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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龙渊剑被盗一事,风自在的反应却淡漠许多。因为在闭关前有过交代,须在祭剑大会前突破碧霄剑法的第十重关卡,他没有怪责俞秋山不及时禀报,也没有提出处罚萧宁渊。对此,戚松白很是不满,见戒律长老孟庭鹤也未发一辞,他只好泄愤似的说道:“可惜我那弟子朱从俨,拼了小命守着把破剑,最后死得不明不白。”    三大长老退出临风殿后,风自在这才将萧宁渊叫到跟前,重新问了始末,听罢后沉默片刻,说道:“阿渊,此事你并非全无过错。你俞师叔办事沉稳妥帖,将龙渊剑之事秘而不宣,又将寻剑的事情交给了你,便是给你留了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是我众多弟子中悟性最高的,性情稳重谦和,事情交给你,我并不担心。只是你到底年轻了些,江湖经验在同辈中算是佼佼者,却决比不上你几位师叔,有事无事多请教着些总是好的。”    萧宁渊低头认真听着。风自在难得和他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以往在一起时,无非是教授心法指点剑术,再有便是交代派中事务,每次外出归来,也都是他说风自在听着。他自七岁起就跟在风自在身边,如今二十七岁。他很清楚,自己的师父不是那种温情外露的人,也不是会嘘寒问暖的人,只有在指点武功的时候话多些。他本不是风自在的第一个徒弟,就在二十年前,风自在的徒弟都葬身在了那场武林浩劫中,风自在也变成了如今沉默寡言的样子。    “弟子明白。”萧宁渊应道。    风自在又问了昨晚松风阁的事情,正巧门外有弟子来报,说敬亭山庄庄主沈南风已到了门外,于是亲自迎了出去。    沈南风自逐狼峡外受了伤,又未及时治疗,情况一直不太好,亏得他功力深厚,才压抑许久。如今站在门外,后面跟着沈伯朗,忽然就显得憔悴苍老了许多。风自在见了也有些意外,直到在殿中坐下时,他问起了沈南风的病情,沈南风却只说是偶感风寒。    “今日出关时就听说你一早到了,什么事这么急,拖着病也要赶来?”风自在问道。    萧宁渊端了茶来放在沈南风手边的小几上,沈南风向他淡淡一笑,颇具慈颜。他向风自在道:“确实有事急需找风兄一问。”    萧宁渊送完茶水,很有眼色地退了出去,没想到沈伯朗也跟着出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在廊下走了会儿,找了处石阶并肩坐下。    果然,沈伯朗一坐下就问道:“昨天那人如何了?”    萧宁渊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伤了脏腑,人还没醒,已经找人去请大夫了。”自昨夜从松风阁回来,萧宁渊便还没找到时机问一问沈伯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昨夜人多眼杂,他不好当面问。哪知他还没开口,沈伯朗已经说道:“我也是直到出了手,才发现那是个女人。没想到是你认识的人。”    萧宁渊不置可否,等着他说下去。果然,沈伯朗接着道:“她昨天潜入过我爹的房间,下了些迷药。碰巧我经过,听到了动静,才将她捉了出来。”    萧宁渊微微有些诧异,道:“她医术了得,我是知道的,可以沈庄主的功力,怎么会被她轻易得手?”    “我爹他近来身体不好,夜里一直睡不安稳,听到一点动静就会醒来,她却能就此潜入房间,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手段。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如此忌惮她,非要将她打伤不可。”沈伯朗苦笑道,“可是一交手,我就越发觉得不能放过她了。”    “怎么说?”萧宁渊问道。    “她身法实在太诡异了,动静之间迅疾如电,落地的时候一点声响也没有,试问武林之中什么人能有这样的身手?”    “哦?那比起我天门的云影如何?”    沈伯朗笑道:“天门的云影身法是极其难得的御剑身法,讲究运步轻盈,身随剑动,人剑合一,这些你比我清楚。可就算是云影,也做不到御风吧?她从二楼跃入院中时,便是御风而下,落地时连草丛的虫子都没惊动。我说了你可别生气,恐怕就是她有这样的身法,才能潜入天门派却没有被人发现。”    