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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洛府黄河畔。

一场大雪昨夜落下今日行马就格外艰辛好不容易赶到黄河畔远远地就见乌泱泱一片人头喊声震天响声音混杂着就听不出具体内容,只听出连天砸地的一片愤怒。

沈孝下了马,喘出的粗气在干冷的空气里凝成了水雾。

以工代赈施行了刚几天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灾民有事可做,有粮可吃沈孝也从繁重的赈灾里稍微抽离出来有功夫琢磨别的事情。

今早他本在县衙里筹谋着开春后的耕种事宜:黄河淹过的地方都盖了一层泥沙,最是肥沃等秋天时收成肯定会好。

没想到就传来堤坝劳工聚众闹事的事情。

李勤前几日刚离开了洛府。

快年关了他是皇子肯定要赶回去参加祭天和各种宫宴的因此要在离开前最后一次巡视黄河沿岸确保没有大事。

故洛府这段的黄河修建,这几日都是沈孝盯着。

怎么会忽然聚众闹事!

沈孝浓眉紧皱大步朝堤坝走去。行走间风吹开披风,直直灌进他胸膛里仿佛一柄刀直插身体让他忽然生出些不好的预感。

刚走了几步,身后就传来脚步声,侍从跑得直喘粗气,“大……大人,那位派人来了。”

侍从比划了个“七”,沈孝这才停脚,“怎么了?”

侍从喘匀了气,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就给您送了俩人高马大的侍卫过来,还有一身过冬的衣裳。”

沈孝皱起了眉,这都什么跟什么?

侍从又接着道,“还……还有一张小纸条。”

侍从说着就伸手要去怀里掏,可沈孝一扬手,“行了,什么琐事非要在这关口说,等我处理这头的事再说。”

又是衣裳又是侍卫的,估计纸条上也不是什么大事。七皇子怎么忽然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毕竟目下灾民闹事是更重要的事情,沈孝脚步匆匆,继续朝河岸边走去。

那张从信上专程被撕下来的,以稚子一般持重字迹写下的“天寒日冷,多加衣裳”,就没有被侍从掏出来。

民怨非常激愤,沈孝赶到的时候,他们甚至都跟督工堤坝的兵丁起了冲突,有人甚至扛起了锄头铁锨就往堤坝上砸,堤坝修理刚上正轨,竟然就又做了废。

看到沈孝身上那身青碧色的官袍,灾民汹涌的愤怒终于找到了发泄点,一个个眼红地就朝沈孝冲过来。

沈孝只带了几个县衙捕快,都是些拿刀都手抖的货色,见劳工如此激愤,各个都吓得抖如糠筛。

劳工扛着锄头,直直朝沈孝扑过来,可沈孝却根本不避,一双寒星似的眼直直就盯了过去,将冲在最前的劳工直接逼了回去。

“闹什么闹,有什么事好好说,闹能解决问题吗?!”

他冷着嗓子,怒吼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许是沈孝那身浑不怕的气势惊住了作乱的灾民,又许是他自上任以来跟之前只顾敛财的官不一样,是个干实事的人,灾民慢慢都静了下来。

冲在最前头的人眼眶猩红,“大人,既然说是以工代赈,那我们都是凭力气挣口粮的,凭什么给我们吃的是发霉的陈米?”

沈孝听的一愣,旋即斩钉截铁地否认,“这绝无可能!”

怎么可能是霉米,那是要吃死人的,再怎么想省钱,也不会拿人命冒险。

他忙道,“这件事一定是出了什么岔子,本官这就着令去查,保管给你们一个交代。吃霉米会死人,本官绝不会做那种事!”

他话音刚落,就听灾民堆里一个人冷笑了一声,“大人,你说不可能,可已经吃死人了。”

人命消息突如其来,直接就砸在了沈孝身上,他没站稳,趔趄了一下,看到面前的灾民一个个眼眶都红了,像是难过,可更像是愤怒,都死死盯着他。

先是受灾,死了多少乡里乡亲。再是迟迟吃不到赈灾粮,又有不少人去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以工代赈的法子,刚吃饱了几天饭,可没想到吃的是断魂饭!

再怎么孱弱的百姓,这会儿都被激起了浑身的怒意。

一双双眼睛像野兽一样死死盯着沈孝,难道这些官儿就真不把百姓的命当一回事儿?

信不信他们反了他娘的!

灾民纷纷都静了下来,只闻粗重的呼吸声,紧绷的弦一触即发。

沈孝知道自己若是现在劝不住他们,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

他忙道,“诸位放心,本官一定彻查此事,还你们一个公道”

“公道个屁!”

他的声音被一个愤怒的声音打断了。

沈孝朝说话的方向看过去,那人的脸却隐在人堆里,只能听到他极有煽动性的话语。

“咱们平白无故受了这么大的灾,土地牲口都没了,从前都是直接去领粥的,凭什么如今为了一口吃食,还要辛辛苦苦来干活?咱们受了灾,凭什么还要受累?”

群情激愤之下,本来就没有什么冷静思考的能力,灾民眼眶更红,继续朝沈孝围拢过去,“凭什么!受了灾还要给你当牛做马,凭什么!”

那声音又道,“什么以工代赈,说的好听,我看就是这位沈大人他想贪污咱们的救灾粮!”

沈孝厉声道,“本官如有此心,天打雷劈!你们若不信,去我府上看看,若能找出一分余产,今日我就把命撂在这里!”

他低声对旁边捕快吩咐道,“快去把那个说话的人给我揪出来!”

捕快得令就往灾民堆里冲,那人的声音换了个方位,不知道又从哪儿飘过来了。

“大家伙儿想想,市面上新米多少钱一斗,霉米又多少钱一斗?他说是让咱们干活挣口粮,自己帮自己,可事实上给咱们发的都是霉米,中间的钱他自己都中饱私囊了!”

他的声音骤然就拔高了起来,响彻堤坝,“可咱们吃霉米吃死了人,天杀的官员,连咱们的命都恨不得吞下去。今日就毁了这堤坝,砸了他的县衙,抢了他的府库,再也不受他的欺负!”

他的嗓音沙哑又粗粝,极有煽动性,灾民本就因吃死了同伴,正是心中愤怒时候,闻言立刻就开始骚动,纷纷往前冲去。

捕快见灾民要涌过来,连忙就拉着沈孝后退了几步,沈孝却一把推开了捕快。来之前就派人去州郡借兵,但事情紧急,兵没来,没成想却已经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

若是真让这些灾民过去了,烧砸县衙,那就是流民造反。

沈孝知道厉害,扬臂拦在他们面前,拔声怒斥,“你们都给我退回去!谁敢再动一步,形同造反!”

造反二字听得灾民一愣,都知道那是砍头诛九族的罪,更兼沈孝直挺挺拦在路中间,一副“有本事从我身上踩过去”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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