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轱辘慢悠悠的转着,孟光也晃悠悠的坐着,听到车里面的话,不住的摇头,为公子感到无奈。 夫人一直催着公子续弦,连哄带骗的让公子与世家闺秀相看,今天又说是自己头疼去女娲庙祈福,走到大街上才说了真实目的。 “你就听阿母说的,别再像之前那两次,把人家撇在那里自己跑了。”霍夫人苦口婆心的说。 “军中忽有要事,怎能不去?”男子淡淡的说。 霍夫人面有怫色:“你别找这些借口,我还不知道你想的什么?都已经快两年了,你也仁至义尽了。” “我对她并非仁义,”男子道,“这世上唯有阿葳是我的妻。” “霍青棠!”霍夫人连名带姓的叫他,接着又柔了声音,“棠儿,别这么倔了,前年我们已经纵容你一次了,你去问问整个大胤的人,谁会容忍自己健健康康的儿子去跟人冥婚?” 霍青棠沉默。 霍夫人加紧攻势,带着哭腔道:“你就可怜可怜我与你父亲吧!咱们霍家,也就你最让人操心了。你外出打仗时我们担惊受怕,如今你当成家了,却还是让我痛心,棠儿,你可有为我这做母亲的考虑过?” 马车里在霍夫人的一阵哭诉后陷入沉默,许久霍青棠淡道:“儿知道了。” 听到公子妥协的话,孟光叹气,长安里谁不知,公子深爱亡妻?虽则快两年了,但夫人还是不该这么快的逼公子另娶,公子的性子颇为固执。 就说去年入冬时匈奴来犯,烧杀我朝百姓,公子请命前去追击,大将军苏骞不允,但抵不过公子在帐外请命,便允了,只给公子派了八百骑兵,本意是让公子知难而退,但公子就是带领这八百骑兵深入了匈奴腹地,毫无惧意,痛痛快快的杀了一番才回来,己方未有伤亡。 公子这倔性子,夫人怎么就不知道呢? 霍夫人并非不知,她只是害怕了,原本以为儿子不过是心下过意不去,为着报恩请才执意要给白葳一个名份,谁知她几次给儿子房中填人,儿子都未曾碰过,这才让她慌了,勉强等过了一年多,就急着让他去与人相看,早些续弦,也算给她一个心安,谁知皆不顺利,她这儿子总想着办法躲。 朱雀大道,鹿家酒舍一间房内,稀疏的竹帘将年轻将军与娴静少女隔开。 蔡兰从竹帘间隙看到了京中颇负盛名的霍嫖姚,从进来他就端坐于席,笔挺冷峻,周身冷锐之气不可侵犯。 她垂下眼眸,轻轻呼吸着,压制住如小鹿乱撞般的心,昨夜阿娘跟她说了要与霍嫖姚相看后,她就激动的睡不着,期待紧张不安。 身边的蔡夫人见女儿这副神色,对霍青棠不免更满意了。 前几日接到霍家的信时她就很高兴,霍青棠是谁?是十六岁就被封为嫖姚校尉的少年郎,在长安里熠熠发光的。 大胤无功不侯,只有建立功业才能封得列侯。 霍青棠,前途不可限量。 片刻,蔡兰又忍不住抬眼偷偷窥去,年轻的将军相貌俊美,眉目间略微冷淡,身姿如山如松,令人看了觉得疏远又觉心安,阿母说的是,霍嫖姚果真身姿不凡。 霍夫人看向自己的儿子,他还是垂眸看着放于双膝上的手,面无表情的,不禁蹙眉,怎么就一点儿表现都没有? 她扬起笑容:“这是我四儿,夫人也见过的。” 蔡夫人对霍青棠是既可惜又满意,可惜的是他头先非要娶死了的未婚妻,满意的是这么重情重义的人,对她的女儿也会关心疼爱。 “长公主宴席上一见,我对四公子就记忆尤深,今日能在此见面,实属缘分。”蔡夫人意有所指。 蔡兰听到这话,耳面发烫,头垂的低低的。 担心自己的儿子不回话,霍夫人暗暗打了下儿子。 霍青棠回道:“有劳夫人记挂。” 不咸不淡的一句让蔡夫人微顿,蔡兰也疑惑的瞅向他。 霍夫人连忙道:“小儿如今时常在军营里,言词简练惯了,还望夫人见谅。” 蔡夫人微蹙的眉展开,又看了眼霍青棠,见他面上恭敬,倒也缓了神色。 这场相亲大体还是顺利的,至少霍青棠没有半途跑了,唯一不足的就是他的态度太冷淡了。 霍夫人心里滋味难辨,前年秋天白氏坠崖而亡的消息传来后,霍青棠就执意要娶白氏。 白氏已经许给了霍家,白家的祠堂里就入不得白氏之名,若霍家不娶,她就成了孤魂野鬼,还因着其他种种原因,霍夫人不得不同意了。 她自认如此已经仁至义尽了,还望白氏在天之灵,能让儿子早日看开,寻得良缘,也希望白氏莫怪她儿。 与蔡氏母女分别后,霍夫人抱着试试的心态问他:“你觉得蔡氏女如何?” 霍青棠往母亲殷切的面庞扫了一眼,淡道:“尚可。” 霍夫人愣住,紧接着不可思议的道:“你你你、”虽然评价不高,但她也激动的结巴了,“你觉得‘尚可’!” 