这下萧宁渊愈发疑惑起来,他刚遇到千寻的时候,从回春堂的人口中得知她医术颇深,也曾想过她也许有些来历,却只当她是个大夫,并非武林中人。直到在山中改到过夜那次,琳琅师妹和那个叫阿凌的孩子过招,她出言指点了几句,确实能破解那招“兔起鹘落”,萧宁渊才又对她生出了些别的猜测。遇到刺客时,他甚至怀疑过,为何他们改道后,刺客还能这么快追来,而且前后两次千寻恰好都在。    事到如今,他反而有些放心下来。既然千寻有这么好的身法,在他受伤后,随便下点毒就能得手,想要夺取龙渊剑,也不过是信手拈来,可她只是跟着李随豫吃吃喝喝,偶尔捉弄下自己。想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忧起她的伤势来,挥了挥手找来不远处的一名弟子,让他去将计雁声找来。  萧宁渊又向沈伯朗问道:“可就算如此,你也不会下这么重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伯朗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我爹他……其实并非感染风寒,而是遭人暗算。”    萧宁渊转过头来看着他,“怎么回事?”    沈伯朗叹了口气,说道:“这件事他谁都没说,若不是几日前你提醒了我,我恐怕还没想明白。”他顿了顿,看着萧宁渊道:“暗算我爹的那人,用的是鬼蜮修罗掌。”    “鬼蜮修罗掌?”风自在一惊,脱口而出。    “是鬼蜮修罗掌,可又不是当年楚衔川使的那种。”沈南风掩上胸前的衣襟,遮住了那个若隐若现的黑色掌印。    风自在听了这个名字,不由暗暗皱眉。沈南风道:“楚衔川连的鬼蜮修罗掌以霸道著称,他原本就精通般若掌,因此改练鬼蜮修罗掌时,还带着原本刚劲的特点。出掌时,将强劲的内力拍入对方的经脉中,对方一时容不下他的刚烈内劲,因此经脉就被绞碎了。”    见风自在不接口,沈南风又道:“和我交手的那人却不同。他只在接触的瞬间吐力,带动中掌者自身的内息逆行,形成对冲,重创整条经脉。”    风自在依旧不语,沈南风无奈地叹息道:“风兄,我此次来是想问你。当年风满楼是否真的带着鬼蜮修罗掌的图谱回到天门山?若是真的,那么那张图谱现在在何处?”    风自在站了起来,在房里来来回回踱了起来,过了许久,他才闭眼说道:“那孽子没有留下什么图谱。”    沈南风心知风自在不愿提起此事,但鬼蜮修罗掌确实与二十年前的诡道之祸密不可分,如今重现江湖,实在不能令人不去多想。“楚衔川手上的秘籍是武林盟亲自收回并销毁的,他曾给风满楼看过,风满楼也扬言要在武林大会上解开诡道之迷。风兄,二十年前天门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风自在缓缓睁开眼,看着殿外远处的云端,说道:“武林盟的卷宗上白纸黑字都记着,还有什么可说的,那孽子死有余辜。老夫二十年前已经清理门户,再有什么鬼蜮修罗掌,只要他敢来,老夫照样会将他清理干净。”    见风自在这样说,沈南风知道再问无益,他站起身打算告辞,却见一个青衫小弟子匆匆跑上石阶,到了门口四下张望,像是在找什么人。守在殿前的两名年长些的弟子上前查问,那小弟子喘着气说道:“松客门前来了三个人,说是要求见掌门。”    听见动静的萧宁渊和沈伯朗走了过来,恰听门口的弟子问道:“对方可有拜帖?”    那小弟子听了,忙从袖中掏出一张金线滚边的帖子来,递过去。“有有有,就在这里。”    萧宁渊上前接了过来,翻开看了看,面上的神色不辨,说了句“在这等着”,转身进了殿中。    风自在方才就看到了殿前的动静,等萧宁渊拿了拜帖进来,看过后,淡淡道:“将人带来吧。”    沈南风等萧宁渊出去了,便上前告辞,不料风自在却说:“贤弟不忙走,等见了来人再说。”    小弟子得令出去带人。萧宁渊又去给风自在和沈南风添了茶,之后便站在下首候着。沈伯朗是客人,坐在沈南风的下首。不多久,殿外响起了脚步声。为首一人戴着个斗笠,留着八字胡,尖下巴,穿了一身檀色的锦布衫,一手攥着把潇湘竹骨折扇,一手托这个装饰精致的盒子,进到殿里后就摘了斗笠,露出一双狭长的吊梢眼来。他眉毛一动,便笑了起来,向着风自在作了一揖,嗓音如金石般响起,“四象门荀枚见过风掌门,掌门别来无恙。”    此时,后面两人也进了殿中,萧宁渊转头望去,微微一愣。只见那人穿着身鸦青色的安稳锦袍,发上簪冠,眼中含着淡淡的笑意,向他微微点头,随即抱手向风自在礼道:“晚辈李随豫,见过风掌门。”