灾民踟蹰片刻,犹豫着要不要继续前进,可打头阵的人忽然感觉被人推了一把,直直就朝沈孝冲过去。
有人先动手了,其他灾民也都来了勇气,跟着他纷纷扑了上去。沈孝顿时就陷在了人群里,左推右搡,被挤的站都站不稳了。
跟他而来的捕快也都被灾民冲散了,沈孝正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忽觉身后传来一股力量,一道力带着他往黄河边上走。
仓促间沈孝回过头来,终于看清了那个煽动人心的人。
陌生人,有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他根本就不是灾民,是谁派他来故意煽动流民作乱的。
“你”
那人打断了沈孝的话,阴毒地笑了笑,“沈大人,一路保重。”
“哗啦”一声,沈孝落水的声音被淹没在群情激愤的灾民怒吼中,一时无人察觉。
八百里加急,三日后消息传到了长安城,信使下马时腿都冻僵了,一路上拉屎撒尿都在裤子里,抬上宫殿时浑身都是臊臭。
“洛府灾民叛乱,砸毁堤坝,烧抢府库,静仁县县令沈孝殉职,求皇上速速派兵镇压!”
正元帝这几日身体刚刚好转,又开始在含元殿处理政务。骤闻消息,他猛然一拍桌子,桌上笔墨纸砚都跳了一下,“叛乱?!”
赈灾怎么能出叛乱的事情,是不是沈孝中饱私囊,克扣了灾民口粮?
前朝作乱就是这么来的!
正元帝气急,噌一声就站了起来,准备绕过桌子去细细质问信使。可他忘了自己身体情况,站得太急,又怒火烧心,两厢交加,眼前登时就是一黑,只觉得脑子嗡嗡响成一片,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自己直挺挺向后倒仰过去。
洛府前脚叛乱,后脚陛下大厥,卧床不起,无法处理政事。1
没办法,一国政务必须有人担着,群龙怎能五首。于是太子刚解了禁足不久,就开始全面监国。
东宫权柄更盛往日。
所有人心里头都揣着琢磨隆冬将至,陛下能不能熬得过去,这还另说呢。
如今该去烧谁的灶头,这简直就是显而易见的事情了。
五日后,含元殿。
太子监国,第一件事就是下了一道急召,命七皇子李勤速速归京。
甭管是为了“以工代赈”造成灾民叛乱的公事,还是因为七皇子趁太子不备分了太子权柄的私事,但太子监国,七皇子讨不到好,这根本就不用怀疑。
厚厚的雪压住了宫殿顶上的琉璃瓦,就愈发显得朱红宫墙猩红狰狞。
太子监国,以陛下名义下诏急召,李勤不敢不从,不管雪路危险,一路赶回了长安城,连身进宫的皇子常服都没时间换,草草脱了那身风尘仆仆的披风,就脚步匆匆去了太极宫。
高高汉白玉台阶上,李勤刚上了几步,台阶上就走下来了一道明黄色的身影。
“七弟可终于赶回来了。”
太子斜眼看去,脸上都是讽笑,“黄河治理是个大差事,七弟初担大事,没有经验,难免出了点岔子。”
他说着就拍了拍李勤的肩,“以工代赈,七弟怎么会同意沈孝的这个馊主意?啧啧,洛府都被你逼成了什么样子。”
拍在肩头的手像是毒蛇一样,李勤压着心头不满,笑道,“大哥,臣弟许久不见父皇了,还是先去给父皇请安。大哥恕罪。”
说着李勤迈步就要动,可太子一伸手就拦住了李勤,眼睛展过来,“父皇病着呢,太医说了,最要静养,不可情绪激动。七弟还是别去了,我怕父皇看见你,又要生气。”
太子笑,“还是说七弟就想专门给父皇添堵?”
这是什么话!
李勤从今往后还不能去探望正元帝了,否则就是不孝么。
李勤心知目下和太子争个一时高低没有必要,他谦卑拱手,“那臣弟就在殿外给父皇磕个头。”
说着就直挺挺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站起来时,下身袍子都是雪。
“洛府叛乱的事情”
李勤又道,却被太子打断了,“七弟莫慌,跟你关系不大,都是沈孝那个以工代赈的馊主意,孤已经派人抄他的家了。不过七弟啊,你也是的,怎么就偏听偏信,用了沈孝这么个人呢?”
“近年关了,这几个月你也累了,身上差事先搁一搁,回府好好反省反省。”
太子谈笑间就撸了李勤身上所有职事,别说是黄河治理了,就连之前礼部的差事都没了。
那身明黄色身影下了台阶,就有小黄门凑过来打伞,太子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串下人,排场跟皇上也没什么两样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太子刚监国,一是提拔了东宫旧臣,二是将洛府叛乱根源死死钉到了沈孝身上,三是借故收了七皇子手下所有权柄。
短短数日,天地突变。
太子党在朝堂如日中天,刚刚开始耀眼的七皇子,骤然就跌落了下去。
风云变幻,瞬息万千。
太子跟七皇子说话的时候,崔进之刚从兵部下卯。
太子得势,怎么可能亏待得了崔进之这个头号功臣。
借着洛府作乱需要镇压的由头,崔进之这个武将世家出身的重新被提拔进了兵部。
崔进之到底是在皇上那儿留过案底的,不好一下子提拔地太高,因此他只得了个六品的兵部主事一职。跟他之前三品侍郎的高官相比,这官位着实是低,但崔进之却全权负责镇压洛府叛乱的事情,官低却权高。
刚从兵部下卯,崔进之往皇城门走去,一路上就有官员不断向他拱手问候。
众人姿态都是谦卑。
如今太子上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这位是太子的左膀右臂,东宫的头号干将,日后铁定是一等一的国公爷。
啧啧,崔家这才落寞了多久,这就又要重新揽下滔天的权势了?不服不行啊。
崔进之刚出宫门,就有侍卫匆匆跑过来,急声道,“大人,平阳公主的马车横冲直撞出城去了,派去盯着的人没拦住!”
崔进之凤眸就是一缩,“废物!”
他猛然翻身上马,马鞭一扬,直朝城门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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