霍青棠点头。 霍夫人看着儿子的神色不像是敷衍,喜不自禁的嘴角的笑越扬越高,若不是在外面,她都要笑出声了:“太好了!太好了!棠儿,我、阿母太高兴了。” 看着母亲欣喜的笑容,霍青棠平淡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我还有事,阿母先回。” 霍夫人连连点头,叮嘱道:“晚上早些回来。”然后欢欢喜喜的上了马车。 目送霍夫人的马车离去,霍青棠让孟光牵坐骑疾胜过来。 孟光看着翻身上马的公子,犹犹豫豫的,瞅了又瞅公子那张看不出神色的脸,没忍住:“公子……是真心的?” 霍青棠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未作言语,驱马前行。 孟光不敢再问,也骑上马,跟上前面身姿英挺的人,心里仍忍不住想:不会吧!公子难道真的放下了?还是觉得是该有子嗣了? 朱雀大街道路平坦,霍青棠疾驰而行,忽然一个浑身脏污的瘦小乞丐被一群乞丐推了出来。 眼见黑马朝自己踩来,瘦小乞丐立马抱头蹲在了地上。 “呲律律——”黑色骏马发出啸叫,高高扬起前蹄,在乞丐身侧堪堪停下。 瘦小乞丐吓瘫在原地,推他出来的乞丐们早已经跑了。 “公子!”孟光追上来,看到霍青棠无事,松了口气,幸好公子是武将,疾胜也是宝马。 再看向坐在地上发呆的乞丐,他满脸不悦,虽然他看的清楚,这事不怨这乞丐,但也难免迁怒,遂斥道:“混账乞索儿!竟然冲撞公子!” 乞丐已经反应过来,爬起来一溜烟儿的跑了。 孟光:“……” 居然还敢跑! “赐钱。”霍青棠拍拍疾胜的脖子,安抚它后,重新往城外走去。 孟光一愣,看到乞丐跌跌撞撞的跑不快,从怀中拿出一个荷包,朝乞丐丢去,然后跟上霍青棠。 马蹄声渐远,乞丐看着脚边的荷包,刚要弯腰去捡,就听到前面有人喊道:“放下!” 先前推她出来的乞丐们不知何时跑了过来,眼睛直盯着那只荷包,她立马收回了手,不敢捡荷包,赶紧往另一处跑走,避免被这群人欺负。 跑到了无人的地方,瘦小乞丐停下来靠着墙坐下休息,气息刚平,肚子就叫了起来,从昨晚她就未进食,只喝了水充饥,再这样下去,非得饿死。 ** 回到家里的霍夫人喜滋滋的跟丈夫说了今日与蔡家女相看的事,霍君侯看着夫人高兴的脸,内心有点难以俞明,瞧瞧四儿把妻子逼成什么样了,这不过回了“尚可”二字,就把她乐的。 霍君侯实在不忍心打击自己的夫人。 “既然棠儿同意了,你也莫急,慢慢来。”他担心妻子太急,适得其反。 霍夫人点头,面上喜色一直未褪,道:“我去让人给白氏再上三炷香,让她好好保佑棠儿的姻缘。” 霍君侯:“……” 夜里,霍青棠并没有回家,派人通知了父母,说自己要去一趟荥阳,须一个月方能回。 这个消息让霍夫人兴奋的情绪凉了凉,对儿子的态度没了底,本想着过几日约蔡家女过来,再与儿子单独相处一下的,这下可好,一下子跑那么远! 霍夫人气的睡的不着,在床上翻来翻去的。 霍君侯也被闹的睡不着,道:“早就该想到的,棠儿那性子,你会不了解?” “我就是知道才会催着他,不然他会见那些女郎?”霍夫人一下子翻过身,见他一副好人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你也不帮我劝劝他,他也是你儿子!” “我当然有劝……” “你劝哪了?”霍夫人瞪他,“你整天就一副理解棠儿的样子,搞得我好像一个恶人!” “哪有!”霍君侯连忙道,“再说,棠儿是走了,但说不准是去散心,他又没拒了蔡家,也许回来就答应议亲了。” 这话让霍夫人心里好受了一些,就是,儿子又没明确拒绝,她等他回来再说。 终于可以休息,霍君侯松了口气,看来等明儿他也应该让人给白氏再上几炷香,保佑儿子婚事顺利才对。 然而他刚合上眼睛,外面就传来仆人焦急的声音:“君侯,不好了,有人在门外自称白、白氏。” “什么?”霍君侯疑惑。 仆人的语调更加怪异了:“外面有一拙妇,自称是四公子的妻,女君白氏。” 女君白氏? 寂静的堂邑侯府一下子灯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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