另一人也跟着道:“晚辈周枫,见过掌门。”    沈南风自荀枚进来后,便一直看着他,碍于自己是客,不好先开口。    风自在请人坐了,这才说道:“阁下姓荀,不知与‘八卦剑’荀枢如何称呼?”    荀枚眼睛狭长,眼珠子也转得利索,一眼扫过沈南风,又看向风自在,答道:“荀枢是我大哥,我行二。”他嘻嘻一笑,又道,“掌门定然怀疑,怎么荀枢这样一个糟老头子,会有我这样一个年轻英俊风流倜傥的二弟。实在是先父龙精虎猛,宝刀不老,孜孜不倦,一把年纪的时候还不忘给荀家又添了个我来。”    萧宁渊听了,面上一抽。八卦剑荀枢的名号,他还是听说过的。此人曾是四象门的左护法,三十年前就靠着一柄八卦剑,在璇玑阁武道榜上排名前十,也是当时一等一的高手了。算算年龄,此人如今应是花甲过半,与风自在差不多,到了荀枚的嘴里,就成了“糟老头子”,怎么听都有些指桑骂槐的意思。    风自在也不生气,只问道:“却不知阁下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荀枚笑道:“说来惭愧,半个月前我来过一次,碰巧风掌门不在。今日前来,一则是为了全了礼数,拜谢天门派给回春堂采药人的放行之谊。”说着,他便起身,托着盒子走到风自在面前,恭恭敬敬地弯腰递出。萧宁渊要上前代风自在接,却被他一个手势止住。风自在接过盒子,也不打开,只开口问道:“二则?”    荀枚仍站在风自在面前,笑道:“二则是为了讨个说法。”    风自在问:“什么说法?”    “天门派五年一次的祭剑大会乃是武林盛世,以拜剑会感念天门道人建立的侠义典范和武道精神,江湖正道的各大帮派都收到了请柬,怎么唯独我们四象门被排挤在外?难道我们四象门就不算是武林正道了?”    风自在听了,端起茶盏喝了一口,缓缓问道:“八卦剑现在何处?”    荀枚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年纪大了,在家哄孙子。风掌门你总提他作甚?”    风自在反问道:“八卦剑不在,你也敢称自己是四象门?”    沈南风亦道:“四象门在七年前突遭横祸,门主暴毙,门人四散,天下皆知。阁下如何证明自己是四象门的人。”    荀枚站在那里,任由风自在和沈南风看着,他忽然重重叹了口气,伸手探入衣襟,翻来覆去掏了许久,才拿出个东西来。他将折扇打开一半,将掏出的东西放在上面,向风自在晃了晃,咧嘴笑道:“这下我算是四象门的人了吧?”    沈南风一眼就看到了折扇上的那枚黄铜戒。黄铜戒的四周刻着八卦纹,镶着四大块猫眼黑曜石,黑曜石上分别刻着四象神兽,正是四象门的掌门指环。    沈南风问道:“这指环你从何处得来?既然是四象门的掌门信物,为何不早些拿出来,召回门人,重振基业呢?”    荀枚听了,咧嘴直笑,说道:“盟主说的好生诱惑人。可惜我兄弟两福薄,光是寻查仇人就花了四年的时间,追杀仇人又花了两年的时间,好不容易缓了口气,想再到江湖上遛遛,江湖早就把我们给忘了呢。”说着,他又看向风自在,换上了一副委屈的样子,好像这有了新人忘了旧人的罪过,都该怪在风自在头上一般。    风自在转头向萧宁渊问道:“客居别院还有空房么?”    萧宁渊答道:“还有两间。”    风自在看了看荀枚,道:“祭剑大会本就在各地张贴英雄榜,广邀武林正道的朋友前来观摩,切磋武艺,风某自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他又看了看荀枚放在折扇上的黄铜戒,说道:“这枚戒指我曾见曲门主戴过,八卦剑的人品老夫亦是信得过的。还请阁下转告八卦剑,就说我风自在随时欢迎他来天门山切磋武艺。”他又向萧宁渊道:“阿渊,带荀先生去别院安顿吧。”    荀枚见他答应留下自己暂住,嘻嘻一笑,收了黄铜戒,却道:“掌门且慢。”    风自在问道:“荀先生还有事?”    “哪里哪里,我的事儿已经办妥了。有事的是我们少东家。”荀枚说着,侧身向李随豫拱了拱手。    风自在看向李随豫,问道:“何事?”    李随豫站起身来,向风自在一揖,淡笑道:“晚辈斗胆,请前辈赐还一个人。”    风自在心中疑惑,仍看着李随豫,一旁的萧宁渊却苦笑了起来。果然,李随豫又说道:“请前辈将阿寻还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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