。 “抱歉,我来晚了。”他声音低哑,带着长途跋涉而来的疲惫和万分的歉然。 她抬头看他,四目无声交会。 “你知我在这儿?”她惶然先避开眼,跳开他的怀抱,局促的掠整了下鬓发。 “我一直知你在哪儿。”他直言无讳,对她的问答,他几乎从不隐瞒。 那个小娃儿坐在蒿草堆上,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只瞪大着眼睛,鼓着双颊看向两人,手中小虎被他搂在怀中,那小家伙打了个哈欠,居然在他怀中仰头睡过去了。 “这孩子哪里来的?”夜隐幽看向那玉团雪人似的小孩儿,瞧衣服穿着不像来自普通人家。 “我也不知道,他突然从草堆里蹿出来的。”凤洳是走过去,抱膝蹲在小孩面前,给他平视的目光,笑盈盈的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 他眨了眨又大又亮的眼睛,稚气的说,“我叫阳阳,太阳的阳。”他单手在半空画了个大大的圆,“阿爹说了,阳阳就是他的太阳。”他半张小脸埋在小虎雪白的毛发里,咯咯的笑不停。 “那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儿的呢?你阿爹呢?”洳是见他发冠乱的不像话,实在看不过去,遂坐到他身旁边问话,边拆了他头上玉扣,五指为梳为他重新盘发,她没侍弄过男童的发髻,手下生疏,长发编的不利索。 “嬷嬷和阿芜姐姐都说这里有很漂亮很大的蝴蝶。”他摇头晃脑的说,兴奋的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她正费力的准备用玉扣固定住他的发冠,被他这一动弹,手中玉扣拿捏不稳的滚落地上,骨碌碌的就滚到他的脚下。 夜隐幽弯腰拾起那只雪白通透的玉扣,拿在手中十分温润,是很顶级的羊脂玉。 他走过去,单膝跪蹲,拿过她编的不甚美观的发辫,又拢了拢两鬓的散发后将玉扣环上。 “要不,送他出去吧,家里人肯定该着急了。”洳是单手撑颊,看他动作利索,白皙修长的五指在黑发间穿梭,十分好看。 “你送吗?”夜隐幽望向她,看她侧颜如玉,眼底笑意深深。 “当然是你了!”洳是瞪眼嘟哝了声,她拢共才没几天日子可以用来寻找血白芷,现在都过二天了,完全没有头绪,她当然不愿再过多浪费时间了。 “你能找到血白芷了?”夜隐幽掸衣而立,目光低望过来。 她仰目看向他,他立在光轮日影下,眉目澹定,好似手握了乾坤轮转,世间万般事由决策都在他的翻掌之间,他们夜家的人彷佛天生就该如此瞩世耀目,“我不能。”洳是终是低头抿了唇,眼底神色纠结不甘,亦有淡淡冷意。 “大姐姐。”阳阳抱着小白白蹭到洳是身边,一手挽着她的臂弯,一双大眼笑成了月牙,“能带我去看大蝴蝶吗?” 洳是失笑,越发觉得这个小鬼人小可爱,长的也好,心下也是有些喜欢的,只是人太单纯不知世道险恶,“你阿爹没有教过你不要随便相信陌生人么。”洳是作势摆了个恶狠狠的表情,“可是会把你给卖掉的哦。” 他却抱着小白虎,脑袋摇成了拨浪鼓,“小白白喜欢姐姐,姐姐是好人。”他顿了下,又露出甜甜的笑容,说道:“姐姐长的漂亮,不是坏人。” 洳是一手扶额,哭笑不得,想着如果有机会碰到阳阳他爹,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不要把孩子教的如此单纯好骗啊!表色皮相才是最不可信的。 “那么,我们看了大蝴蝶后就回去好吗?”洳是将他抱在臂弯里,从地上站起,他怀中的小白虎转了个身,伏上她的肩头又睡着了。 阳阳大力点了点头,忽然双手环住她的脖子,就这么在她脸颊上大力亲了一口,颇有些羞矜的说,“我喜欢姐姐。” 正在洳是怔忪间,阳阳的后脖衣领却被人拎起,强横的从她怀中拽到另一个臂弯。 “还是我来抱着他,这小子挺重的。”夜隐幽眉梢冷冷一挑,看着怀中玉雪团子似的小人儿,眼中凝霜稍融了几分。 阳阳却瘪着嘴,耷拉下眉头,露出楚楚可怜的表情望向洳是,“我要姐姐抱,不要叔叔。” 叔叔…… 洳是抱着小白虎,低头忍俊不住的笑,夜隐幽脸色却顿时黑如锅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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